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丁小蓉就興致勃勃地沖到了蘇瑤池的院子里申請外出。
「不行。」白衣素裹的仙子意興闌珊地坐在床塌上，眸下嘿嘿的眼圈顯示了昨夜睡眠質量的不佳。
丁小蓉蹋著臉，還想懇求懇求，卻被蘇瑤池大袖一揮給送出了房門，並且門在她的著地的同時緊緊地合上了。‘咚——’
「混蛋」丁小蓉護著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氣，心中後怕得不得了︰「我是孕婦孕婦好伐你怎麼能對一個孕婦使用暴力孩子摔壞了算誰的？啊？……」
就在她絮絮叨叨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打開了。蘇瑤池滿含慍色地抱臂倚在門欄上。
「算我的。」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除此之外，還顯得分外疲憊。
「如何？」她靠近了丁小蓉幾步，未扎起的烏發絲絲垂落，被風卷得飛散。
丁小蓉不確定蘇瑤池是否已經醒了，因為她這個時候的樣子實在太過可怕。少了幾分仙氣，多了幾分鬼氣，就像從井里爬出來的貞子似的……欲哭無淚啊欲哭無淚。她忍著心中的恐懼，小聲小意地答道︰「不勞大少女乃女乃操心了……我沒事……啊，我忽然想起來廚房還在熬粥我這就看看去」說完，她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
「慢著。」充滿寒氣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
「什，什麼事？」丁小蓉扭過頭去，大大的眼楮里噙滿了淚水︰不要吃我……
蘇瑤池閉上眼，深深地提了一口氣，再睜開時，雙目已經有了幾分清明︰「你不是要出門麼？」
丁小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形容十分之乖巧。
「再等幾日吧，就快到了。」蘇瑤池看了看天色。灰色的雲朵在天上滾來滾去，隨意變換著形狀。清晨的氣息中已經帶了潮濕的水汽。
丁小蓉離開蘇瑤池的院子果真去了廚房。她想了一路，還是不明白還句‘就快到了’指的是什麼。正想著，遇到了從廚房出來的如夢。
「如夢，過幾天是什麼重要的日子嗎？大少女乃女乃許我們那會兒出門呢……」
如夢將手里托盤舉了舉︰「奴婢正要去給大少女乃女乃送早飯呢，不如奴婢去給您問問？……說起來，過幾日是清明節呢，小姐想拜祭夫人嗎？」。
清明節？已經到清明了啊……時間過得真快。
說起來，前世的時候在杭州的知味觀吃過一種甜品叫‘清明團’，甜膩膩，青色的糯米團子。不知道這里有沒有這種甜品，她可以做一下試試。
如夢從蘇瑤池那里回來，果然帶來了‘兩日後是清明節，那日蘇大少女乃女乃有事要外出，她們也可以享受片刻的自由去青州城里逛一逛’的消息。
丁小蓉振奮了一下，打定主意要試驗下做清明團，給蘇大少女乃女乃嘗嘗鮮。
其實清明團子習慣是在清明節那日拿去祭祖的。不過後來人們也開始慢慢流行起吃清明團，因為清明也與‘聰明’同音，又含有祖宗保佑的意味在里面。有的人家會抱著襁褓中的小孩向人家乞討清明團，取一個‘討聰明’的口彩。
做清明團最重要的就是新鮮的艾草。丁小蓉在廚房找了一陣，發現其他的材料倒是有的，卻沒有艾草。于是她趁著午膳的時候跟蘇瑤池提了提這個事情。蘇瑤池對她忽然熱衷于廚藝的事情反映很冷淡，但還是答應她次日出門給她弄些回來。
當天晚上依舊是陰雨綿綿，丁小蓉早早睡下。
蘇瑤池撐著一柄油紙傘遙遙地立在自己院落中的屋檐上，靜靜地看著遠方那個女子屋子里那點朦朧的橙光。她一直看著，直到燈火熄滅……
第二天，也就是清明節前一天，蘇瑤池出了趟門，回來的時候果然給她帶回了些新鮮的艾草。丁小蓉接到艾草很歡喜，連午膳的時候都多吃了一碗。但是即便如此，她的身子還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著。
「小姐，這個草要煮到什麼時候？」
「焯一下，用冷水濾，然後加沸水搗成糊糊。」
艾草糊糊出來後，加入糯米粉，白米粉，白糖攪拌，邊攪拌邊加熱水。然後還要加入食用油。
丁小蓉滿頭大汗地看著盆子中攪拌好的面糊，覺得基本滿意，就招呼著如夢生火，把糊糊放入蒸鍋里蒸。蒸的時候也不能閑著，每隔一段時間要攪拌一下。
丁小蓉緊緊地盯著蒸鍋，看到團子變成了翠油油的深綠色就招呼如夢熄火，幫她一起把青團糊糊拿出來，放涼。青團糊糊涼了之後要挖出來，放入紅豆沙餡然後用保鮮膜包成團子狀。不過這里沒有保鮮膜那種高級的東西，丁小蓉就讓如夢摘了些大的洗淨的葉子來代替，就跟包粽子似的。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丁小蓉本著盡善盡美的原則，不停地嘗試著，總算在太陽落山的時候出了一鍋能看能吃的清明團子。
