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玖瀾蒼白的雙唇微啟,臉上沒有半點波瀾︰「我放棄」
他說什麼?他放棄意思就是他認輸。台下是一張張錯愕的臉,怎麼也不相信這個端木玖瀾會在這個時候選擇認輸
牧君輕輕的吐了口煙雲︰「那麼就算是葉淺予贏了」牧君透過如雲似霧一般的輕煙,看著端木玖瀾那張蒼白的臉,灰暗的眸子,慘然冥念,寂寥流年,就像葉淺予想起一年前迦南的那個純真的少年,她仿佛也看到了幾十年前的端木魘,以及關于那個女人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是往事終究不會如煙,在雲散水涸後猶如鏡花水月一樣灰飛煙滅。
葉淺予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勝利,這一切來帶太過讓人猝不及防,就像是一個戰士,祭出刀劍,準備視死如歸的戰斗時,突然對手班師回朝。
端木玖瀾再次用帽子蓋上那雙深棕色的眼楮,以及發白的幾乎透明的臉,一步一步走下擂台,同葉淺予擦身而過,背道而馳,朝著不同的方向前進。
然後越走越遠……
「為什麼?」葉淺予背對著端木玖瀾,眼楮死死的盯著前方,目光從來沒有這般明亮,亮的有些駭人。
「我來只是想知道端木玲瓏是怎麼死的,既然這件事同你沒有直接的關聯,那麼我留在這里也沒有意義了」端木玖瀾的腳步沒有停留,灰衣灰袍象濃的化不開的陰霾。
葉淺予不知道該怎樣描述如今的心情,只能帶著蒼涼道一聲,原來……如此
鶴媛垂下眼簾,同楚依彤即是驚詫又是歡喜的心境完全不同,她貝齒咬著朱唇,強忍著將心中不平之氣眼下,真是便宜她了不過下面的精力需要集中在末尾淘汰賽上才是正理,只要進了範茜城,不愁找不到和她斗法的機會。
端木玖瀾漸行漸遠,這一次還能以這樣的方式收束,在白熱化的沖突之後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下一次呢?會不會這樣重取輕放
他和葉淺予如今是背道而馳的兩人,總會有爭鋒相對的一天,而且那一天或許不會太過遙遠。
葉淺予只覺得天很藍,雲很靜。
——————
西川沼澤。
西川沼澤不同于碧水寒潭的草木葳蕤,瀟湘古淵的詩意典雅,蒼茫幽溟的波詭雲譎,終年瘴氣彌漫的西川沼澤總讓人以為是不毛之地,寸草不生。
西川沼澤較之其他水域來說生存的條件是惡劣許多,但是對于冶金師而言則是風水寶地,這里的千里瘴氣配合冶金師的火焰而催生魂力能大大提高冶金的成功率,這里的萬惡同心泉淬煉而出的長劍,若是機緣得當甚至可能繼承遠古之力。
于是幾百年前,來西川沼澤的人就趨之若鶩,然而隨著一群又一群前僕後繼,但鮮少有人滿載而歸,得意而返,就算保住一條性命也是心有余悸,三緘其口,人們對于西川沼澤的貪婪終究抵不過對于生命的愛惜,雖然還是有些自命不凡的人每年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進入西川沼澤渴望一步登天,但是多半還是殞命于此。
朔望之日,是西川沼澤瘴氣最為濃密同樣也是最為致命的一天。
朦朦朧朧中,一個白衣人在西川沼澤閑適的漫步,大有恨不得在這里品茗坐道,吟詩作賦的架勢,白衣人桃花眼流露著不羈的迷醉神情,走路走兩步停半步,身子還微微的搖晃,要多麼得瑟有多麼得瑟。
喵了個咪,這簡直是西川沼澤中一眾凶獸喜歡的欠扁類型。
