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那邊賈瑾在馬車上自尋煩惱、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那珊姐兒收拾好了東西,抱著籃子回到茶寮,還沒有進門,就大聲嚷嚷道︰「爹爹、爹爹,你猜那馬車里的人是誰?是青和郡君呢。」
珊姐兒的聲音,不但讓徐掌櫃的和他娘子抬起了頭,也吸引了那些伙計、客人的注意力。徐掌櫃的奇道︰「當真是青和郡君?」
「恩。」珊姐兒連連點頭,「正是。青和郡君可真是和氣,不但給了茶錢,還賞了我一個銀鏍子。」說著,珊姐兒拿出自己的荷包,舉到父親母親的面前。
掌櫃娘子道︰「你這孩子,怎麼能要人家的錢呢那青和郡君可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呢。」
珊姐兒道︰「我本來也是不要的。可是青和郡君說,我們在外面討生活不容易,這是我們應該得的。若是我們不收,她以後就不好意思將馬車停在這條巷子里了。青和郡君還說,若是我們有心,就在平日里上香的時候,多添上一注香,求菩薩保佑她們家闔家平安,保佑她的父母健康長壽、多子多孫。」
「這……」徐掌櫃和他娘子對視一眼,只好接過女兒的荷包,轉頭對自己的媳婦兒道︰「孩子他娘,你明兒個帶丫頭去進香罷。一來去還願,二來,順便也給青和郡君上三炷香。」
掌櫃娘子趕緊應了。邊上桌子上的兩個魁梧大漢就感到很奇怪,其中較為黑些的那個就問了︰「掌櫃的,我看你的根基也不淺嘛,不然也不會在這六部邊上開茶寮。怎麼說那青和郡君是你的大恩人呢?」
徐掌櫃的笑笑,道︰「不瞞客官,我們本是南面來的,前幾年,我們那里接連澇災,日子過不下去,就想著進京來投奔孩子他舅舅。誰成想,半路上遇見了逃難的流民。行禮干糧被搶了不說,我那最小的小子還染上了疾病。偏偏那個時候,很多官道、城鎮都設了關卡,不讓人過,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不是那時候的青和郡君的莊子上收留,我們早就……」
掌櫃娘子也道︰「可不是嘛。不但如此,青和郡君還為了我們這些人延醫問藥、提供鋪蓋食宿。等我們的身子養得差不多的時候,還給我們安排活路。就是我們家的那三個皮小子,也上了學。」
「上學?」大漢很驚訝。
「是啊。」掌櫃娘子道,「您還別說,青和郡君真是沒話說。第一,沒有讓我們簽賣身契;第二,沒有拿我們的東西;第三,也沒有拿霉爛的東西糊弄人。還讓我們的孩子去上學。她的莊子上是老人上學不用交束脩,還有流民里面,沒了家人的孤兒也不用交,只要將來給她做五年活就成。其他的人,每年只要五兩銀子就好了,還包吃住。」
「五兩銀子?這可不少啊。」
邊上一個官吏模樣的人道︰「這個數目已經很公道了。也許在一些偏遠的鄉下地方,一年五兩銀子是很多。可是在那些略大一點的城鎮里,就好比我們老家淄博,請個好一點的先生,一年就要十兩銀子。在京城,一個孩子上個學,一年沒有二十兩銀子可不行。」
周圍一片附和聲。在京城這樣的地方,歷朝歷代,物價總要比別的地方高一些的,不然怎麼會有「長安居大不易」的古話呢。
茶鋪子角落里的一張桌子里,有個三四十歲的官員道︰「其實對青和郡君感恩戴德的,可不止你們這些進京討生活的人呢。你們知道紅苕不?」
