漂亮的最後一擊,一定要留下漂亮的最後一擊……
柏雨成心中反復強調著,除了這個念頭,他的神識全用在了融合一半的火丹和火雷神戒上。
就見柏雨成右臂握拳前伸,中指上的火雷神戒前,正凝聚起一團火球,火球上穿行著數條雷電小龍,《火龍仙訣》中的炎龍奔陽竟被火雷戒轉化成了雷電之龍!
但是來不及了,夜秋的風雨席卷去之前的所有殘余火術,就要一鼓作氣將柏雨成吞沒,將其變成與其他受此法門摧殘的人、物一樣的碎渣……
「我來了——————!!!」柏雨成再也無法有更多積蓄,大喝一聲,將奮力積攢的火雷之術傾瀉而出。
這當然遠不夠夜秋風雨的強橫席卷,剛一接觸,前端數條正在變大的火氣雷龍就被切成碎段……
柏雨成毫不在乎,憑借分境的強大神識,以尋常真人數倍的效率壓榨著火行強丹,同時施展出《火龍仙訣》中各種神通,炎龍奔陽、巨炎龍、真火三龍、一龍九首……
各種火龍、雷龍從火雷神戒總沖出,有之前成群產生又擴大的、有直接一條幾丈粗細的、有三條大小皆為兩丈均勻盤繞而出的、有分出九條頭從九個方向不斷吐火的……
這還打不贏夜秋的真丹級水法和祭煉許久的風雨令嗎?當然打不過,柏雨成很清楚,他不過是要個華麗的最後一擊,在夜秋面前死個漂亮。
可是,當這些大小形態各異的火龍、電龍瘋狂撲出,就要迎上夜秋那強橫風雨時。
那強橫的風雨……竟然就突然的消散了,沒有任何征兆,就那樣消散了,那是個蓄謀已久的佯攻……
佯攻,既然是佯攻,總要為真正的主攻做準備?可是主攻呢?夜秋分明沒有其他動作。
柏雨成無數個念頭轉過,卻不知道夜秋想做什麼,更想散掉火雷戒中躥出的神通,卻無能為力。一瞬前還在全力施為,一瞬後就要散去,談何容易?
所以說,夜秋是蓄謀已久的,可是他為什麼這樣做?這樣做等于自殺啊!
柏雨成現在沒空想這些了,努力控制著通過火雷神戒釋放出的神通,能偏的偏、能弱的弱、能退的退、能散的散……
可是來不及了,夜秋的身體,很快就被這一剎那爆發的火行神通快速蒸發,就在柏雨成無解、無奈、無助的眼神中,蒸發了。蒸發前,只留下一個贊許的笑容。
那是夜秋第一次這樣笑,也是最後一次。是夜秋只給過柏雨成一人的笑容。
「啊————!!這不可能!!!」柏雨成沒有失控,只是不知如何是好,夜秋肉身被毀,水行真丹居然也開始消散,他的神識呢?分明留在了軀殼,跟著軀殼一同消散,就為了留下那個贊許的笑容……
「不————!!!」柏雨成想到了什麼,他要盡量彌補自己的過失,他無法承受夜秋就這樣沒了,他要阻止這一切,從那蒸發成水、灰的風中殘骸,從那顆正在消散的真丹開始。
柏雨成憑借神識的分境大成,硬生生分出神識鑽入到那顆真丹中,雖然其中沒有夜秋一絲一毫的神識,但很快,柏雨成的分神就被真丹排異掉了。可柏雨成毫不罷休,繼續分神入丹……
人的肉身有多少種成分?成分不過是人自己的定義,這些定義中,有水、有氣、有陽動、有土金……
夜秋的肉身,本就是被柏雨成神通摧毀,而柏雨成要將這些所有灰燼都留下,將水分重新注入!這灰煙般無數個顆粒,到底需要多麼強大的神識才能捕捉?