重巒疊嶂的山峰中隱隱傳來凶獸的低吼,路旁的巨石之後偶爾有細微的響動,一切都蓄勢待發,打算好好的招待招待這位囂張的來客。
「吼」的一聲,電光火石間,一條巨蟒騰躍而出,這龐然大物尖利的鱗甲上閃爍著森森的寒光,驀地張開的血盆大口,有一指長的獠牙上好似淬著劇毒的汁液,微微泛著藍,簡直要將人生吞一樣。
周圍的瘴氣都不由的散去些許,避其鋒芒,甚至有些微微的顫抖,似是嗚咽,似是哀泣。
白衣人依舊雲淡風輕,不動如山,只是微微的挑眉,半點興趣奉欠︰「我說……就算我一走就是十幾年,你也不用這麼大張旗鼓的給我開歡迎大會吧這一個不好就成追悼大會了」
前一刻還氣勢洶洶的碩大身軀驀地一震,身軀僵硬了片刻,金光一閃,化作一個九尺高,濃眉大眼,絡腮胡須,虎背熊腰的大漢。
「轉魄大人」大漢看清來人嗓門不由的拔高,一瞬間就化為太監的公鴨嗓,結合他一臉的凶相怎麼看怎麼別扭。
轉魄有些無語的嘆了口氣︰「我說……」
但是大漢顯然處于亢奮狀態,眉飛色舞一陣,突然想起什麼,朝著對面的山岳咆哮,「轉魄大人回來了,大家都快出來看啊就是他抓住他,別讓他跑了,跑了可就看不到了……」
轉魄忍無可忍的一腳踹上去,打斷了大漢接下來滔滔不絕的廢話,頭上井字突起,暴怒道,「老子干了什麼沒有別說的像捉贓一樣」
大漢揉著被踹疼的部位,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憨厚一笑,不過看上去更加別扭︰「這不是興奮過頭了嘛轉魄大人難得來一趟。」
「什麼叫難得來一趟,我不就住在這里的嘛」轉魄臉不紅氣不喘,一臉鄙夷。
大漢朝天翻了個白眼,你老是住在這兒,但還不是三天兩頭往外面跑,真當這里是客棧
似乎是要證明大漢有多麼無辜,原本空蕩蕩的四周突然涌現出無數道身影。
「真的是轉魄大人回來了。」
「轉魄大人你這次打算呆多久,十天還是半個月?」
「又胡說了轉魄大人那是回來的樣子,顯然是中途回來拿點東西,我說的是不是啊,轉魄大人……」
「轉魄大人,你接下來打算去哪里打秋風……不,是除暴安良,帶上俺,俺給您望風,不,是給您牽馬執鞭。轉魄大人,看看俺的成語水平是不是又進步了,帶上俺吧」
大漢一副「你看吧我說的沒錯」的無辜的表情,這麼一個燕環豹眼身材魁梧的男人做出小白兔的表情,轉魄頭上的井字越積越多,近乎飽和。
就在轉魄忍不住爆發的時候,一道水藍色的曼妙倩影急速飛來,凌波微步間,裙幅上掛著各式貝殼串成的珠簾,珠玉相擊般的清脆之聲不絕于耳。
標致的墨藍色的長發,玳瑁連編的衣裙,絕美妖嬈的容顏,不是驚鯢是誰。
轉魄收起滿腔的怒火,整理衣冠,好整以暇的看著滿面焦急的驚鯢,桃花眼中醉意流轉,魅惑邪氣的讓人尖叫︰「喲這麼快就追上來了」
驚鯢檀口剛想微張,突然瞪了一眼周圍各式的凶獸,那些凶獸最是識趣,包括大漢一眨眼就消失在無盡的峰巒之中,只是時不時冒出的小腦袋和無數賊溜溜的眼楮告訴驚鯢,他們可不是這麼容易放棄八卦的獸。
驚鯢也懶得理會他們︰「轉魄三哥,你一回來怎麼在這里浪費時間,不應該覲見祈君的嗎?」。
「祈君難道自己會跑,我晚上一時半刻就看不到他了?那真是不好,改天還是拿根繩子拴著祈君的好」轉魄歪著腦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轉魄三哥……」驚鯢當然知道轉魄的性子,他這個任性恣肆的人,哪一次將祈君放在眼里?當時掩日見他一回西川沼澤就消失了蹤影,只是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直接回去向祈君復命。