見周圍的人的注意力都過來了,那人才道︰「這紅苕最初就是青和郡君弄出來的。當時,也只是戶部的人知道而已,可是當不得這幾年,各地災荒。我和我的同僚們都收到了家里的信,要我們寄錢回去。大家想,朝廷的俸祿也就那麼些,京里的東西又貴,那些祿米俸銀的,也只夠我們自己嚼用的,又哪里有多的」
眾人連連點頭。在這茶寮里吃飯用茶的,大多是些小部員,不是非常的出眾,也沒有很厚的背景,也就是些熬資歷的不上不下的普通人罷了。這樣的事情,他們見過的也不少,遇見的也不少。
那個官員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就從戶部那里討了些紅苕,又抄了方子,各自寄回家。沒想到,那紅苕不挑地不說,還易活、高產,救了不少人。如今我們家那邊,說起青和郡君,那個不說聲好的。」
門邊上的一個部員模樣的人道︰「不止你家,就是我們老家那里,也種了紅苕。如今鄉親們對青和郡君感恩戴德的多呢。」
「就是就是,我們那里還有人商量著,要給青和郡君離歌生祠呢。」還有人如此說道。一時間,茶寮里面的人都夸贊起賈瑾來,那兩個魁梧大漢對視一眼,靜靜地听著。
良久,那個大漢才道︰「我也听說過這青和郡君,听說,她是出身榮國府的。可是我听人說,那榮國府可是很沒有規矩的人家呀。」
角落里的那個官吏道︰「你說的是他們家的二房。這青和郡君出身大房,和他們二房可不一樣。」
眾人連忙問何故,那官吏就一五一十的說了榮國府的很多事情,門邊上的那個官吏就道︰「其實,我之前跟榮國府的二老爺共事過。那個二老爺,既不是科舉出身,又沒有多少本事,每次都是礙手礙腳的,凡是他做過的東西,我們都要重新做過。不止如此,那賈政二老爺,還端著架子,卻將自己的兄長擠到一旁,自己住了正房。也就賈赦賈大人好脾氣,順著母親,還為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說好話。不然,彈劾的折子,早就上了金鑾殿了。」
諸人十分好奇,那個官員就將賈政的行徑選擇一二說了,大家都哲哲稱奇。最後,有人總結道︰「還是賈赦賈大人太好了些,不然,這等小人怎麼會如此猖狂呢……」
這里人們說的起勁,那邊賈赦賈瑾一連打了好多的噴嚏,就連賈政也打了好幾個寒顫。不過,也沒有多長時間,賈瑾終于等到了自己的父親兄長。簡單的見過禮後,賈瑾坐著車子跟在父兄的車馬後面回了家。
賈家早就開了偏門,賈瑾跟在父親兄長後面見過賈母。賈母與賈赦簡單地說了幾句,就揮手讓賈赦賈璉父子下去了。
賈寶玉等伯父不見的身影,立馬就道︰「二姐姐,怎麼不見林妹妹?」
賈瑾看了看四周,賈母笑呵呵地,卻不攔著寶玉。邢夫人低著頭,拿帕子掩著嘴。王夫人雖然也拿帕子掩著嘴,眼楮里卻閃著不尋常的光。李紈在邊上裝隱形人,王熙鳳也躲在邊上不出聲,下面的幾位表姐妹更是低著頭。賈瑾嘆了口氣,道︰「寶玉,林妹妹家里是四代列侯,在京里也有宅邸。何況,姑爹和林妹妹很久未見了,于情于理,林妹妹這個做女兒的,也該多陪陪姑爹才是身為女兒的孝道。」
賈寶玉道︰「可是,我也很久沒有見到林妹妹了,也想跟林妹妹說說話。二姐姐,為什麼不把林妹妹一起帶回來呢?若是姑爹想林妹妹了,大可以一起來我們家呀。家里屋子這麼多,收拾一間就是了。」
眾人大笑,賈瑾也笑道︰「寶兄弟真真孩子話。寶玉,姑爹畢竟是林家的家主,也是朝廷命官,又有御賜的宅邸,偶爾來我們家做客,自然是不礙的。若是像寶兄弟說的這樣,可不行呢,外面看著也不像。」
