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宇宙 第二百八十五回 九字真言

作者 ︰ 曷子

柏雨成盯住呂白說了個「完美」,就只是邪邪笑著,沒了下文。

完美?這個世界存在完美的人或者事物嗎?什麼是美,美好的,美麗的,甚至無法形容卻被人向往的。說白了,美不過是人的一種判定,完美就是能滿足所有人眼光或人的所有向往的事物。完美的人,那即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說好、都說美的人。

呂白可從不覺得自己是完美的,但是如果被人說成完美,自己就趕緊謙虛地說「我並不完美,我有許多缺點,比如什麼什麼……」,這也不是呂白會做的。他只是覺得事分陰陽,美、丑不過相對而言,所以他沒有說話,仍是默默地看著柏雨成。

柏雨成的笑容越來越邪,到最後竟然沒有了笑,只剩下邪,那神情說不出哪里不對,反正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呂白,你什麼都有!你有你父親給你安排好的一切!你有高貴的血統!你有最正直的大哥!你有兄弟!有朋友!還有別人的愛!難道你不覺得自己的命運很完美嗎?!但這些我不在乎,更不在乎背些罵名,可是我做了那麼多……偏偏就要什麼也不給我留下,憑什麼?!!他們憑什麼決定誰應該被犧牲掉?!憑什麼不問問我?!問問我的感受!!!」

這突如其來地一陣怪吼,柏雨成一臉的凶煞,一股股殺氣從他身上綻出,呂白可以確定,即便是遠在千里之外,他也能捕捉到這毫不收斂的神人級殺氣。

說些什麼呢?呂白知道說什麼都無法阻止他的殺意,只是把手中的負劍握得更緊,暗自調息,盡快恢復著真氣。

幾天內兩番來探蕭夜谷,先是看到數百真人級人鼎,現在又發現了柏雨成的真實實力,外加確定這柏雨成與太晶地圖大有關聯,事態的嚴重程度已經非同小可。無論怎樣,只要這個柏雨成想對九州不利,呂白就只有一條路能走——阻止他,不惜一切阻止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柏雨成突然一陣瘋癲大笑,同時手上竟開始掐訣,前方的五只朱雀立刻凝成一團,向後疾飛。

呂白知道柏雨成這是要變招,趕緊揮起負劍。

「行!」

一條同樣宛若飛沙的黃龍匯聚而成,不同的是,那些微粒不住流動,大眼一看那流動雜亂無章,稍微注目就覺得非常規律,可真要仔細看又覺得雜亂無章,可那雜亂無章中分明又有著規律可循……

柏雨成見到這條龍也是滿目驚艷,興致更加高漲,一面收回五只朱雀凝成的丹液到身前,一面喊道︰「呂白!這回讓你見識下真正的燃盡天海!」

燃盡天海,這是幾年前他們在昆侖山誘殺人鼎時,那人鼎丹碎自爆前所施展的法術,被呂白用坎卦和離卦沖散,可那人鼎是剛剛丹成,與這柏雨成神人金骨無法相提並論。

呂白猛然剎住前面那條疾飛得「前」龍,給後面的「行」龍追上,吞吃。

柏雨成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行龍的變化,一邊從火雷神戒中壓出更多金骨丹液,與五只朱雀凝聚的丹液相合,很快便有一人多大,突然一撲,將柏雨成裹了進去。

而那條「行」龍吃了前面八條黃龍的集合,開始發生著超越之前所有變化的巨變,一時間水、木、火、土、金、雷、風,在相吸相斥,混沌有序不斷轉化運動的微塵中,得到了充分體現,一條由奇異微塵組成、帶著各種屬性神力的黃龍,一邊迅速變大,一邊開始向柏雨成施出的火行金骨丹液球吞去。

燃盡天海呂白是清楚一二的,上次就差點形成層層球形火網,可以說是最厲害的範圍性火術,真的施展出來,只有法術中心的人能得以幸免。

果然,柏雨成的燃盡天海沒有停勢,那團金骨真液一將柏雨成裹住,就開始放出一環液態火氣,接著又是兩環,角度不動,但圓心重疊都在柏雨成身上,緊接著四環,再來又是八環……

當火環一眨眼就是上百個,正在倍增,下一刻就要突破兩百時,大成的「行」龍一口吞來!

