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蓉主僕沒有多余的銀錢租馬車,也不認路,干脆沿著青石板路隨意逛著。
「小姐,尋常的清明都是要祭拜夫人的,可惜現在不在謝府,連給夫人掃墓都不行……」如夢挽著丁小蓉的臂腕,悶悶說道。
丁小蓉只是嗯了一聲,心虛地低下頭,考慮著要不要找個十字路口給謝芙蓉也燒些紙錢。至于謝芙蓉早早死去的娘親雲氏……她曾經懷疑過雲氏是李鳳鳴提到的靈州四大家族夢溪雲家的人,但是雲家早就散了,她出事至今也沒有任何雲家人來過問過,也許姓雲只是巧合?
天還下著蒙蒙細雨,丁小蓉與如夢共撐著一把油紙傘行得愜意。
許是清明的關系,今兒個路上的行人特別的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拖家帶口地出行。她們越靠近繁華的地段,來往的人就變得越多。終于,丁小蓉不得不考慮肚子里孩子的安危放棄了去繁華地段逛的打算,而是帶著如夢令拐進了一條清淨的小巷。
小巷並不長,穿過幾個段口行人果然變少了。她們信步而行,前面不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座巨大的牌坊一樣的白色建築。走進了一看,確實是一座兩層小樓高的坊門。門上高懸著‘雲林’兩個大字,旁邊有圍牆高聳。穿過門望去,沿著一條直線還有許多座類似的牌坊,之後就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林子,看不清里面是什麼。
「雲、林?小姐,和夫人的姓氏是一樣的噯。」如夢興致勃勃地繞著那座坊門轉圈圈,左模模,右踫踫,最後停在了坊門正下,抬頭仰望。
丁小蓉心中也是咯 一下。前世的時候她隨母親去過山東的泰安市,那里有一處旅游勝地名叫‘孔林’,其實就是孔家的墓葬群。如此推論,難道這個地方是雲家的墓林?青州的雲家……與謝芙蓉的母親雲氏可有關系?
她不能確定,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走了半天的路了,腿好酸,咱們就在這里歇一下吧。」丁小蓉找了個借口,打算在這里呆一會兒,等到雲家的人來掃墓的時候可以打听看看。
如夢自然是沒有意見,也不顧天上的細雨,就近尋了處干淨的石頭就打算坐下。
「慢著慢著慢著——別坐——」
遠處慌慌張張地跑來了一個青衣的男子,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邊朝如夢大喊。
丁小蓉聞聲扭過頭去,那青衣的男子已經越過了她,直接沖到如夢身邊將她拉了起來︰「叫你不要坐沒听見麼?這下怎麼辦?」
突然沖出來一個凶神惡煞的男子,還揪著自己的領子問罪,如夢嚇得嘴巴也不利索起來︰「你,你,我,沒剎住……」
那青衣的男子將如夢的領子松開,氣呼呼地插著腰,一雙杏目瞪得老大︰「這是守墓獸也是可以隨便亂坐的嗎?真是不怕倒霉」
如夢听那男子若有所指的樣子,立刻嚇得臉色慘白,結結巴巴地問︰「倒,倒什麼霉?……」
那青衣男子見如夢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兩眼一亮,就湊上去痛心疾首地說︰「你是新來的吧?這雲林前面的守墓獸可是出了名的不吉利啊……唉……」他低下頭,很沉痛地拍了拍如夢的肩膀︰「據說模過守墓獸的人……都會撞見‘那東西’。」
「那東西?」如夢慘白著小臉呆呆地重復著,然後把頭機械地轉向了丁小蓉︰「小,小姐,那,那東西是哪東西啊?……」
青衣男子一噎,以為如夢是在逗他,可自己看了看那張快要哭出來的小臉兒,有覺得不像,遂在心中郁悶道︰這世上真有這麼憨傻的人兒?