下方大覺鐵天已經回來,攥著通里真人的金丹,落在征武王身前。那金丹似乎還在央求,但征武王嘴巴動了動,他便被碾碎在鐵天的拳頭中,只留下一聲嚎叫︰「夜秋!!!你好陰險!!!」
柏雨成只是一怔,但神識並未停下,他沒時間理會那麼多,正努力將夜秋的肉身還原,已經還原出了五髒……
各大派精銳此時死得差不多了,那些跪下來投降的,先是被集中在一起,然後就被留在征武軍中的同門親自手刃。
一聲聲絕望慘叫,絕望到後悔、憤恨、祈求統統沒有,絕望到了空洞的絕望。他們曾經有過選擇,他們選擇了幫助征武王剔除武霸;他們曾經又有過選擇,他們選擇了月兌離征武軍;他們曾經還有過選擇,他們選擇了來刺殺征武王。
如今,他們沒了選擇,他們只能听著自己空洞而絕望的慘叫,去到另一個世界。這是選擇嗎?一個只有「死」這一個選項的選擇題。其實,也是可以選擇的︰憤恨著死、釋懷著死、恐懼著死、微笑著死、憧憬著死……
但他們確實沒了選擇,因為他們放棄了,他們認為自己選得一切都是不對的,都是錯誤。他們並不害怕死亡,作為有著散人境界的修者,他們早就知道死亡不過是未知,害怕與不害怕都無法改變。讓他們真正害怕、無助到絕望的是……他們就要既成的人生事實,他們就這樣要給自己的人生劃上句號,他們此生的結局已經注定,不管死後是重來、新開還是虛無,他們此生都是這個結局了。不管死後是啥?反正此生,他們是沒有夢想的牆頭草和可恥的叛徒。
夜秋的五髒在柏雨成控制下,迅速地恢復機能,接收起更多復原而來的灰燼、水、氣、陽動、土金……開始凝結出各種精質,匯聚骨髓,生長骨架……
髓骨、筋肉、皮毛……
「夜秋」睜開眼楮,看了看對面那個一身火氣的人,看著他目光中的炙熱,隨著自己的失望而冷淡。
柏雨成看著「夜秋」,他清楚的明白,那里不過是另一個自己。
「夜秋」將水丹緩緩收回,他還對水行真氣不甚熟練,可最令他失望的是,這水丹里也僅有自己的神識,而沒有夜秋的一絲一毫。
唰——
唰——
一個赤條條的「夜秋」,一個一身火衣的柏雨成,同時飛到征武王跟前,被及時護上的鐵天阻隔著。
「這是怎麼回事?!!」兩人異口同聲,他們之中裝著同樣的神識,都是柏雨成的神識,可還沒有到聯的境界,故而各想各的,卻又想得一致。
「我還想問你們怎麼回事呢?你是夜秋?」大覺說著看向「夜秋」,眼中全是懷疑,憑借《五氣叢》,他很清楚地感覺到,這個「夜秋」體內不過是另一個柏雨成。
「不用你管!」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大覺還想出言,被肩膀上落來的大手打斷了,那是征武王的大手,雖然他是個凡人,可這不會影響他的偉岸。
征武王不需要修習什麼《五氣叢》,不需要任何神通,僅僅是雙眼已經告訴他,這兩個人沒有一個是夜秋,或者說,這也是一種「神通」。
征武王的心情是沉重的,也是真摯的,沉沉道︰「人死不能復生,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
「什麼鴻毛!什麼泰山!不過是後人的評述,人都已經死了!說這些有什麼用?!!」異口同聲。
「你說得對,確實是後人的評述,即便如此,也正因如此,我要給出評述,我的評述便是,夜秋之死重于泰山。」
「不,他沒死!他遲早會回來!他的肉身和修為都在!他會回來的!!」
「等你冷靜了,記得來找我。」
留下這句話,征武王在大覺護送下離開了,他要準備泰山的封禪大典,真正去開闢一個有著盛世的時代。
…………
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一個不知名的藏身處,兩人異口同聲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問你呢?」
「別老和我說一樣的話!」
「我們是同一個神識所分!」
「合一起?」
