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瑾壓著手指頭,將自己的產業與成就數了數,心里依舊是壓不住的焦躁。
賈瑾覺得這;兩年來,自己在榮國府做得最成功的居然是將林黛玉丟回了林家。不過,讓賈瑾安心的是,自己爭取到了林如海的支持。不過,一想到林黛玉,賈瑾就滿臉黑線,枉費自己是穿越女,在人際關系上,居然一點長進都沒有。
賈瑾又壓著自己的手指頭算了算自己的人際關系,居然一團糟。外面就不說了,在榮國府里,她,賈瑾,堂堂朝廷冊封的青和郡君,居然是如此的孤立無援。
賈赦,生身之父,關愛自己這個女兒,是出于父女之情,還是出于需要自己的謀劃與支持,是出于他的本心,還是因為自己得聖上的寵愛?若是樣樣都有?哪一樣居多?
邢夫人,她愛護自己,是真心,還是為了一個賢惠的名聲?
王熙鳳,她是看著自己的地位,還是看著自己的銀子的份子上,對自己如此容忍?
賈璉,他對自己是真的有幾分親情,還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抑或為了銀子?
其他人呢?
他們又如何?
榮國府里的奴才們呢?
賈瑾是個很容易鑽牛角尖的人,她在焦躁的時候,還有一個人,也在算計她。
這個人就是史湘雲。
如果說原著里,榮國府的三位表姑娘,誰的負面的評論最少,那就是史湘雲。無數的讀者會指責林黛玉刻薄、小性子、清高、不通世事,會指責薛寶釵的說一套做一套、陷害人比喝水都自然,可是很少會有人指責史湘雲。如果不是賈瑾是紅迷,如果不是有無數的紅學大師的指點,如果不是後世網絡的發達,賈瑾也不會意識到史湘雲的不對勁。
不過,賈瑾最討厭的是史湘雲的忘恩負義。就好比原著里,第三十二回里面,史湘雲居然在公眾場合里說什麼「……我天天在家里想著,這些姐姐們再沒一個比寶姐姐好的。可惜我們不是一個娘養的。我但凡有這麼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以前,賈瑾不覺得,可是自從成為榮國府的二姑娘以後,自從知道在封建社會,父親對于女兒的重要性以後,賈瑾一想到這句話,就惡心。
賈瑾很清楚,原著里,史湘雲的境遇比林黛玉要好多了,可是,在那麼艱難的環境里,林黛玉都記得祭祀父母,以林黛玉那樣的性格,還頂著賈府眾人的白眼為父母準備供品。史湘雲寧可要薛寶釵,卻不要自己的父母。這已經觸犯到了賈瑾的道德底線。
雖然賈瑾也清楚,現在的史湘雲還沒有說出那樣的話,可是賈瑾還是忍不住抗拒史湘雲,忍不住用帶了顏色的眼楮去看史湘雲的一言一行。
而史湘雲呢?不能否認,史湘雲是個聰明人,知道耍手段,改善自己的境遇。幾次的客居,加上她又一直住在賈母的院子里,隱隱約約的,她也知道了林黛玉能夠被冊封為鄉君有賈瑾的因素。
史湘雲就盤算開了。自己的父母早就已經故去了,若不是有姑祖母的憐惜,自己還不知道自己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呢。既然這位二姐姐如此利害,若是能與她走得近些,那自己是不是有機會,得到朝廷的冊封呢?