丁小蓉早就瞧出來那青衣男子是在戲弄如夢了,不過礙于方才他胡亂揮舞的拳頭沒能湊上前去,現在趁著男子愣神的功夫一把將如夢拉到了身邊。
「這位公子,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我家的丫鬟已經許了人家,容不得你大庭廣眾下動手動腳。」丁小蓉冷冷地望著那個青衣男子說道。
謝芙蓉的個子嬌小,本身就長得女敕,如今懷了身孕開始消瘦後,更顯得人小小的一個。青衣男子被如此一個嬌小女子厲聲呵斥了,更是臉上抹不開,面子上一下子就黑了。
「哈哈哈,說得好」青衣男子正氣悶著,不遠的街道口有走來了一個白衣素服的男子。那男子頭發有些長,沒有盤起來,而是松散地用白綢布在腦後打了個結,臉頰兩旁還留了兩簇長長的飄逸的鬢發,雨霧中,看不清楚長相。
那青衣男子听到同伴的大笑聲後,臉立刻漲得通紅。快走幾步上前,就那拳頭招呼︰「你怎麼才來?夫人都要等急了。還笑,笑什麼?自己家的祖墳被人家亂模了還笑得出來」
那白衣素服的男子也不與他爭辯,掩著嘴笑得開懷。
丁小蓉主僕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好巧不巧地就听見了那句‘你家的祖墳’的話。如夢小聲地湊到丁小蓉跟前說︰「小姐,那位公子難道是這處的……」
丁小蓉點點頭,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嗯,我想他姓雲……」
如夢的眼楮立刻瞪得老大,還欲說什麼,被丁小蓉攔下了。這時,那一青一白兩個男子已經走到了她們跟前。
雨下得有些大了。
隔著朦朧的水霧,白衣的男子笑嘻嘻地走上前,給丁小蓉主僕二人行了個禮,道︰「家弟頑皮,驚擾到夫人與姑娘了,還望……」他話沒說完就抬起了頭,正好和丁小蓉主僕二人的目光撞到一處。
「啊」
「啊啊啊啊——」
一個短暫的驚嘆聲和一個拉長了的慘叫聲同時響起。
丁小蓉捂住了耳朵,奇怪地看著面前一臉訝然的白衣男子,並且用胳膊肘捅了捅還在捂眼慘叫的如夢。
白衣素服的男子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忙再次行禮道︰「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實在是,」他又抬起頭打量了丁小蓉幾眼,繼續低頭道︰「實在是夫人長得很像一位故人。」
故人?真的是雲氏?丁小蓉依著在東陽侯府里學到的禮節,給那白衣男子回了個禮。
當日她在謝府第一次遇見謝芙蓉同父異母的妹妹謝春桃時,只覺得兩人的臉型,鼻子與嘴巴都有些相似,只是眼楮區別很大。謝芙蓉的眼楮很深邃,有些似混血兒,在南棠除了異鄉人,她還未見過與之相似的眼楮。如此說來,謝芙蓉的臉型,鼻子與嘴巴應該是隨了謝老爺(只是謝老爺實在太胖,看不出來,囧),而眼楮才是唯一隨雲氏的地方。
丁小蓉仔細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幾眼,越看越覺得男子的眼楮與謝芙蓉有些相似。
難道真是雲家人?
丁小蓉打量男子的同時,那白衣素服的男子也在偷偷看著她。兩個人臉上均是困惑的表情。
那青衣男子煩悶地踢了踢路邊的碎石,實在忍不住了,越過兩人走向如夢,拉著她的衣領大聲喝道︰「你鬼叫個什麼啊?吵死啦」
如夢一臉驚恐,也不顧那青衣男子逾越的行為,反拉住他的衣袖,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說得那東西,那東西是不是鬼啊?……我,我,見,見鬼了啊啊……」
「什麼見鬼了?你說清楚」那青衣男子不耐煩地甩了甩自己的衣袖,卻甩不開那拽緊的小手,只得耐著性子問道︰「哪里有鬼,你指給我看」
如夢立刻舉起了手,手指直愣愣地指向了那白衣素服的男子。
男子一愣,丁小蓉也扭過頭來,如夢嚇得都快哭了。
「林,林公子……你,你,你不是死了嗎?……」
那白衣男子莫名其妙地望向如夢,做了個揖︰「在下姓雲,名朝歌。姑娘莫不是認錯人了吧。」
與此同時,丁小蓉也皺著眉問道︰「如夢那位林公子到底是何人?你怎麼知道他死了的?」
如夢啞然,這才想起了蘇瑤池的警告。小姐是把林公子的事情全部忘記了,若是因為自己記了起來,那豈不是又要……她回憶起丁小蓉獲知林莫死訊那渾渾噩噩的樣子,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急忙改口︰「是奴婢認錯了,下雨,下雨沒看清楚。」
那青衣的男子冷哼了一聲︰「一驚一乍的。」
雲朝歌見狀,連忙過來圓場︰「是家弟的過兒,許是嚇著姑娘了。這樣吧,為了表示歉意,在下請夫人與姑娘去雲家酒樓坐一坐,喝些熱茶壓驚可好?」
他的語氣懇切,禮數上也挑不出什麼錯。
丁小蓉正要開口,那青衣男子急了,大聲說︰「哥,夫人等著呢,你怎麼能這個時候離開?不過是兩個鄉下來的女子……」
「朝陽住口」雲朝歌冷了臉,一聲厲喝。
丁小蓉本來是想拒絕雲朝歌的邀請的,如今听到雲朝陽對她們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敬不禮,也動了火,改主意答應了下來。
雲朝歌滿臉欣喜,連忙叫了馬車,幾人向雲家酒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