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感慨間,轉首卻見火兒張大口飛了過來,不及躲避,火兒已咬到自己左臂,痛得大叫,待睜開眼楮,卻發現自己仍在小舟之中,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冰原,原來自己適才發生的種種竟然是個夢境,垂下首,咬著自己左臂的卻是羽墨,它悻悻的盯著自己,仿佛在責怪自己為何突然睡去一般。
「殿下,」孤葉長眉微軒,面上覆蓋了淺淺的冰殼,令她如同琉璃一般,「咱們已在接近封印之地外的幽深之廊,你若沉睡過去,你的魂魄許會被魅影迷惑,永遠的墜入幻境之中,不能清醒。」
心中恐懼,聯想到適才的夢境,慕童低聲道︰「我們是要去幻境之城嗎?」。
孤葉面上浮出一絲詫異,她垂首看了看慕童懷里的斬月,沉思片刻,「是斬月告訴你的嗎?他一定將我們許會遇到的一切都顯現給你看,我總覺得封印之地不能去,所以特意通過幽深之廊去封印之境取輪回盤。」
輪回盤?看來是真的,那麼適才夢境中的冥帝又是誰呢?難道真的有冥界嗎?抱著羽墨,坐在孤葉身側,從懷里取出干糧,「孤葉,用些點心吧」
打開鹿皮袋,袋中的干糧早已因為寒冷而凍成塊,慕童微一愣怔,將干糧捂在掌心,籍著火兒傳來的溫暖,干糧柔軟如初,「孤葉,現在可以了。」
將點心一分為二,孤葉將大的一半遞給慕童,「殿下,一會兒進了幽深之廊,無論看到什麼,切記不可出聲,否則會驚醒沉睡中的靈魂,就連我都不知會發生何事?」
伸手與她相握,只覺得她的手如同冰塊一般,看她面上淺淺的冰殼,突然覺得異樣憐憫,「孤葉,你冷嗎?」。
微微的搖了搖頭,「殿下忘記了孤葉是鮫人嗎?在自己的家鄉,怎會覺得冷?孤葉只覺得奇怪,為何孤葉會知道進入封印之地的道路?為何孤葉又知道在超渡不破需要輪回盤?難道冥冥之中,不破在引導孤葉嗎?」。
話音剛落,斬月掙月兌慕童的懷抱立在孤葉身前,那股肅殺的戾氣令慕童有些瑟縮,孤葉擋在慕童身前,雖然她身子幼小,卻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慕童不由有些感動,「不破,你想告訴我什麼?難道一切都不是你安排的嗎?殿下在夢境之中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嗎?」。
出現在半空中的少年滿頭火一般的長發,他默默的轉過身,注視著幽深之廊,仿佛在無聲的嘆息,從他的背影,慕童突然讀懂了此行潛藏著的危機,豈是自己在夢境之中看到的一般輕而易舉,禁不住生出退縮之感,孤葉卻淡然一笑,「不破,我應承過你,一定會讓你轉生的,現在知道輪回盤的所在,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達成心願的,你看,這是祭師大人送給孤葉的權杖,她說過,在七海的任一角落,只要這個權杖出現的地方,便唯我獨尊。」
那是一柄極幼的權杖,與孤葉的手掌一般大小,黑沉沉的,毫不起眼,除了杖柄包著的赤金,全無半分裝飾,權杖頂端瓖嵌著一塊暗沉沉的石頭,正覺得失望,懷里的羽墨卻輕聲鳴叫起來,顯得極為害怕,就連火兒都有些瑟縮,想必他們已感應到權杖的力量。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眼前有一層薄翳冉冉退去,懷里一沉,斬月已回到懷中,離不破也在懼怕這柄權杖?或者他已經覺得安心?這般想著,孤葉將權杖收回懷里,默默的注視著前方,「火兒,我感到幽深之廊里有一種宿命在等待著我……。」
小舟越飄越快,如同離弦之箭,與孤葉相擁而坐,慕童心里感應到一種奇異的平靜,他想自己作為寧州的太子,見過的奇幻境象也不少,卻從未如此刻般忐忑,鮫人神秘的消失,還有孤葉的身世,都仿佛一座一座沉重的大山令自己無法順暢的喘息。
小舟終是飄進了幽深之廊,和夢境之中全然不同,幽深之廊里漆黑一片,天地仿佛都肅殺了,即使手抱著火兒,仍然覺得冷,那絲銀光初時只是一絲,隨後越來越明亮,直至整個水廊都被那絲銀光照亮。
那絲光來自孤葉的發梢,她滿頭的銀發閃爍著耀目的光輝,仿佛夜晚皎潔的月光,這世間只有鮫皇的頭發能與她媲美,心下羨慕,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了撫那流淌著的月光,孤葉轉過首,她滿面覆著粉金色的魚鱗,垂下首,她的雙腿果然幻化為魚尾。