史湘雲一面討好賈母,一面觀察賈瑾的言行,試圖跟這位表姐打好關系。不得不說,史湘雲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加上她也不是那麼不通世事的人,在背地里也花了心思,常常來大房,也漸漸地跟大房的人熟悉了起來。
邢夫人自己沒有孩子,賈瑾事情多,常常不在家,而賈瑾本人的主意也大,邢夫人與賈瑾之間雖說是母女,更像是平輩的朋友,有時候,也會讓邢夫人覺得別扭。徐靜芝年紀較大,又要照顧自己的兩個弟弟;賈琮又是男孩子,也搬去了前面。史湘雲的出現,正好填補了邢夫人身邊的空缺,讓邢夫人將她視作自己的女兒看待。
史湘雲從邢夫人的手里得到了不少好東西,衣料首飾玩具擺件,樣樣不少。可是她與賈瑾的關系,並沒有更加親近。這讓史湘雲有些心急。這天,史湘雲等邢夫人午睡的時候,偷偷溜到賈瑾的院子里來。
而賈瑾呢,剛好收到了山東的信件,知道了石家二公子已經找到了適合曬鹽的地方。賈瑾正在信件里附帶的地圖上比劃著,計算鹽場的大小與規模呢。突然听到外面芰蓮給史湘雲的請安聲,嚇了一跳。趕緊將東西草草地收了,又在桌子上擺了紙筆,裝作在抄書的樣子。
史湘雲進門與賈瑾見禮之後,也上了炕,丫頭們上了茶果,她才道︰「二姐姐,我來了也有一陣子了,都沒見到姐姐幾次,跟姐姐好好說過話。姐姐在家忙什麼呢?」
賈瑾道︰「也沒忙什麼呀,就是讀書罷了。上次,在賞花宴上,不知道典故,可被人給笑話了。所以,也只能用功了。可恨我沒有什麼讀書的天分,老是記不住,也只能一邊抄寫一邊記了。」
史湘雲沒想到只因為這個,愣了一楞,才道︰「二姐姐這般用功,一定會比別人學得好的。」
賈瑾笑笑道︰「謝妹妹吉言。姐姐我呀,只希望將來不出丑,不會听不懂別人的話,不會出丑就是了。」
史湘雲很意外賈瑾會這樣說,因為賈瑾一貫表現得極為出色,也從不服軟,就是賈母面前也是一旦拿定了主意,就堅決不讓步。史湘雲從來就沒有見過賈瑾無措的樣子,在史湘雲的眼中,這個膽敢硬抗賈母與王夫人的二表姐,那是能人中的能人,天底下,應該沒有東西能夠難倒這個表姐才是。
而且史湘雲這個女孩子,本來就素有捷才,在詩文上很有幾分造詣,而一直被她視為最大的對手的林黛玉,也在讀書一事上更是極為出色的。在史湘雲的心目中,讀書識字一直都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賈瑾,她所認識的同輩的女孩子中最最出色、最最利害的人,居然在為了讀書的事情而為難
史湘雲一下子陷入了糾結之中。湘雲跟賈瑾不熟,本來還想稱贊一下賈瑾的字,可是拿起炕桌上的紙一看,那幾個字,七歪八扭的,橫不平、豎不直,框架都沒有,自己小時候的描紅都比這個強(……知道的,不解釋),更不要說什麼風骨了,湘雲連違心的好話都說不出來。
沒奈何,湘雲只得沒話找話,道︰「二姐姐,二哥哥的生辰就要到了,不知道二姐姐打算送些什麼?」
賈瑾道︰「還能有什麼?照例不過是書籍筆墨什麼的。雲妹妹,你呢,打算送些什麼給寶玉,還是針線嗎?」。
史湘雲點點頭。
賈瑾嘆了口氣,道︰「雲妹妹,這話也許不該是由我這個做表姐的來多嘴的。不過,姐姐我還是要說一句,禮教大防。女兒家的針線,最好還是不要出現在外男的身上為好。」
史湘雲道︰「可是……可是……」
賈瑾道︰「我也知道,寶玉一向任性,老太太又素來堅持自家骨肉應該更親近一些。不過,雲妹妹,你畢竟姓史,不是我們賈家人,而且女孩子家的名聲最要緊。」
史湘雲道︰「二姐姐,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如今跟著叔叔嬸嬸過日子,除了針線,我又能送什麼呢?」
賈家想了想,道︰「點心如何?我們女兒家,中饋與女紅一樣要緊,而且點心吃了也就沒了,了無痕跡,也不會惹來非議。」
史湘雲一愣,道︰「二姐姐,我不會。」
賈瑾道︰「不要緊,我這里有方子,妹妹慢慢學就是了。若是妹妹不嫌棄,就常來姐姐這兒吧,姐姐小廚房里的東西,任妹妹使喚。」
史湘雲道︰「那二姐姐,你呢?二姐姐素來手巧,擅長做點心。若是妹妹學了點心,將來姐姐送老太太什麼呢?」
賈瑾笑笑,道︰「沒關系,我不要緊的。」