賈寶玉嘟起了嘴,道︰「可是我想林妹妹,老太太,我們還是將林妹妹接過來吧。」
賈母無法,她也知道,林如海在京里的這段日子,肯定是不能將林黛玉留在榮國府的。賈母也只得對賈寶玉道︰「好了,寶玉。你林妹妹都有一整年沒有見到她父親了,心里怕是有很多的話要跟你姑爹說。你不是最體貼你林妹妹的嗎?就讓你林妹妹陪你姑爹一段日子吧。老祖宗答應你,等你林妹妹好些了,就將她接過來。」
邢夫人听了抿抿嘴,一言不發。王夫人心里卻是一突,她從來就不喜歡林黛玉,除了賈敏的緣故之外,也跟林黛玉的身體、林如海的處境以及賈寶玉對林黛玉的痴迷有關。如今賈寶玉剛剛痊愈,就念叨著林黛玉,更是讓王夫人的心中燒起了一把火。絕對不能讓兒子娶了林黛玉,絕對不能讓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絕對不能讓兒子因為兒女私情誤了前程。王夫人在心中下定了主意。
賈瑾拿帕子捂住了嘴,這賈寶玉還是拎不清呢,也不考慮考慮將來,也不知道身份地位的差距,就這樣胡攪蠻纏,還真的是個胭脂紅fen、女兒鮮血里泡著的千年童尸。還有老太太也是,居然就這麼一味地寵著他,完全沒有考慮過家里的名聲前程。
賈瑾想了想,還是道︰「老太太,寶玉的年紀也不小了,到底也是該進學的年紀,不知道,二叔是怎麼說的,又有什麼打算?」
賈母還沒有說什麼,就見賈寶玉扯著賈母的衣擺不停地搖晃著。賈母安撫著拍了拍賈寶玉的肩膀,道︰「寶玉還小呢,不急。」
賈瑾道︰「可是老太太,寶玉來年就是十歲了,總不好還是像個小孩子似的,一直就這麼耽誤下去呀。就是我們家里不需要寶玉進學趕考,也不能讓寶玉混混沌沌的過日子。將來若是有什麼要緊的客人來了,寶玉若是會些詩文,也能說得開話,將來也多條路子,不是?」
賈母愣住了,還是道︰「可是寶玉年紀還小呢,身子也弱,這麼早進學,叫我怎麼不擔心呢?」
邢夫人想了想,道︰「老太太,就是再憐惜寶玉,可是也不能這麼一直耽誤了下去。何況,寶玉下面還有弟弟們呢,而且蘭兒也不小了……」
「他們怎麼能跟寶玉比?」賈母一瞪眼,「就是蘭兒,還不是半大的女乃女圭女圭?要請先生啟蒙,還早得很我只要下面的這些個小的平平安安的就好,也不想他們跟珠兒一樣,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王夫人听見賈母說沒人比得上賈寶玉的時候,心中大快,可是賈母一提到賈珠,她的心里大慟。賈珠,賈家第三代里最出色的男丁,若是有他在,自己何必要看大房的眼色王夫人狠狠地瞪了李紈一眼。
李紈在地上早已經紅了眼,自己嫁過來,夫妻也算相得,過了三個月的琴瑟和鳴的好日子。沒成想,三個月一過,先是婆婆王夫人看自己不過眼,暗地里給自己下了幾次的絆子,然後是那幾個通房丫頭不安生,每每生事。自己不過敲打幾下,就有人說自己厲害、嫉妒、不能容人,沒人給自己撐腰。丈夫為著前程打拼的時候,也不叫好好保養,最後,自己的丈夫沒了,倒是把所有的罪名羅列到自己的頭上,要不是自己還有個蘭兒……如今也是,自己的蘭兒,不管怎麼說,也是二房的長房嫡長孫,可是老太太卻……
賈母也知道自己說得有些過了,緩了口氣道︰「好了,他們年紀還小,過幾年再說好了。二丫頭,你在宮里可見到你大姐姐,她如今過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