「胡鬧!你以為你是誰?!」柏雨成怒叫一聲,倍增沒有停下,一下就是一百二十八環放出,前面那些火環已經擴大到十多丈,交織著,像一團絲線,更像球形的火網,一下將「行」龍的龍頭爆開,這就是燃盡天海,一旦發威,倍增之勢不可阻擋。

「我以為我是人,僅此而已,」呂白語氣淡淡,「既然如此,我們先完成之前達成的協議。」

只見那集各屬性之力的「行」龍雖然龍頭被爆,那所爆的空間內突然之間憑空的一震,就連燃盡天海的倍增之勢都是一個定格,柏雨成也是定著不動。

一瞬,砰——!

其實是沒聲音的,只是給人感覺應該有聲音,因為一瞬,張慶豐他們就看到,那個龍頭憑空復原了,而咬在其中的那團火行真液也已經縮小到之前的狀態。

「宙術!」柏雨成恢復過來後大叫道,其他人鼎上的神識告訴他,剛才那一瞬,他這幅軀殼以及軀殼里的真氣和神識,全都倒退了……

「正是,古往今來曰宙,宙乃時間,時間即是描述事物運動的先後順序和長短,要想真正達到操控宙的效果,那就要破解事物的運動性質,或者說宙術是運動之術的代稱。」呂白解釋著,又用宙術逆轉了幾次,使得那團丹液無法擴大。

柏雨成的神識在宙術中不斷倒退,憑借聯境的神識相合,從其他人鼎那里取回了失去的記憶,只覺奇妙無比。

這時,一個帶著面具的人鼎從遠處飛來,叫道︰「呂白!求你了!我知道你能辦到!幫我一個忙!!」

呂白無奈,沖他笑道︰「你一會兒一個主意,能不能先把我們的交易做完?」

「什麼交易?」人鼎疑惑道。

「我告訴你這‘臨、兵、斗、者、皆、數、組、前、行’是什麼名頭,而你也不得提及……那件事情。」呂白不厭其煩地重復了一遍,他母親一事非同小可,絕對要確保不能泄露。

人鼎雖然帶著一副白色臉譜面具,卻不影響點頭,連連幾下,應道︰「對!你快說,這是怎麼回事?」

說著,那邊柏雨成的燃盡天海也收了,呂白只得將「行」龍暫時盤旋在柏雨成身邊,那招燃盡天海倍增之勢過于神速,不能大意。

呂白理了理思路,開始講解道︰「這九個字,最早出自我們九州人族的遠古祖先,是一位遠古真人所言,這里的‘真人’可不光指神通修為,更主要的是說精神境界,這才是真正的真人,這位真人有言‘臨兵斗者,皆數組前行。凡九字,常當密祝之,無所不闢。要道不煩,此之謂也。’,意思是說,常常默念這九個字,可以闢除一切邪魔。至于和族那幾個字?我懶得說他們是怎麼弄來的了,反正我寧願認為跟我們九州這個沒關系,也可以確定的是,我們這位真人說了這九字真言時,和族和什麼密宗還沒有這說法,其他的說了也沒意思。」

這時柏雨成已經將丹液收回,親自道︰「哦,原來如此,那你為何用這九字真言做名頭?這九字真言一定很厲害,只是默念就可闢邪呢,看來以後要經常念念,臨兵斗者,皆數組前行……」

張慶豐幾人覺得好笑,就這個蕭夜老怪最邪性,他還在那念上了。

呂白既然要跟人達成協議,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道︰「我對九字真言的理解也非常膚淺,只是借著對每個字的淺顯理解,來給這九組黃龍命名而已,即便如此,也比和族那九字正宗許多,最起碼沒有錯字,都是原版。」