但是驚鯢不能坐視不管,現在听見轉魄這麼無所謂的態度,似乎是怪罪自己多愛管閑事一樣,思及此,難免想起不久之前轉魄的絕情冷酷,不禁悲從中來,萬般委屈,泫然欲泣,如同海棠泣露,惹上風露清愁,我見猶憐。
轉魄從小就是對驚鯢的眼淚最是無奈,微微嘆了一口氣,舉手投降道︰「我這就隨你看祈君就是了。我是要在這里呆幾百年的人,這一時半會兒的,祈君不會怪罪的。」
驚鯢听到轉魄口中說的幾百年,是鐵了心不用葉淺予的魂魄,絕美的臉上反而更加哀戚幽怨,如同風中黃葉,蕭瑟淒美的讓人垂淚。
「轉魄大人。」稚女敕的童音女乃聲女乃氣,轉魄低頭一看,是一株靈草化成的小草精,他肉乎乎的小胖爪抓著轉魄的衣擺,黑葡萄般晶瑩的眸子充滿期待的看著轉魄,「轉魄大人真的會在這里呆上幾百年不出去了嗎?」。
「這是自然……」轉魄忽然臉上帶著莫名的失落,笑容也有些苦澀,「至少這幾百年里,沒把事情做完我是出不去的。」也不能出去……
那些凶獸听不出轉魄話中的深意,紛紛歡呼喝彩,同這般熱烈的氣氛相比,驚鯢臉上的愁苦愈加露骨,只是貝齒緊緊的咬著朱唇,不讓自己失聲痛哭,隨著轉魄一齊朝著西川沼澤的中心飛掠而去。
「驚鯢,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在乎那個女孩子?」轉魄背對著驚鯢,語調中多了一分溫和以及溫暖,「因為我是看著她長大的,看著她從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看著她從懵懂無知,純真無邪到如今性格惡劣,懂得人心丑惡,看著她……」轉魄突然回頭,眼中有著瑩潤的水光,澄澈的眸子沒有了往日放蕩不羈的醉意,而是最本真的柔和,「我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這輩子可能唯一的女人,雖然她一定不會承認我這個不靠譜的父親。但是剛剛來到她身邊的時候,她還不到齒齔之年,那是看著這個年幼的少女,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要是我有一個孩子,會如何?會像他一樣,任意決定孩子的一輩子,做一個失敗的父親,還是給予她保護,為她避雨遮風?」
「轉魄三哥……」驚鯢心中一緊,想起轉魄的身世,不知如何回答。
「事實證明,我也沒有好好的保護自己的孩子。」轉魄語調中透著濃濃的無奈以及疲倦,「我做的也還是不稱職。我知道斷水的一縷神念留在瀟湘古淵,我知道會對她有什麼影響,但是這個隱患我消除不去,不,應該說是不能消除」
驚鯢忙道,「斷水二姐的神念對于她是絕世寶藏,她要是能掌控,假以時日,絕對不是池中之物」
「那要是她掌控不住,熬不過自己心魔呢?」轉魄的眼中多了一份冷意。
「轉魄三哥,這是她的際遇,沒有人能夠阻止,熬得過是她的福,熬不過就是她的命。轉魄三哥不是說,沒有人能夠決定她的人生」
轉魄一愣,不由自嘲一笑,真是當局之謎,「你說的不錯,這是她的人生,沒有人能夠決定」
祈君不能,葉雨澤不能,南宮韻不能,他轉魄一樣不能
驚鯢看著釋然的轉魄,心中一松,看著瀟湘古淵的方向,默默不語。
這一刻她由衷的希望葉淺予能夠熬過那個心魔,如果真是這般,這樣轉魄三哥收集斷水魂魄的道路會容易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