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市場門口,只見一個黑瘦的二十多歲的青年蹲在地上,守著幾個塤在叫賣。管冠南看這年輕人的氣質不像是做小買賣的,就上前搭訕道︰「這是塤?我來試試看。」他拿過來放在嘴里一吹,卻不響,便問︰「咋不響?」小伙子笑了笑說︰「是這樣吹的。」說著拿起一個塤放在嘴上,立即發出了獨特的哀婉舒緩的聲音。「能吹一曲嗎?」管冠南又問。看看一臉認真的管冠南,小伙子不好意思地低頭一笑,說道︰「那就獻丑了,來一段《春江花月夜》吧。」小伙子認真地吹起來,塤聲中,圍觀過來的人們似乎都感受到了蒼茫的江水在月下低聲嗚咽、霧靄籠罩一切、秋風肅殺的情景。吹畢,周圍立即掌聲一片,管冠南也禁不住使勁鼓起掌來。他蹲子,和小伙子慢慢拉起了家常。這才知道他叫管宗玄,還是個大學生呢,專業學的是礦業,家住鹿城穎水鎮,從小就喜歡音樂。因家在農村生活困難,為了供他上學,更加聰慧的妹妹退了學,一家人掙錢專供他一人。畢業後,他先後當過化驗員、業務員、保安員,因為工作和自己對音樂的愛好完全不搭邊,所以,這些工作都沒做多長時間。後來,听說銀川那邊工作機會多,他就只身闖西北。到了那邊才發現,工作也不好找。正當他帶的銀子全都花完,陷入彈盡糧絕的窘境時,他意外地踫到了一個制塤的作坊。說來也巧,作坊的主人也姓管,對方收留了他。他在那里一干就是三年,不僅學會了制作塤的全過程,而且還懂得了更多古代樂器的知識。去年十月,他在師傅的督促下回到自己的家鄉,克服重重困難,終于在中原地區制成了獨特的塤。沒想到,在沙穎這塊土地上,居然沒有人懂得欣賞,擺了十天攤子,一共才賣出去六個塤。
管冠南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靠近管宗玄,輕聲說︰「我呢,在沙穎這地方說話還管點用。你今後要是遇到什麼問題,或者是想繼續在沙穎發展,可以找我。我把手機號留給你。對了,我也姓管,呵呵,五百年前,咱們興許是一家呢。」管宗玄看這人不像是說假話,而且,從衣著相貌、言談舉止等方面觀察,這人真像是有些來頭呢。他一見對方把電話號碼都留給自己了,心下頓時涌起一陣感動。
文珈兩天前就知道管冠南要到沙穎來做專員了,但她感到奇怪的是,管冠南居然沒有給她打電話。第一天文珈還滿懷希望地等待,第二天她實在忍不住了,就給管冠南打了過去,誰知總是關機。上午十點,她正在計生委听匯報,接到秘書長範有志的電話後,便匆匆趕到管冠南將要下榻的沙穎賓館一號樓303套間。抬腕看看表才十點,她覺得好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她見茶幾上擺滿各種水果,便打開電視,拿起兩顆荔枝剝著吃起來。
文珈是文冶秋的佷女,文珺的堂妹。她的父親文冶春一九三八年高中一畢業就到了延安,一直隨著中央到西柏坡,後來進了中南海。她是父親的小女兒,一九五五年生在紅牆內,她父親沒有過大的起落,因而她一直在順境中生活。小學、初中、高中、當兵、上大學,然後分配在國家部委。從科員做起,科長、副處長、處長、副司長,做了兩年司長後,去年被中組部安排到沙穎代職當副專員。她到沙穎一年多了,覺得好像過了幾個世紀。起初,剛坐在主席台上時,她感到過新鮮刺激,但緊接著就覺得無聊了。听別人講著與自己無關的話而不能動彈,常令她如坐針氈。走路有人跟著拎包,吃飯有人陪著歡笑,看起來的舒服自在其實是愈加不舒服不自由。在這里,她分管文化、教育、衛生、計劃生育、廣播電視等幾個部門,在工作中基本上是听不到真話的。大家場面上的奉承讓她覺得真是累啊,別人糊弄她,她呢,也無力改變更無心改變這一切,彼此就這麼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