小舟越行越慢,最終停頓下來,正要伸查看,卻被孤葉伸手阻住,從口中吐出一粒澄黃的珠子,輕輕塞進自己口中,「殿下,你坐在舟中,切不可四處張望,無論水中有什麼樣的動靜,你都不可入水,記著抱緊斬月,萬不可月兌手,羽墨,你小心照顧殿下,火兒,你隨我下水。」
看孤葉伸手一指,火兒身上包裹著水衣,歡快的跳到孤葉肩頭,孤葉伸手撫了撫他,返身躍進水中,就在孤葉入水的那一剎那,水中突然起了變化,她仿佛是一點火星,點燃了水中的燭火,看著那七彩的光如同錦緞一般飛速向前延展。
眼前的景象如夢境如此的想像,垂下首,羽墨仍蜷縮在自己懷里,究竟會有何差異呢?垂下首,孤葉如同一朵盛放的水花,優雅而緩慢的向前游動,慕童發現孤葉四周隱約有一圈銀光,那些絢麗的光芒似乎畏懼著那層銀光,不敢接近孤葉。
突然覺得這條水道靜得可怕,從懷里掏出玉笛,輕輕吹了起來,不知為何,吹出口的,卻是幼時最為不喜的紫竹調,在無數個永夜里,宮里的樂師總會吹奏這首古曲兒,自己便在無窮無盡的孤獨之中听著這首古曲兒陷入無夢而蒼白的酣睡之中。
水中的孤葉緩緩仰起首,她面上閃爍著驚喜,慕童心中一動,孤葉已轉過身,繼續向前游動,與夢境之中不同,孤葉游動得非常的小心,她仿佛在不停的避開水中透明的危機,禁不住便想伸手相助,卻被羽墨阻止。
他們一定看到了水中隱藏的危機,慕童有些擔憂的注視著孤葉,她仿佛是在水中搖曳著的花,粉色的魚尾不住的晃動,五彩的鮫綃四散紛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與夢境重合……。
「嗚、嗚,」手臂劇烈的疼痛,不用垂首,便知是羽墨所為,眼前的幻境盡數消失,「嗚、嗚……。」
「好了,我清醒了,」慕童輕輕伸手擺月兌羽墨,「羽墨,孤葉很危險嗎?這條水廊里,究竟隱藏著什麼呢?」
听羽墨低聲的回應,原來水里的光竟然是鮫人們殘留著的怨念,他們靈魂中的思念進入幻境之地去營造那座虛擬的城池,而他們的怨念卻殘留在此,沒有人知道這些怨念會給鮫人帶來怎樣的傷害?
突然發現孤葉不住的下沉,她的身體仿佛越來越沉重,心中靈光閃動,適才自己吹笛之時,孤葉能夠浮出水面,難道樂音能夠讓這些怨念暫時的平息?
將能夠想到的樂曲一一的吹奏而出,孤葉的身體果然緩緩上浮,她竭力的站自己游得快些,為小舟開闢一條安全的水道,慕童緩緩的站起身,站在小舟的舟首,樂音響徹整條水廊,孤葉越游越快,仿佛要掙月兌水的束縛一般。
注視著鮫皇不停的流淚,大臣們不敢出言勸阻,只是跪伏在地,他們都明白那條水道充斥著怎樣的危機,那位從未在銀月城生活過一日的公主如他們一般了解其間的危險,她怎會有那般的勇氣要渡過那怨念之海,去超渡那人類的殺神?
「澈,」出現在半空中的,是祭師的魂魄,她如生前一般,穿著最愛的紫秋琳長袍,淡淡的馨香如水波一般蕩漾,「孤葉終是要進入幻境之城,離不破轉世之後,詛咒中眾人的命運之輪便會開始轉動,三十年的亂世,人間生靈涂炭,你……。」
「祭,你知道我的選擇,」鮫皇沒有轉身,他只是注視著孤葉奮力的向前游動,「你將那個夢境送給慕童,你道他真的會勸阻孤葉?那個人類滿心的貪婪,他根本不知道孤葉是怎樣的愛著他?他也不會明白他承受了這世間最沉重的愛,對于我們而言,除了注視著孤葉去承擔她自己的命運,我們無能為力,天命不可更改。」
返身看著玄冰鏡中孤葉孤單的身影,祭突然流下淚來,「這孩子為何總要挑選一條別人不敢行的道路,澈,為何上天要挑選她來承擔這殘酷的命運?」
「因為她是鮫人的公主,」鮫皇長身而起,身上的七海逐浪袍如同起伏的海面,「我要去幻境之城……。」
「不可,」祭師的身影如血櫻花一般漸漸飛散,「百曉生正趕往七海之源,澈,你須得立刻趕往七海之源,絕不能讓他發現我與櫻……。」
終是明白了,難怪孤葉知道輪回盤在幻境之城,是他要孤葉帶著斬月到此,目的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自己趕到七海之源去尋找令他疑惑的一切謎底吧真真的狡猾,看來,他終是對往事起了疑心。
一切都是天意,自己只能無力的注視著孤葉走向自己的命運,即使那是深淵,自己也只能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