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高瓦,碧璽覆頂,紫檀鋪地,紅木為底……這一切都和呆在露風漏雨,一尺見方的破舊茅草屋中的葉淺予沒有絲毫的關系。
葉淺予無語望著房頂,一根茅草不偏不倚的飄到她的臉上,附帶若干塵泥,如今都塵泥下漉,葉淺予郁悶的想,改天下雨是不是可以吟一曲沉郁頓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還要郁悶的是,就這麼一座破茅草屋還要收每個月一塊脈輪石的租金
柳莫白他們順利完成二分之一淘汰賽以後,將他們所斬獲的二百四十塊脈輪石分了四十八塊給葉淺予,外加範茜城贈與的一卷步伐斗技,葉淺予還沒來得及表示假謙虛客氣一下,幾人就又一頭扎進洪荒古林,說是捕獵魔獸為生。
當時無知的葉淺予還十分困惑,這幾十塊再加上範茜城發放的五十塊脈輪石,難道不夠維持生計的嗎?九十八塊脈輪石,相當于九千八百金幣,這是相當可觀的一筆數字。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金幣
如今想來真是大錯特錯
範茜城的衣食住行都是要收費的,就這個……葉淺予憤恨的看了一眼茅草屋,對,就是這間破房子,也要一塊脈輪石一個月,更何況其他
本以為調香師作為鑽石職業,她們的日子不能說滋潤,至少溫飽小康綽綽有余。但是範茜城的潛規則是調香師每個月需要上交一定份額的香料,這部分香料被稱為份子。而且更加欺負的人時這部分份子的原材料是調香師自掏腰包
思及此,葉淺予有些肉痛模出碩果僅存的五塊脈輪石,這些就是自己這個月的生活費,在學院沒有發放下個月的最低生活費之前,自己只能過著節衣縮食的拮據生活。
這還是自己保證成功率不低,沒有過分浪費原材料的情況節省出來,要是一個不小心,連份子都交不出。
說來也是自己不好,玄風化鼎完成以後一心想著如何進益,毫不猶豫的拿出五十塊脈輪石換取了一卷鞏固化鼎的功法,原本自己還得瑟,五十塊脈輪石的價格著實不貴,但是回去一看才哭笑不得,感情人家是將十層拆開來賣的,這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雖說剛進範茜城就從不靠譜學長溫仲那里了解了範茜城是有多麼摳門,但是這個世界上能感同身受的事情著實不多,至少葉淺予如今切身體會的心境就同當初的不一。
如果真按照葉淺予這樣的算法,就是調香師,沒有兩把刷子在範茜城也會捉襟見肘。除去住宿費,伙食費,以及份子的材料費,很難有積蓄。更何況她們來範茜城的目的是學得一技之長,不是來做苦工的。範茜城有著它處難以比擬的海量資源,各種葉淺予之前根本不敢想,甚至聞所未聞斗技,藥方,材料這里簡直俯遺皆是,遍地開花。就拿葉淺予手上的鞏固化鼎的功法來說,別說是洛城,就算是迦南城也無跡可尋。無怪乎這麼多人爭相恐後的進入範茜城。
但是享受資源的前提是,你必須有足夠的脈輪石,否則,過過眼癮吧
還有一件讓葉淺予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情,這件事情葉淺予雖然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但是多少讓她和楚依彤疏遠了。
範茜城二分之一淘汰賽的名單一早公布了,除了端木玖瀾主動放棄入城資格外,調香師中小部分她還不陌生,楚依彤,林倩雪,岳珊珊,季芙蓉,席芊芊等,當然還有一些她不熟悉的人,這不熟悉的人中,有一個小姑娘對她千恩萬謝,雖然葉淺予事後才知道她叫惜兒。
而惜兒的感激和鶴媛的出局有著直接的關聯。
事情的經過其實十分的簡單,一開始範茜城是擂台賽定名額,這十分考察學員對于同伴的了解,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頗有些軍事權衡的思想。但是由于端木玖瀾的橫空出世,這個構想終究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調香師最後采用末尾積分淘汰賽的原則,除了端木玖瀾以外的所有人進行循環賽,在循環賽的末尾,惜兒和鶴媛的積分相同,鶴媛的對手是楚依彤,原本就對鶴媛怒火中燒的楚依彤沒有給鶴媛任何耍手段的機會,干淨漂亮的贏了,而惜兒那一場的對手就是葉淺予,若是葉淺予同樣贏了惜兒,鶴媛就會和惜兒進行附加賽。
所以葉淺予理所當然的選擇了放水,不過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膽,于是換了身體抱恙的借口,雖然這個借口實在很假。
鶴媛自然恨她入骨,但是沒想到楚依彤也會對她頗有微詞,葉淺予一早就知道楚依彤是一個行事不拖泥帶水,干脆利落的人,沒想到她堅守原則到近乎固執的地步,在她看來葉淺予的做法不僅是對惜兒的不尊重,更是對調香師這個高貴職業的不敬。
雖然就結果來看,楚依彤也是希望鶴媛出局的,而惜兒也高興的緊。皆大歡喜。