其實史湘雲得了賈瑾的話,心里是很高興的。黛玉回南面去了,她又有了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來賈瑾的院子里串門子。
也許這就是史湘雲與賈瑾的區別。史湘雲自幼父母雙亡,所以她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觀顏察色,也知道處處為自己打算,也難怪有人說,史湘雲「面憨實奸」。而賈瑾呢,前世是獨生女,父母嬌寵,就是今生,除了開始的一兩年吃了些苦頭,一直都是順順利利的。加上她天性有些馬大哈,或者說一根筋,除了討厭史湘雲的忘恩負義,也不曾防備史湘雲會算計她,想從她這里得好處。
不過,賈瑾不會提防史湘雲,金嬤嬤洪嬤嬤兩位可不會不注意史湘雲。這兩位嬤嬤,可都是宮里出來的,史湘雲的小算盤可瞞不過她們去。尤其是洪嬤嬤,她可是奉命看守賈瑾的書房,並負責保管賈瑾所有的文稿的人,自然是將賈瑾的屋子看得牢牢的。只要賈瑾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史湘雲除了小廚房里,哪怕是賈瑾屋子里的一張紙都踫不得,讓史湘雲心里嘔得慌。
有一日,史湘雲就忍不住跟賈瑾抱怨了幾句︰「二姐姐,你那位洪嬤嬤是怎麼一回事情呀?我只是翻了翻姐姐擱在博古架上的書,她就不高興了。」
賈瑾不好意思地對史湘雲道︰「雲妹妹,洪嬤嬤是宮里來的,對書籍從來是最愛惜、最看重的。別說是妹妹,就是我將書籍哪怕是折了小小的一個邊角,嬤嬤也會不高興的。雲妹妹,你就多擔待些。對了,既然妹妹喜歡書,那姐姐就送妹妹幾部新書好了。妹妹不妨告訴我,你看中了那部書?」
史湘雲不好意思地說,是《太平御覽》。賈瑾笑笑,沒幾天,就送了一套全新的給她,把史湘雲嚇了一跳。史湘雲知道《太平御覽》有多難得,她的兩位叔父家統共也才一套呢,而且,只有叔父自己能看。她們這些女孩子,連模都不能模一下。不過,這套書在史湘雲手里也沒呆多久,就被史家人給借走了。
史湘雲在賈寶玉和賈瑾跟前提了一次,後來賈瑾每次送書給史湘雲的時候,也會送保齡侯忠靖侯一家一份置書帖,這才解了湘雲之困。賈寶玉也很大方地將他的書籍跟史湘雲分享。
王夫人知道賈寶玉將自己的書籍與史湘雲分享的事情以後,很不高興。在她的眼里,賈寶玉讀書是正經事兒,而女孩子就應該「無才便是德」,識字就好了,跟男子一樣專攻詩文,那可不好。如今史湘雲跟賈寶玉借書,算哪門子的事兒?
同樣,知道這件事情,心里有些不滿的,還有賈政。賈政還特地找了保齡侯忠靖侯兄弟二人說話,這才讓史湘雲留下了她手里的書籍。不過,史湘雲的兩位嬸嬸對史湘雲的要求越發嚴格了。
此事還引起了史家其他幾位少爺姑娘們的注意。在史家,就是幾位少爺想看《太平御覽》還要經過兩位侯爺的同意。如今,史湘雲手里卻有好些新書,都是難得之物,自然讓他們眼饞。尤其是那幾位姑娘們,更是磨著各自的母親,再三要求,請賈家二表姐來自己家做客。
老實說,史家兩位侯爺的妻子都是大戶人家出身,又心疼孩子,雖然覺得賈家沒規矩,可是還是央了各自的丈夫,請他們來拜訪賈赦。
兩位侯爺拜訪過賈赦之後,才是保齡侯夫人忠靖侯夫人,打探到賈瑾在邢夫人的帶領下,去莊子上小住的時候,掐著時間地點,裝作在半道上遇見。也是兩位夫人精明,故意借口禮佛,然後與邢夫人賈瑾的車子在城門口相遇,一起前往法喜寺。
邢夫人見是親戚,便邀請兩位夫人道自己的車子上來說話。而兩位夫人帶著的幾個女孩子,就上了賈瑾的車。
賈瑾在史湘雲的介紹下,才知道,穿大紅織錦妝緞褂子、披著紫羯裘披風、系著五彩宮絛的那個姑娘,是保齡侯的嫡女,今年六歲,邊上那個穿豆綠的是她的庶姐,今年七歲,而後面那個穿著香色織金折枝花卉褙子、外罩著銀鼠披風的是忠靖侯的嫡女,也是七歲。
互相見禮之後,賈瑾一面讓百枝上茶,一面道︰「倒是我的不是,自家親戚,也認不全。妹妹們可不要生我的氣。」
忠靖侯之女,史家二姑娘道︰「二表姐這樣說,才是愧煞我們姐妹呢。實在是我們幾個規矩學的不好,母親與伯娘才不讓我們出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