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手機響了,是組織部長汪金生打來的。他說他現在所聯系的鹿城縣,上午管冠南安排地區四個班子領導下鄉了。周治平說自己不知道這事。汪金生喊道︰「這不正常啊,這麼大的事,管冠南也不打個招呼?」周治平淡淡地說︰「大概是事出有因吧,我現在在省醫院躺著呢。」汪金生忙問︰「重不重,需要不需要我去看看?」周治平說︰「不用。」汪金生說︰「那你可得多休息幾天,這基金會的事像一攤臭狗屎,你別沾,讓管冠南沾吧。」周治平一听覺得也是,就順著話頭說,現在身體實在撐不住,得在醫院多觀察兩天。汪金生說︰「我這兩天抽空去看你,再把換屆前需提拔調整的干部名單送上請你定奪。」周治平點頭答應了。
管冠南那邊同範有國吃完飯,就請文玟代為安排了個高檔場所請範有國去喝喝茶,唱唱歌,瀟灑瀟灑,自己轉身去醫院看周治平了。見到周治平,管冠南笑著打趣他要錢不要命,並告訴他,佟廳長已經把四個億的借款合同簽了。周治平一臉愁容地說︰「缺口還很大呀,咱們上哪再弄四個億去!」管冠南問︰「財政還能擠多少錢?」周治平說︰「財政、計劃、城建、土地所有部門加起來,能弄一個億就不錯。」管冠南說︰「那用行政手段再收回一點。」周治平嘆口氣︰「只有如此了,但不能太過,別按下葫蘆浮起瓢。」管冠南又問起周治平的身體情況,周治平借機說︰「醫生說我的肝上有些毛病,讓住院觀察幾天,家里的事拜托你了。有事咱們電話聯系。」
清晨,文珺在鳥的鳴叫中醒來。蘇醒是一個緩慢的過程,這幾年省會講究綠化,這省政府甲院也因為綠化引來許許多多的鳥鳴。那幾只機敏、活潑的小麻雀睜著黑黑的小眼楮在她的窗前東張西望,不知疲倦地唱著一支又一支的歌。她已經提前退了休,是一個生活在家里的女人。家是她的寺廟,是她心中的龍湖,是她靈魂的棲息地,無論外面有多大誘惑,她始終沒有把自己投入擁擠的跑道。然而這幾天,也就是管冠南到沙穎當專員的這幾天,電話以及來人打斷了她的寧靜,本來她的心髒就不好,這幾天弄得她欲睡不能,欲起無力。昨晚丈夫輕輕地回來,又輕輕地在書房里睡去,半夜時她給丈夫倒了一杯水,深情地看了看熟睡的丈夫,才安心地回到臥室睡去。
朦朧中,她似乎感到丈夫走進臥室,停立了片刻又離開了家。她知道,一直想干大事的丈夫這幾年憋在一個研究機構,現在像一頭被困的公獅終于回歸了山林,她想幫他卻無能為力,現在丈夫可以伸開拳腳施展才干了,她為丈夫高興。但她最終企盼的是丈夫能與她一樣,每天能安安靜靜地在自己的房間里,沏上一杯淡淡的綠茶,摒棄世俗的煩惱,做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如讀點書、作點畫之類。她不理解,丈夫為什麼不能選擇這種簡樸、悠閑的生活,為了提升或為了所謂的輝煌而忍受上司的指責或者面對一群群爾虞我詐的人呢?所謂成功、富貴,那是外在的榮耀,就像一件時尚的衣服,那是給人看的,真正的快樂來自心靈的自由與真實的寧靜,不讓身體和精神都在化裝中忍受磨難。
如果僅僅是管冠南也就罷了,幾十年的風雨同舟,他們早就因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而不用語言就足以了解對方。她不解的是,女兒管瑩這幾天吵著非要到南方去,或者出國。本來已經讀罷碩士研究生,還讀什麼博士?省文聯已經答應接收她到美協駐會。處理些雜務,搞些創作是多好的事。一小女孩家,出什麼國,到什麼南方?那南方喧囂浮躁,物欲橫流,哪里是小女孩的天堂?她說服不了新詞一串串的女兒,本來想讓管冠南回來幫幫她,哪知管冠南卻像住旅社一樣,天一亮就拔腿走人了。就是住店也得辦個手續,打個招呼呀。她生著悶氣,起了床,開始收拾本來就很干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