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新種的晚月桂馨香陣陣,慕童心情愉快的踏著小徑走向湖心亭,他隱約听到哭泣的聲音,好奇的循聲而去,卻驚訝的發現在一池的荷葉中,孤葉躲在一葉高大的荷葉之下,似乎正在哭泣,滿月的光輝落在她面上,令她丑陋的臉平添了一絲說不出的柔媚。
火兒坐在搖搖晃晃的荷葉之上,擔憂的凝視著哭泣的孤葉,慕童悄悄的接近他們,卻驚訝的發現孤葉露出了鮫人的真身,那尾粉色的魚尾邊緣閃爍著淡淡的金光,那正是傳說中鮫人皇族的標志。
突然覺得寒冷,慕童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難道秋涼已經徹骨?待抬起首,那個高大的銀白色人影已經默默將孤葉抱在懷里,月光下,他的側面美得令人眩目,從未想過這世間竟然有人比自己更美,那精致的眉目宛若細筆描繪,額間的藍寶石,閃爍著幽藍而神秘的光芒。
「孤葉,你傷心嗎?」。那銀白色的人影說話的聲音如同天籟,那般的美,不由有些沉醉,甚至對他懷里的孤葉感到一絲嫉妒,「因為何事而傷心?你已早早兒的感受到人世間的悲苦?」
「鮫皇大人,」孤葉伏在鮫皇的肩頭,哭得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甚至不停的抽搐,「孔雀哥哥在南荒和旁的女子在一塊兒……。」
「是嗎?」。鮫皇的聲音很溫柔,他坐在火兒身邊,將孤葉抱在懷里,輕輕搖動,孤葉很快便停止了哭泣,睡眼朦朧,鮫皇伸手在空中輕輕一招,漫天的月光突然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方從未見過的星空,那星空如同嬰兒的眼眸,澄澈而純淨,那閃爍的繁星仿佛世間唯一無暇的寶石,禁不住便真的沉醉其中,「難怪孤葉會這般傷心,可是即使天下無敵的幻術,也不能挽回一顆已經改變的心,孤葉想要我做什麼才不會覺得傷心呢?」
「鮫皇大人就這般抱著孤葉,讓孤葉好好兒的睡一覺吧」孤葉的聲音模糊了,「這半年以來,我一直無法好好兒安睡,眼楮一閉,便看見孔雀哥哥和那位南荒的聖女,鮫皇大人,孤葉真希望自己如尋常的女子一般美麗。」
孤葉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完全消失,鮫皇輕聲哼唱著古老的鮫人歌謠,慕童听得呆住了,鮫皇突然輕聲道︰「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那兒。」
正要走出隱身之所,卻見百曉生緩緩現身,他沉著面孔,走到水池旁,一見他冰冷的眼神,慕童便嚇得呆住了,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百曉生浮在空中,與鮫皇並肩而立,他仰首看了看星空,「七海之源你為孤葉召喚出這片星空,她感應到你的苦心了嗎?她並不知道祭就藏身于此,她也不了解七海之源星空的真正傳說,我想你只會告訴她那個美好的傳說吧」
「在孤葉心中,自從孔雀愛上那個南荒女子之後,美麗便遜色了許多,」鮫皇的聲音很冷淡,他冷冷的轉首,看了看慕童藏身之地,「這世間的男子大多沉溺于色相之中不能自拔,我原以為孔雀是例外,沒想到他也不能免俗,也罷,我即使將她視為世上最珍貴的珍寶那又能如何呢?我已非這世間之人……。」
那股奇妙的幽香似乎在越州曾經聞到過,這香味兒是那種神秘的花兒血櫻花的香味兒,盡管木蝴蝶他們一口咬定從未聞到過血櫻花的味道,但慕童堅信,這世間最甜美的味道莫過于此。
出現在鮫皇身邊的女子長著藍色的頭發,月光下,她背脊上柔軟的鰭閃爍著柔潤的光華,她滿面惱怒的盯著鮫皇,用尖厲的鮫人語言快速的說著什麼,鮫皇面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冰冷,隨後,她惡狠狠的盯著百曉生,神情凶狠得仿佛要將他撕裂一般。
「祭,你罵鮫皇也無用,」百曉生的聲音異樣的溫柔,「因為他比你更了解孤葉,她不會希望看到鮫皇殺了孔雀,因為殺了孔雀,只會令孤葉更加掛念他,這世間上,最可怕的,最難猜的是人心。」
那女子溫柔的注視孤葉很久,然後她的身影在空中如霧氣一般慢慢淡去,卻被孤葉突然伸手抓住,「祭師大人要去殺孔雀哥哥嗎?」。