柏雨成听得連連點頭,興致勃勃道︰「對啊,你自然要比那些和族強得多,快說說你如何理解九字真言,如何與九組龍相對。」

于是呂白慢慢講來︰

臨?水之龍

臨,臨危不亂;居高臨下。寓意從事物發展的表象中提煉本質規律,掌握規律,即猶如居高臨下一目了然,也只有這樣才能臨危不亂。陰陽中,陽為推動力,陰為規範推動力的規則,故而用「臨」字代表重陰的水行。這組黃龍即為水行,極其陰寒。

兵?木之龍

兵,械也,即達成規則的工具,或者說規則的延伸。比如士兵就是要服從命令,遵守紀律;兵也代表軍事行動和戰爭,戰爭本身就是政治的延伸,就是規劃權利的一種階段和工具;兵器也是身體和念頭的延伸,如果沒有戰斗的想法,兵器只是靜靜地躺著,拿來耕田也行。規則越強、越正確、越符合事物的運動,則作為延伸和施展的兵也越強。故而兵好比木之生發,與臨的關系又符合水生木。「兵」變成了木行黃龍的代稱,生發、強化、治愈。

斗?火之龍

斗,本意便是兩者打斗,可以參見古體。意味針鋒相對,全面的對立,也就是最激烈的運動。運動即是事物之間相互參照下才得以體現,沒有參照物談何運動,而兩者之間的運動,最激烈的模式就是對沖,即斗!戰斗的「斗」的古體字形,便是描繪兩者之間的沖突。五行中最具陽動的即重陽火行,而兵也為斗提供了更多動力,這符合木生火。「斗」是火行黃龍的代稱,發散、燃燒。

者?土之龍

者,多做代詞,有「這」的意思,或代指人、物、事,在這里者引申為「名」,名可名非常名,即抽象、提煉概念。也就是說,者是一種質上的界定,代表質得不同。同樣都是長在人身上,就有手、腳、臂、腿、耳、鼻之分,這就是說在質和量的層面不同,命名不同。者就是拿來代指陰陽五行中,各個層級中的許多狀態、事物、性質,者並沒有常勢,一切都是陰陽的相對平衡。故而拿「者」來代指陰陽平衡、代表質變的土。「斗」到最後,總要達成新的平衡,即「者」,也就是火生土。于是,「者」就成了土行黃龍的代稱,平衡、質變、轉化。

皆?金之龍

皆,全,所有,都。當用到「皆」字時,即是說許多事物都如何如何,等于把它們歸為一類。這與金行的收斂異曲同工,收斂即是化零為整。有了「者」新的平衡和質變之後,才可以被「皆」所指,所歸納。否則剛要將某顆小麥的種子歸為糧食,剛要說這粒小麥種子、那粒水稻種子、還有那些玉米的種子「皆」種子,可那小麥種子它就發芽了長成了新的小麥,變成了作物,還怎麼「皆」種子?可見「者」與「皆」如土生金,「皆」代表金行黃龍,收斂、封印。

數?雷震之龍

數,有氣數、天數、術數,數引申為量變。即前面五行的運轉,可以理解為一輪量變,就好像運動是絕對的,靜止是相對的,量變和質變也是這種關系,量變是絕對的,質變是相對的。質變不過是名可名,人為的劃分,事物沒有一刻不再在發生量變。但五行運轉本身又是規則,這就是術數,就好像閃電,充滿陽動,卻在導體中體現純粹的規則。「數」代表雷震之龍,打破、整合。

組?風巽之龍

組,結合,構成。不組不成勢,或者說,何為組?結合在一起,構成一定的形勢,才能算組。就如自然中的風,其實就是氣流,就是陰陽交替中,微粒們匯聚起的勢頭。了解這「組」的過程,更能行于其間,游刃有余,猶如無孔不入的風。「組」代表風巽之龍,推動、透穿。

前?地坤之龍

前,與後相對,即對空間中,人所面對的那一面的描述,又是也代指空間。故而用「前」代表空間。地坤則是承載一切,也是空間的意思,空間承載了事物。物質需要空間,思想也需要記憶空間、想象空間、思維空間。萬物都需要承載,都需要空間,地坤承載萬物,就是如此寓意。「前」代表地坤之龍,宇術、空間之力。

