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色彩越來越明麗絢爛,偎在腳邊的羽墨不住的輕抖,慕童知道這些色彩定然有異,笛子不敢稍離,只是幽幽的將記憶中能夠尋找到曲子一一吹奏,孤葉越游越慢,她仿佛精疲力竭一般,卻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好容易看到前方有一處冒出水的石塊,僅容一人落腳,慕童看孤葉爬在石塊上,不住的輕輕喘息,從懷里掏出相思子配制的瓊漿,微一猶豫,交到孤葉手中,「這是藥王谷秘方配制瓊漿,喝下之後,能夠迅速的恢復體力。」
看孤葉慢慢的吞下瓊漿,面色稍稍轉紅,慕童輕聲道︰「孤葉,你為何不用水衣將自己包裹起來呢?也許有了水衣,水中的這些東西便不能再傷害你。」
微微一笑,孤葉摘下一根頭發,輕輕一指,頭發上裹著一層薄薄的水衣,看孤葉將水衣放進水中,那根頭發仿佛大石一般快速的沉到水底,轉瞬便不見了蹤影,慕童大驚,「孤葉,水里的都是些什麼?」
「都是被流放的鮫人的怨念,」孤葉微微眯著眼楮,「殿下,其實我們鮫人的世界與人間世道一般模樣,其實能夠進入幽深之廊的鮫人,都是我們的貴族,他們在權力爭斗失敗之後,便被流放于此……。」
這世間所有的權力斗爭不過都是成王敗寇,無論是人,還是妖怪,慕童看孤葉繼續向前,她不時將首抬上水面,這段水路似乎比前段水路更加的艱難,慕童垂下首,只見羽墨兩只前蹄伏在船舷邊,緊張的盯著水里的孤葉和火兒。
「羽墨,」相隔了許久,孤葉仍未抬首換氣,慕童不由有些擔心,「孤葉……。」
不及說話,羽墨突然大叫起來,那聲音尖銳而刺耳,慕童下意識的捂住耳朵,只覺得水面一動,孤葉已自水中躍出,火兒叼著她的衣襟,卻不敢接近洞壁,緩緩的落在船中,孤葉不住的喘息,伸手將鮫綃上殘留的水草輕柔的放進水中。
火兒沖孤葉輕輕的噴著火,孤葉慘白的面色漸漸恢復了紅暈,「火兒,不知怎的,這段水路特別的冷,難道已經接近幻境之地了嗎?」。
火兒低聲的鳴叫,孤葉面上浮出悲哀的神情,看她轉首看著水面,禁不住也轉過首,一見水中的情景,慕童幾乎翻到水中,船行到此處,水淺得幾乎到底,船底是一具又一具鮫人的尸體,他們口唇微張,露出口中所含的駐顏珠,那些珠子散發著霧一般的光輝,應是這些光輝令水寒冷徹骨。
突覺有人拉著自己向後退,慕童轉過首,卻是孤葉,「殿下,此處是墓場,若你不小心落到水中,便會被水中的怨靈捕捉,變成水妖,再也不能回到岸上。」
輕輕顫抖著依著孤葉,看她執著那柄權杖,神情緊張的盯著前方那一點點的光亮,火兒躺在孤葉腿上,渾身閃爍著晶瑩的紅光,他一定在為孤葉補充著靈氣,難道是那柄權杖在令小船向前?
腿邊的羽墨散發著淡淡的熱氣,不知何時,它潔白如玉的身體發出淡粉的色彩,心中一動,伸手撫了撫羽墨,卻覺得熱氣升騰,難怪自己不覺得此處寒冷,莫非羽墨在燃燒自己嗎?可是看它若無其事的模樣,似乎也不如何的用力……,甚至還在呼呼大睡。
美妙的歌聲仿若天籟,種種的怪異早令慕童如同驚弓之鳥,他伸手拉著孤葉的衣角,「孤葉,這是什麼聲音?」
「我們已經接近幻境之地了,」孤葉面色重又變得慘白,她仿佛將要月兌力一般,「前方有一道封印之牆,殿下務必小心。」
說完,孤葉手指輕揮,慕童覺得自己被封在了一層冰殼之中,只有頭露在外間,禁不住大驚,卻見前方出現一道五彩的光牆,那道光牆投射在身上,如同割肉一般的疼痛,自己饒是如此,孤葉早已痛得死去活來,她護在火兒,全然不顧自己。
似乎過了無數的歲月,小船才通過那道光牆,孤葉伏在船頭,一動不動,渾身鮮血淋灕,慕童竭力的掙月兌那層冰殼,將孤葉抱在懷里,火兒從孤葉掌中掙月兌,又哭又叫,吵得慕童頭昏腦漲,瞪著眼楮,「好了,讓我看看孤葉那兒不舒服?」
火兒閉了口,瞪著眼楮看慕童從懷里掏出一個玉盒,小心翼翼的打開,取出一粒黃豆大小的珠子,「看見了嗎?這叫回天丸,是相思子按照藥王谷的聖典調制的,等閑難得,我帶在身邊多年,一直……。」
還待嘮叨,羽墨突然躍起,慕童腳下不穩,手中一松,回天丸已被火兒搶在爪中,怕他吞下,不由大驚失色,卻見火兒已經塞進孤葉的口中,羽墨叼著銀壺湊上前去,慕童又氣又怒,卻見孤葉悠悠的醒了過來,「火兒、羽墨,你們還好嗎?」。