大約二十個。
糯米食品本來就膩，也不容易消化，她們幾人一人吃一個就夠了，剩下的，丁小蓉打算明日拿出去賣。
蘇瑤池見她興致很高的樣子，也難得地笑了笑。那個笑容很短暫，被丁小蓉發現後就及時消失了。那個冰山一般的美人只是交代了下她們明日天黑前要回府，並且不許進她的院子就回去了。
丁小蓉和如夢面面相覷，本來還想邀請蘇大少女乃女乃明日一起出門踏青，沒想到開未開口就被拒絕了。
「小姐……明日蘇大少女乃女乃要一個人呆在府邸里嗎？……」如夢拱在丁小蓉身邊，有些可惜地嘆道。
丁小蓉點點頭，沒有回答。但是她曾經在蘇大少女乃女乃的院落中見到過一株桃樹，下面有一個無名的衣冠冢。墨畫曾經告訴過她，蘇瑤池是在沖喜被抬進東陽侯府的，大婚當夜夫君就歿了。她心里想，那個衣冠冢大約是李鳳吟的，明日是清明，也許蘇大少女乃女乃想獨自與李大少爺渡過。
知人知面不知心，蘇大少女乃女乃雖然看著冷情，但或許她心中並不是外表上看起來那麼冷呢？
放下這個心結，丁小蓉交待了下如夢明日離開前多送幾個清明團子去蘇大少女乃女乃的院子。佔用了李家的府邸，這些團子就當作是她去祭奠那位從未見過的李鳳鳴的大哥的吧。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第二天一早丁小蓉就開始忙活。
要名正言順的出門，她就不能像在府里穿得那樣五顏六色了。眾口鑠金，她懷著身孕的身子掩蓋不了，就不能扮姑娘了，要想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人前還不招來閑言碎語，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學蘇大少女乃女乃那樣穿素白喪服。
丈夫死了，總比被帶孕被夫家休棄好听。
何況，李鳳鳴此時在她心中，真的如同已經死了一樣。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今日，依然是下著雨。但那雨不如前幾日大了，淅淅瀝瀝地，但是很有一番意味。
丁小蓉挎了個籃子，與如夢一道打開了府邸的大門。
這是她來到青州幾個月後第一次離開那個小小的院落。再次獲得自由的感覺真好。
丁小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新鮮的空氣直達心肺，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暢地不得了。
「小，小姐。」與興高采烈的丁小蓉比起來，如夢顯得有些畏縮。這也不怪她，她一直還擔心著那些想要取她們性命的殺手呢。
拍了拍如夢的手，丁小蓉寬慰她道︰「如夢，你覺得大少女乃女乃可是個冒失的人？」
如夢搖搖頭︰「大少女乃女乃心細如塵，不曾冒失。」
丁小蓉點點頭︰「那麼大少女乃女乃在允許我們出門的時候，可會疏于防範？」
如夢想了想，豁然開朗︰「小姐是說大少女乃女乃派了人暗中保護我們？」
丁小蓉點了點她的鼻尖︰「有這種可能。總之今日只要在天黑之前到家肯定就是安全的。」
如夢這些開心了，她也不打傘，直接跑進了朦朧的雨霧中，來回轉著圈，如同放飛的小鳥一般。
于此同時，府邸內，蘇瑤池在房間中看著銅鏡里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語般念了一句︰「八個……應該夠了吧。」
花的人守在這所府邸的一共有十個，此番她們出去，她派了八個人尾隨相護。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足夠安全了。
安了安心，蘇瑤池解開了身上素白寬大的外袍，同時將披散在肩的碎發一把握起，扎了起來。
‘咚’……隨著外袍的落地，有什麼瓷器掉地的聲音。蘇瑤池瞥了一眼，看到了素衣之下露出了個小瓶口的青花瓷瓶。她冷哼了一聲，抬腳將那個瓷瓶踢到了床下面。然後很快地換上了比較合身的衣衫，消失在牆外。
青州，果真也是個繁榮的地方呢。
不過與靈州城相比，少了些異族人的氣息。可能與靈州是大港口而青州不沿海有關。
丁小蓉主僕沒有多余的銀錢租馬車，也不認路，干脆沿著青石板路隨意逛著。
「小姐，尋常的清明都是要祭拜夫人的，可惜現在不在謝府，連給夫人掃墓都不行……」如夢挽著丁小蓉的臂腕，悶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