「不,不能合一起,夜秋肉身會死。」
「那就突破到‘聯’!」
……
「夜秋」從走火入魔的邊緣掙月兌,睜開眼,看著打坐入定的柏雨成,輕蔑道︰「你真笨,我這邊只有水行真氣,怎麼修習燒神術?怎麼突破到‘聯’?」
柏雨成仍是閉目,分出神識道︰「至少,現在我們不同了,我可以跟你對話了,而不是一直說同樣的話。」
「你打算怎麼樣?我猜出來了,夜秋和夜家是在演戲,完全是為征武王作了犧牲。」
「你都猜出來了,我怎會猜不出?先等我突破了‘聯’境,再說。」
「‘聯’境……真的聯了,那我會去哪?」
「你說什麼……」柏雨成緩緩睜開眼楮,他不需要解釋什麼聯竟後的效果,什麼兩個人神識相聯,因為「夜秋」中的自己分明應該知道。
但柏雨成也很清楚,燒神術中說得明白,分境不能支持太久的分神,太久的話,那分神就會自我覺醒。而普通的分神,本身就不可能太久,因為分神需要真氣承載,真氣耗完,分身自然回歸。可是現在,柏雨成通過對《鼎論》的研究,已經將「夜秋」人鼎化,一個有著原裝金丹的人鼎,一個正在自我覺醒的人鼎。
「我在說什麼,你很清楚,我有個提議,我幫你殺了征武王,算是給夜秋報仇,從此這個身體也歸我所有……或者,我現在殺了你,然後這個身體也歸我所有。」
柏雨成笑了笑,拿出風雨令和火雷戒指道︰「你認為你能殺了我?我們還有共識的時候,你可是很清楚我們的路該如何,所以才會將風雨令以及夜秋的宇囊都給我,你別忘了。」
「你也對我用‘我’了?接受現實,我們已經是兩個人了,無論想法還是軀殼,我當然不願與你為敵,所以才會給出‘殺征武王’的選項。」
柏雨成盯著「夜秋」臉上那雙,已經不太像自己的眼楮,質問道︰「征武王……這是夜秋所托付的人,將一個可以為之犧牲自己性命的事業,托付給征武王,你為什麼要去殺征武王?」
「哈哈哈!你當然不明白,你不是我!!既然這個身體現在歸我了!我再也不想它和以前的主人有任何瓜葛!!他的功績也是他在這個世界的殘留!真正的殘留!屬于他神識和精神的殘留!!我要毀滅掉!!!!」
「夜秋」怒喝著已經凝出水行真丹,他很清楚自己不會是有著兩樣神器的柏雨成的對手,但他也明白,憑借真丹級的真氣,柏雨成暫時傷不了自己,更追不上自己。
寒氣與烈焰,一前一後,追逐著,但柏雨成還是很快就被甩下了……
柏雨成去找征武王,征武王說「夜秋」來過,他以為「夜秋」還是柏雨成,所以就給這個「夜秋」拿走了毒木蟾、金沼盆,還有冷坤宇囊中搜出的《天封》。
事情大了,但征武王沒說什麼,只用堅定的目光看著柏雨成。
軍隊中的大部分修真者,已經拿了足夠的軍餉,開始了太平生活下的修行。
柏雨成看到了真正的盛世就要到來,在夜秋發起的「謀反」中,各大派得到了清洗,那些原先留在軍隊的,即是真正擁護「盛世」理想的修真者。他們如今有了新的、依然切實的任務——回到自己的門派,重建起沒有「武霸」、求同存異、與凡人和諧相處的門派……
不能讓那個「夜秋」再成為隱患,柏雨成開始了追捕。
終于,在大覺宗的幫助下,「夜秋」終于被擒,而柏雨成也突破到了聯境。將「夜秋」中的神識強硬聯回後,柏雨成終于成為了兩幅身軀的唯一控制者。
聯境神識,無論分出多少神識,神識始終超越空間的相聯,再也沒有了分神後自我覺醒的弊端,似乎一切都很完美。
為了隱瞞征武王和夜秋當初使出的「奸計」,柏雨成知道,夜秋剩下的身軀甚至他自己,都不能再輕易示人。
他來到了一個貧瘠荒蕪、蕭風陣陣山谷,他覺得疲憊之極,他想念夜秋,他開始管這里叫蕭夜谷……
事物的不完美總要露出端倪,之前在「夜秋」中的神識,有著太多的恨,隨著神識的聯合,柏雨成漸漸分不清自己。
他有時真的很恨,他恨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偏偏讓夜秋承擔這一切,為什麼有些人卻可以快樂無憂的享受這盛世。
他們為什麼會坐享其成?!他們全都配得上嗎?!他們之中當然有配不上的!!!