可是楚依彤看她的眼神十分的冷淡,還帶著淡淡的失落。
葉淺予對此有些遺憾,可是即使時光倒流,她還是選擇這麼做。鶴媛險些廢了自己雙手,作為調香師第二生命的雙手,有什麼樣的調香師的榮耀比起雙手來的重要?自己間接的讓她出城又有什麼錯誤,就像當年對待端木玲瓏的事情一樣,葉淺予只是采用了最簡單的方式獲得了最大的效益而已。
思緒混亂的葉淺予嘆了口氣,起身走出門外,先去交割份子,別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上交份子是有指定的地點的,這年頭,交提成還要親自上門送到人家手上,範茜城的調香師是有多麼失敗啊
份子小鋪,被範茜城歷屆恨得咬牙切齒的調香師戲稱為「粉撲」,當然還可以更加邪惡一點「糞池」之流。葉淺予細細打量這間木制「粉撲」,不由的撇撇嘴,搜刮了這麼多民脂民膏,裝窮酸給誰看啊
當然,要是「粉撲」被裝點的金碧輝煌,富麗奢華或者古色古香,曲水流觴般的格調,葉淺予小朋友又會月復誹拿學員血汗錢享受而無視人間疾苦的行為。
總之一句話,這就是個痰盂夜壺,無論如何都會被人啐上一口。
「葉學妹」這個柔和的聲音听上去頗為熟稔。
「溫仲學長。」葉淺予對于這個外在白衣飄飄,內在月復黑兮兮的學長真是沒齒難忘,「溫學長不會就是這里的主事吧」
溫仲點了點頭,伸出一雙白淨的手,這雙手不似其他男子那般骨節分明,而是柔軟的不可思議,十指縴縴,膚若凝脂,很難想象這竟然是一雙男子的手。溫仲接過葉淺予遞過來的香料,當著葉淺予的面,生生將右手的五根手指拔長了整整一指節的長度。
那五根詭異的手指搭著葉淺予的香料瓶上,那多出來指節瞬間變得有些虛幻,仿佛能穿透瓶壁一般,葉淺予目瞪口呆良久,溫仲虛幻的指節才漸漸恢復正常,他已經收回五指,含笑道,「葉學妹的香料成色如此之好,速度又如此之快,實在是上等。」
葉淺予心中一震,溫仲方才根本就沒有拔出瓶塞,難道真的是穿透了瓶壁了嗎?那麼這個溫仲……
溫仲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每個人第一次見識到自己的右手都是這樣的反映,他早就見慣不怪了,能鎮定自若的恐怕也只有牧君導師一人吧
葉淺予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神情多少有些失禮,但是溫仲卻不以為意,淡淡道,「葉學妹填寫的表格中第一意願是牧君導師對嗎?」。
葉淺予點了點頭,二分之一淘汰賽結束以後就有填寫意願表,她對于導師的第一意願的確是牧君沒錯。只是不知道會有幾分的運氣。
溫仲輕輕一笑,笑容中有些古怪,「如果葉學妹真的被牧導師相中的話,請時刻做好準備。」
「承學長吉言。」
溫仲看著神色如常的葉淺予,這個女孩子如今恐怕還不能明白自己這句話的意思,牧君是那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翹楚,她的字典中從來沒有所謂的教材,所謂的教室這幾個概念,希望葉淺予萬一幸運的踫上了消受得起。
牧君在範茜城最出名的稱號不是煙鬼,而是範茜城最……不靠譜調香導師。
走出「粉撲」,葉淺予隔著好遠就看到一個桃紅色的倩影,這位岳珊珊大小姐每一次出門都會這般勞師動眾,想不讓人注意都難。
岳珊珊頭戴鳳凰展翅六面瓖玉嵌七寶明金步,肩披蘇繡月華帛,搖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這位大小姐同身後的茅草房一對比簡直就是落難的鳳凰,這種艱苦的條件下,岳珊珊還妝容精致,衣衫繁復,怎樣也不會委屈自己,葉淺予覺得她和席芊芊有得一拼。
「葉同學。」岳珊珊嫣然一笑,走出了人群,眉心的朱砂痣也仿佛晃動著惑人的眼光,美得明艷不可方物,「你果然被楚黑牛嫌棄了。」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楚黑牛?」如果岳珊珊口中的楚黑牛指的是楚依彤……葉淺予點點頭。
「怎麼覺得楚黑牛這個稱呼不恰當?」岳珊珊雙眸微瞋,桃花瓣一樣嬌艷的紅唇微揚,「喜歡穿著一身黑,還脾氣倔的像一頭牛。」
這麼一想還真是有些恰當葉淺予苦笑著,如今都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楚黑牛就是這樣的人,重修習,重原則,重友誼……」岳珊珊講到這里露出了淡淡的嘲諷,然而葉淺予還沒有捕捉清楚,岳珊珊就翩然轉身,風中夾雜著她破碎的話語,「還重家族……想和楚黑牛做朋友的話,習慣就好。」
葉淺予望著岳珊珊輕盈的身影,如飛花一般遠去,不知為何有落花遲暮的感傷。
葉淺予微微搖了搖頭,這個範茜城還真是盛產奇葩的地方。
葉淺予沒有想到,幾天以後,她會覺得這是小巫見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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