空中的女子逐漸的恢復了身形,她垂首看著從鮫皇懷里掙月兌已然飛到空中的孤葉,「祭師大人,孔雀哥哥沒錯,是孤葉自己的錯,祭師大人不要怪他好嗎?」。
「為何你認為是你的錯?」祭師的聲音寒冷如冰,她掙月兌孤葉的手,「明明是他的錯,怎會是你的錯?」
「那是因為孤葉長得不漂亮,本就不討人喜歡,」孤葉小小的魚尾在空中優雅的晃動,顯得那般的焦急,「祭師大人不要怪罪孔雀哥哥。」
說著,孤葉重又拉住祭師的腳,滿面的焦急,她仿佛看破了祭師心中難以撲滅的殺意,祭師用力的晃動著腳,「放手,我可不覺得這是你的錯。」
祭師見無法擺月兌孤葉,手中凝出一根冰刺,鮫皇驚慌失措的長身而起,不待他有所行動,火兒已經沖祭師噴出一口烈焰,祭師大怒,揮袖襲向火兒,卻听孤葉一聲驚叫,飛身將火兒護在身後,祭師急急的收了力道,怒形于色,眼看她便要發作,鮫皇低聲在她耳邊輕語數句,祭師無奈的回轉身,伸手輕輕撫了撫孤葉的面頰,在她耳邊輕聲數語,孤葉神情立時放松,祭師轉首看了看百曉生,身影這才從空中淡去。
仿佛在做一場華麗的夢,慕童看鮫皇的手在空中不住的揮動,星空消失後,空中出現了一個輝煌壯麗的城池,那城池如珊瑚和珍珠建成,城中種滿了血櫻花,透過密集的水池,仿佛能夠看到城中的繁華,難道那便是銀月城?
「鮫皇大人,為什麼要召喚出銀月城呢?」孤葉有些傷心的轉過首,「大人要帶孤葉回銀月城嗎?」。
「當然不是,你要很久很久才能回那個地方,」鮫皇微笑著抱著孤葉,示意火兒噴火為孤葉取溫,火兒繞著孤葉不住的飛動,口中吐出薄薄的一層火,孤葉的魚尾漸漸幻化為人腿,鮫綃的裙子隨風擺動,「你看看誰在銀月城中?」
那是一個從未見過的老鮫人,他游得很慢,身周跟著無數年幼的鮫人,孤葉突然非常的興奮,「是魚先生,他果然回到了銀月城,鮫皇大人,魚先生在銀月城過得好嗎?」。
「當然很好,咱們鮫人生在銀月城,死也在銀月城,他回到銀月城,就是回到了故鄉,他離開太久了,許多的鮫人都不認識他,但是沒關系,他會講很多很多關于人類和其他族類的故事,例如說羽人、例如說河絡、例如說人類,太多太多了,所以很快那些鮫人的孩子便和他混熟了,」鮫皇緩緩的描述著魚淳機在銀月城的生活,在那一瞬間,就連百曉生都糊涂了,也許魚淳機真的沒有死吧「他在回銀月城後,對我說過的第一句話是,我終于回家了,孤葉,咱們鮫人生在海中,來日也回會到海中,那個人類,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終于明白鮫皇的用意,慕童痴迷的看著那個空中的幻境,原來這世間還有這般美麗的地方,那些幽生的海草、那些閃爍著五彩光芒的海底寶石、那些流霓……,曾經听相思子說過,銀月城的最頂端,有一口井,那井水噴出的聖泉能夠讓凡人長生不老。
「鮫皇大人的意思說有一日孤葉也要回去?」孤葉有些憂心忡忡,「如果孤葉回去了,公公怎麼辦呢?他一個人留在帝都,他不會孤單嗎?火兒可以隨孤葉回去嗎?」。
「不用擔心,」鮫皇笑了,那精致的笑容再一次的令慕童沉醉,「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孤葉便會知道一切都不用擔心,你看看魚淳機活得那麼悠閑自若,你就應該知道,到了那個時候,孤葉其實什麼都不用擔心。」
不敢再看,慕童緩緩轉過身,卻看見百曉生沉默的站在自己身後,慕童大驚,卻听百曉生輕聲道︰「殿下看夠了嗎?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會存于殿下的記憶中,殿下無需擔憂。」
只覺得前額一片清涼,慕童閉目睡了過去,鮫皇抱著孤葉飛到百曉生身側,「他都看到了嗎?」。
「沒關系,」百曉生手指輕輕向上一指,慕童的身體浮到空中,「當他清醒後,他看到的一切都不會再想起,他能夠記起的,是自己飲醉了酒,在房中酣睡了一夜。」
「也許你不應該抹去他的記憶,」鮫皇側首看了看懷里的孤葉,嘴角浮出一絲淡笑,「你不是已經為孤葉安排好了一切?」
一切嗎?百曉生面上浮出一絲苦澀的笑,原來自己也以為安排好了一切,其實事到臨著才發現,原來安排好的,其中也存有巨大的變數,有的變化真真如同桑田蒼海一般,有的時候,真真的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掌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