從此,沒有人再見過他的面目——他的兩副面目——除了人鼎們……
如今,他的兩副面目在蕭夜谷等著,等著一伙兒年輕人的到來……
…………
一個蕭夜谷壇主沖進掌門大殿,慌張道︰「掌門!他們太厲害了,屬下攔不住啊!」
自稱蕭夜真人的人鼎掌門,坐在大殿正中,手一抬,一碗口粗的火行真氣射出,直接將壇主腦袋吞沒。
另一只手再抬,打出一柱水行真氣,將一個沖進殿來,還未來得及說話,見到壇主被殺後掉頭就跑的長老,打得之剩下手腳。
這些人不配活著,貪慕蕭夜真人威名,來到蕭夜谷享受充足供給和囂張資本,一有危險居然就只會抱怨,從沒想過奮力殺敵。柏雨成的神識,在蕭夜老怪這個人鼎中鄙夷著。
蕭夜真人,到底誰是蕭夜真人?現在這個坐在掌門大殿里的老頭,這個水火靈根的真人級人鼎?還是蕭夜谷密室中的柏雨成和「夜秋」?
如有人還能知情,自然會說柏雨成就是蕭夜老怪,就是一切的根源,可柏雨成未必這樣認為,就好比他和「夜秋」得了第一個人鼎後,就從未出過密室,他怎麼會是蕭夜真人,蕭夜老怪?
可蕭夜老怪是柏雨成操縱的!沒錯,可蕭夜老怪這具人鼎本身,就是一個貪慕者,受了柏雨成和「夜秋」水、火親傳,卻想偷了四大神器逃之夭夭,不把他做成人鼎,還能拿誰做人鼎?
他地下有知一定會說自己冤枉,是柏雨成故意給出偷四大神器的機會,誘使他下手,或者說培養他一事,從頭到尾就是個陰謀,就是為了把他做成人鼎!
可柏雨成會說,如果我把四大神器擺那里,你不拿,你也不跑,我真的不會殺你,你可是我開山大弟子……
「為什麼殺我師父?!」張慶豐殺入大殿,向殿中的蕭夜老怪質問,身後跟著呂白、鐵雲嬋、郝彩。
「你資質甚佳,可你師父不過是個散人,所以我就想親自教你,你師父不肯就算了,還騙我,還拿我給他的靈玉攻擊我,我殺他有錯嗎?」
「去你□的!」張慶豐再也懶得講理,水、火強丹紛紛凝出。
張慶豐此時這雙丹,可不同于一顆金丹通過成丹期、養丹期,到了升丹期後再進行分丹,這水、火丹可是一次凝成的兩顆金丹,自然可以到達升丹期後,都走強丹路線。
如今修真盛世,鯤翅丹依然昂貴,卻並不稀少,張慶豐怎會吃不起?水、火強丹不過用了幾個月,如果不是急著報仇,真丹也就是一年半載的事情。
張慶豐就享用著、在夜秋為之犧牲的盛世下、才能快速提升至強丹境界的水、火雙丹,按易術施展著神通。
只見橘紅卦(?)在前,翠綠艮卦(?)在後,兩卦後推前引,一氣呵成,結成了循序漸進、越來越強的漸卦!
「好易術!」老態龍鐘的蕭夜老怪大口一張,傳出了柏雨成的驚贊,同時直接吐出水、火真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