當然很好慕童嘟著嘴上了岸,伸手將孤葉扶上岸,看她輕輕擺動魚尾,直到魚尾幻化為雙腿,這才緩緩起身,揚了揚眉,「殿下,前方便是幻境之地,幻境之地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鮫人的記憶幻化而成,無論你看到什麼,都無需驚訝。」
將斬月抱在懷里,眺望著遠方的城門,慕童輕聲道︰「孤葉,輪回盤究竟是怎樣的?」
「我也不知,」孤葉微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將羽墨抱在懷里,示意火兒護著慕童,這才舉步前行,「我記得鮫皇大人曾經說過,輪回盤原是天機閣的至寶,不知何時落到鮫人手中,前代的祭師大人憐憫幽深之廊里的鮫人怨魂,便將它安放在幻境之地,為他們重現從前的一切,讓他們的魂魄有一個歸依之處。」
「孤葉,」慕童執著孤葉的手,從未有過的興奮,「你不是說鮫人死後,都會去歸墟之地嗎?難道此處便是歸墟之地?」
「不是,」孤葉面色黯然,「歸墟之地並不是此處,這里的鮫人魂魄都無法轉生,而能夠進入歸墟之地的鮫人,可以轉生為人類……。」
人類?慕童突然覺得自己那般的可笑,人類憧憬著成為妖怪,擁有他們的力量與美麗的容貌,而妖怪卻又期待著成為人類,這是多麼可笑的循環。
走到城門旁,突听一個蒼老的聲音輕聲道︰「小姑娘,你能陪我到城中去嗎?我在這里等了很久了,都沒有人願意幫我這個老頭子。」
循聲而去,是一個極蒼老的鮫人,他顫顫的站在城門邊,滿面期待的看著孤葉,「你能幫我嗎?我似乎睡了一覺,便在此處了,我隱約記得自己是要找一個東西,卻不記得那究竟是什麼?你能幫我嗎?」。
火兒咬著孤葉的裙裾,示意她不要理睬這個老頭兒,可是孤葉微一猶豫,便笑道︰「好啊我們走吧」
恐懼的注視著那個老頭兒在空中飄浮,他果然只是一個魂魄,慕童驚恐的緊緊抱著孤葉遞過來的羽墨,而火兒卻站在孤葉肩頭,一臉防備的盯著那個老頭兒,听孤葉輕聲道︰「您還記得家在何處嗎?」。
「不記得了,」老頭兒一臉的迷茫,「我只隱約覺得自己在一片光芒之中,隨後便在那城門處……。」
這如何找得到他的家?更何況孤葉早已說過,幻境之地中的所有一切,都是怨念前世的思念所凝聚而成,奇怪的是,這個老頭兒與其他的魂魄全然不同,街上雖然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但那些鮫人均只是一個影子,而那個老頭兒卻是一個魂魄,難怪無人理睬他。
「小姑娘,你長得很像冰澈,」那老頭兒突然笑了,露出滿口尖銳的牙齒,他的臉那般的令人恐懼,「我還記得冰澈小的時候,幾乎與你一般模樣,也是這般滿頭的銀發,只不過,他面上沒有這塊胎記。」
宰相面色大變,他小心翼翼的側首看了看祭師,她若有所思的盤膝而坐,「難怪我一直找不到他的魂魄,原來他竟去了幻境之地,遇到孤葉,也算是他的造化,也許孤葉能夠送他去歸墟之地。」
「大人,臣不明為何老鮫皇的魂魄竟然去了幻境之地,」宰相輕輕的顫抖著,「若果真如此,咱們隱身在此已經數十年,為何從未見過他現身,偏偏今日公主去了,他會……。」
「你不明白嗎?他的魂魄被輪回盤保護著,」祭師突然笑了,「也許是那個封印吧它將老鮫皇的魂魄召喚去了幻境之地,也許這一百多年以來,那個封印一直在保護著他,讓他能夠有一日能夠去歸墟之地。」
「臣仍是不明,」宰相回身看了看空蕩蕩的大廳,「當年陛下橫掃七海,得勝歸來之後,老鮫皇陛下將皇位讓出,便消失了蹤影,這一百多年以來,無論陛下如何尋找,都無法找到,只不知老鮫皇陛下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明,」祭師緩緩搖了搖首,「但老鮫皇在離開銀月城時,澈在他身上下了一個封印,原意是保護他,只不知他當年發生了何事,也許此次孤葉能在幻境之地為我們找到答案。」
「大人,」宰相疲憊的坐下,「那為何老鮫皇的魂魄今日突然出現?」
「那是因為輪回盤感應到孤葉的到來,」祭師面上露悲傷之色,「它也許覺得孤葉能夠幫助老鮫皇,所以才將他的魂魄釋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