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冠南厲聲說︰「現在不是說處分的時候,是誰的責任誰也跑不了!大家議議吧。」與會者議論紛紛,說來說去,還是楊庭凱電話里說的那兩種意見,只是主張抓人的也沒有明顯看出是佔了上風的。這時候,大家都盯著管冠南,看他表態。管冠南說︰「抓人,簡單,下個命令就行了。可這件事的主謀是誰,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你們弄清了嗎?如果還沒有搞清的話,總不能把這一千多人都抓了吧。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采取疏導的辦法來做化解工作,只要我們心里裝著人民群眾,我相信人民群眾最終會理解我們的。這樣,趙書記、鄭書記、吳書記、李專員,你們同楊主任一起參加鹿城縣科級干部會,趙書記主持,楊主任主講,把化解遣送任務分到每個科級干部頭上,其他的領導同志與我一起去縣政府對話。去縣政府的同志要作好挨打的準備,誰不願去就算了。」
自然沒有人說不願意去。鄭書記說︰「我是管政法的,我跟管專員一塊去吧。」管冠南想了想說︰「也好。通知電視台也一起去!」
縣政府門前的氣氛果然緊張,縣政府外一里多地的街道,早已被圍觀的群眾圍得水泄不通。在警察的護衛下,管冠南一行好不容易才從人縫中鑽到縣政府大門前。門口的警察、武警林立,一個個真槍實彈如臨大敵。縣政府院子里,一群吹「響器」的喪葬班子正如喪考妣般地吹奏著,使整個氣氛更加慌亂不安。管冠南拿著一部對講機,朝院子邊走邊喊︰「鄉親們,我是管冠南,是咱們沙穎地區行署的專員,我是受地委、行署的委托來看你們的。」院子里的音樂戛然而止,辦公樓前上訪的人群開始蠕動。
管冠南接著說︰「你們這里誰是領頭的?領頭的走過來,咱們談談。」
大家吵嚷著︰「我們沒有頭兒」,「我們都是自發的」,「要抓就把我們都抓走吧!」……
管冠南說︰「我們不是來抓人的,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你們中間有沒有共產黨員,是共產黨員的給我站出來!」有十幾個人猶疑著走到了前邊。管冠南又說︰「有沒有在職的村干部,是村干部的也給我站出來。」又有十幾個人嚷著說,站就站怕啥?說著也站在了前邊。跟著管冠南過來的幾個辦公室秘書,忙用相機和小本記錄了下來。這時候,平靜下來的人群中傳來一陣低低的塤聲。管冠南听後一愣。一個站出來的黨員看管冠南發愣的神情,解釋說︰「人家娘死了,吹吹塤也犯法?」管冠南說︰「不犯法,當然不犯法。快,你們,快把他給我請過來。」身邊的幾個工作人員快步走上了辦公樓。
管冠南轉身面向上訪群眾,語重心長地勸解說︰「鄉親們,同志們,你們知道你們現在的行為意味著什麼嗎?你們這是在用武力佔領縣政府,看看,還砸了玻璃,這在任何時候都是犯罪的,是要坐大牢的。當然,事出有因,你們的這些行動是我們的一些同志工作沒做好造成的。在這里,我代表地委、行署,也代表縣委、縣政府向你們賠情鞠躬。」
這時,被工作人員從樓上帶下來的小伙子一路號哭著來到管冠南身邊。小伙子一見到管冠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管冠南也愣了,這不是自己在菜市場門口踫到的管宗玄嗎?
管冠南忙蹲子,把管宗玄拉起來。管宗玄哭訴說︰「專員啊,你不能怪鄉親們哪,大家都是被逼無奈。您不知道,那些錢都被當官的糟蹋了呀!他們把錢都貸給了自己的親朋好友,窮人、老百姓誰也貸不到一分錢,這本錢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呀。」
管冠南看著泣不成聲的管宗玄,心中一陣難過,他拍了拍管宗玄的肩,沖著人群高聲喊道︰「鄉親們,這筆賬我們一定要算,這個錢我們一定要還!請大家相信我,給我二十天的時間,到時我一分不欠地還給大家。要是還不上,我管冠南提著腦袋來見大伙!」在大家的愕然中,管冠南拉著管宗玄喊︰「這院子里還有沒有姓管的,有姓管的或者姓管的親屬都給我一塊兒抬著人回去安葬。」他說著,把管宗玄頭上的白布扯下,系到自己腰間,說︰「走,回家去,讓老人入土為安。」又對眾人喝道︰「誰要繼續鬧事,公安局給我好好登記,我不光不還錢,我還要抓人!」說罷,同管宗玄一起抬著呂二羊的尸體,在嗩吶聲中,大步往外走去。門外,人們自動讓出了一條道。
踉蹌中,管冠南大腦中一度出現了幻覺︰他似乎是抬著自己死去的父親,又似乎是抬著曾經餓死的母親,或者是用板車拉著文冶秋到省城看病……
踉蹌中,呂二羊的尸體被抬到了墓地。管冠南長跪不起,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