行?天乾之龍

行,走也,引申為最基礎最純粹的運動,事物的運動都用時間來衡量,或者說時間本身就是對運動的描述,時間就是運動。天乾就是奔騰不息,賦予萬物以動力,天乾就是萬物運動的體現。「行」代表天乾之龍,宙術、時間之力。

「……‘臨兵斗者,皆數組前行’,這不過是我粗淺的理解,感覺正好跟這九族黃龍的屬性有所聯系,故而拿來做個名頭,見笑了。」呂白說完拱了拱手。

柏雨成連連點頭,撫著下巴仍在思考,突然,兩眼如電,叫道︰「妙啊!這比和族那些莫名奇妙的理解強多了,這樣說來,我也覺得他們那九字,最好跟遠古那真人的九字真言別有什麼關系,他們那根本就是亂說,靠著密宗術的自我催眠,激發出一些潛能,就弄出個‘九字真言’,還用密宗的手印來配,真是可笑。」

呂白點了點頭,略笑道︰「也不必管他們太多,他們做的那些事,不自我催眠,良心上如何得安?只能通過膜拜他們的天王,祈求他們杜撰的神、佛,激發一點潛能,這本身就是邪道而已。」

「沒錯,邪道!」柏雨成說著,神情又邪了起來,道︰「那你說我們這煉氣修丹的,是不是邪道?」

「邪者修邪道,正者修正道。」呂白回答得很快,他一直不認為這九州的修真算是真正的修真,不過是將陰陽五行理論,運用在萬物生克中,從而得到改變萬物能力的修煉法門,離真正的去偽存真還有一層隔閡,也許薄如紙卻捅不破,也許厚如山卻一下過。

「那你的道是什麼道呢?」

呂白就知他會有此一問,但還是蹙眉略微思付,緩緩道︰「我說不出,我只能說我願依從心中愛恨,願仿效天地不仁而仁,憑借心中靈性辨別,在世人之悲喜中,受其引動卻悲起即滅、喜起即滅,不被悲喜左右,坦然面對萬千輪回,不偏不倚,不驕不躁,不悲不喜,這便是行中道之道,行道之中道,行道中之道……我講完了,但我明確地告訴你,我沒能說出自己的道,我無法說出。」

「哈哈哈哈!」柏雨成仰天大笑,然後定定地看著呂白,道︰「好一個道可道非常道!」

呂白則笑不起來,仍是一臉認真,道︰「道本來就不是人所能言說的,道與人的先後關系也沒人能證明,誰也不能證明大道造化一切,而不是他自己造化大道;誰能說明從夢中醒來不是入了另一種夢,只是更為連貫罷了;誰能確定感知和意識之外的事物?感知就好像一層窗戶紙,有了影子便假定後面有東西,可真的把窗戶紙捅爛了,未必就真的有東西,反正沒了窗戶紙,影子是肯定也沒了的,最關鍵的是,窗戶紙捅不爛……道可道非常道,第二個‘道’就是意識對感知的解讀,然後再轉化為語言,說出來給別人理解,即便別人理解了,即便別人意會了,可意識對感知的解讀本身,就是片面的,因為感知無時無刻不在作用,人從其中解讀得可能永遠無法全面,無法得到本質。然而大道也可能就是隨意識而創造的感知,意識、潛意識,感知、靈感,靈性……看,我又說不清楚了,但我知道這不是‘道可道非常道’那麼簡單,或者比那更簡單。」

柏雨成漸漸嚴肅了,他三千多年的存在,怎會听不懂呂白在說什麼,甚至跟著呂白所言,又一次鑽進了這些問題中︰意識和感知誰先誰後;除感知和意識之外,是否有所謂的「客觀實在」;而感知和意識是不是可以被統一……

「呂白,這種問題也曾經困惑我許久,」柏雨成終于說話了,帶著一些激動,「可惜的是,自從那個人死後,我已經沒空想這些,也想不下去,不如你見見‘他’把。」

就見旁邊那個人鼎嘩啦一下摘掉面具,露出了蒼白的臉和一雙黑眼窩。

眾人都是驚嘆,張慶豐更是「啊」的一聲驚呼出來,因為那人除了有著黑眼圈之外,分明就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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