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冠南原以為自己滿可以一邊搞調研,听匯報,從容地理清沙穎的工作思路,然後扎扎實實地做上幾件實實在在的事。現在看來沒有那麼輕巧。這里在貧困、落後的表象背後,潛伏著更大的危機。如果沒有人為的因素,老百姓斷然不敢這麼膽大包天地佔領縣政府!這可是要坐牢判刑的事啊。怎麼才能化解這種已經非常對立的事實和情緒,並因勢利導解決這一非常棘手的基金會事件呢?他冥思苦想著,可是,始終沒有想出一個合理的方案。雖然他接到電話後已作了安排,但那畢竟只是一個臨時措施,公安和武警也不能把成千的人一一抓走啊。他撥著周治平的手機號碼,想征求一下周治平的意見,可听到的是對方已經關機的回音。這種特殊情況下,他怎麼能關機呢?是周治平已經知道了消息有意關機,還是周治平本來就關機了呢?這會兒,他覺得不管周治平到底怎麼想,自己都已經被迫站到了風口浪尖,沒有了回避的余地。他對司機喊道︰「開快點!」
路上,楊庭凱打來電話匯報說,在家的各部門負責人差不多都聚齊了,武警、公安也已經到位。現在大家主要有兩種意見︰一個是主張抓人,這個意見目前佔上風,大家看到縣政府是這個局面,覺得應該立即抓人嚴懲,不然執政黨的權威何在?持這個觀點的是以汪金生為首的一伙人,因為汪是聯系鹿城縣的主要地委領導。也有消息說,這個事就壞在汪金生那里,昨天夜里汪金生在縣招待所里同人喝酒說,死人也沒辦法,錢完全兌付也不可能,哪有這麼多錢。這話不知怎麼傳到老百姓耳朵里了,所以天沒亮老百姓就趕到縣城來鬧事。另一種觀點是與老百姓對話解決,但不知道有沒有作用。群眾情緒現在非常激烈,簡直就是一觸即發,說不定會弄出什麼事來。
管冠南試探道︰「那老兄的意見呢?」楊庭凱說︰「我的意見是對話解決,這麼多群眾,我們怎麼下得去手?況且,這都是我們沙穎的老百姓啊。真的鬧僵了,捅出更大的婁子,恐怕就弄成全國負面典型了。」管冠南長出一口氣說︰「我也是這麼個想法啊。你讓鄭治業通知鹿城副科以上的干部,馬上集中在一個地方,都騎自行車去,不準開車。等地委統一意見後,給他們開個動員會,由你主講,每人分配一至兩個勸遣任務。趕快解決問題,這麼拖著,遲早是要出大麻煩的!」
管冠南一路催促,司機開著車飛也似的一路沖回沙穎。在鹿榮賓館的會議室,管冠南環視了一下四大班子成員說︰「同志們,前天上午的緊急會議以後,大家分頭做了大量的工作。今天事情突然,只好召集大家辛苦趕來,目的在于盡快平息這場突發事件,進一步解決農村基金會的問題。會議的開法,我想一是听取鹿榮縣委、縣政府的匯報,二是在此基礎上,大家議一議處理意見。現在請鹿榮的鄭治業同志匯報吧。」
鄭治業耷拉著腦袋,蔫了吧唧地說︰「我們工作沒做好,給各位領導惹麻煩了,在這里我先檢討。自前天進省上訪事件發生後,縣委、縣政府非常重視,縣里的主要負責人都到省城去了,進行了一天一夜耐心細致的工作,總算把人勸回來了。死者叫呂二羊,今天六十二歲,丈夫于二十年前病故。她獨自撫養兒子到大學畢業,欠了不少外債。兒子畢業後沒有找到工作,在外地流浪打工。前年她听說基金會存款利息高時,就謊稱為兒子說媳婦,借了親戚朋友兩萬八千元錢,都存入了基金會。兒子去年秋天回來了,仍沒有工作,且身無分文,親戚朋友叫她還錢。她感到無奈和絕望,就在省委門前喝農藥死了。這件事發生以後,有些別有用心的人說是某位領導造成的,這簡直是無稽之談,有意中傷領導!這完全是我們縣委、縣政府工作不力造成的,在這里,我願意接受地委、行署給予的任何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