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第二卷 步步為贏 第六十四章 寺廟奇事

作者 ︰ 江薇

一宿輾轉反側,阮碧還是決定送繡好的燈罩給顧小白。

叫秀芝去開箱,她卻遲疑,說︰「姑娘,顧大少爺不是說要想要縱馬揚鞭或是隋唐好漢嗎?。」

「他要什麼,我就得給什麼呀?」

「可是。」秀芝轉眸看阮碧一眼,猶猶豫豫地說,「顧大少爺會很失望的。」

听到這話,阮碧的腦海里頓時閃過顧小白那雙落進秋陽一般亮晶晶的眼楮,真心不想讓這雙眼楮黯淡,縱馬揚鞭也好,隋唐好漢也好,反正也就是幾天時間繡完。但就是因為這雙落進秋陽一般亮晶晶的眼楮,她又覺得必須要叫他失望才行。

秀芝見她不吱聲,又補充一句︰「姑娘,上回在惠文長公主府里,你騎馬受傷後,顧大少爺還特意跑到北窗下面,偷偷問我你怎麼了。我當時正生他氣,沒有理他,直接把窗子關上了。」

「這樁事,你上回就跟我說過了。」

「姑娘,我在想,也許他從前只是粗手粗腳一點,倒不是有意使壞的。」

阮碧默然片刻說︰「我知道。」

秀芝見她神情淡淡,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知道她主意已定,悵然地嘆口氣,不再多說,拿出兩個燈罩遞給她。

阮碧不接,說︰「你仔細用布包好,再拿五百文出來,把劉媽媽叫進來。」

「劉媽媽方才讓大夫人院子里的小丫鬟叫走了。」

「哦?去多久了?」

秀芝看看漏鐘,說︰「有兩刻鐘了。」

「那就等她回來再說吧。」

等了半個多時辰,劉嬤嬤才回來,神情有點異常。

阮碧心里一動,問︰「媽媽怎麼了?可是母親為難你了?」

劉嬤嬤搖搖頭說︰「老身不過是個服侍人的,大夫人怎麼會為難我?她是問我姑娘的事情,問了好多。姑娘的平日起居、性情愛好、與誰來往密切、往日里跟小丫鬟們說些什麼、有沒有背後議論尊長們的是非?還問過好幾回,姑娘書案的春水綠波是誰送的?」

阮碧轉眸看著春水綠波,今日又多開一朵。打眼一看,三朵小小的綠雲,給光線暗沉的房間平添盎然生機。「哦,那你怎麼說的?」

「姑娘放心,老身的年齡沒有長到狗身上,該說的不該說的,分的清楚。今日大夫人找我,雖拉拉喳喳地問了一個半鐘頭,我卻听出來,她真正猜疑的是春水綠波的來歷。也難怪她懷疑,畢竟這花是名品,不好培育,不少達官貴人高價求購而不得,若是得到一盆,也都是珍愛有加。要送人,必定也是至交好友,長輩至親。我當時想著,若說是不知道何人送姑娘,指不定她連我也猜疑了,因此說是秀平姑娘送的,至于何人送秀平卻是不清楚。」

阮碧微微頷首。

劉嬤嬤擔憂地說︰「不過,我方才出來的時候,听到大夫人讓寶麗去請秀平了……大概是要對質,姑娘還是小心一點。」

阮碧不以為然地說︰「媽媽不必擔心,這花是秀平與三叔送來的,他們也月兌不了干系。再說,便是說出去又如何?晉王求我墨寶,以名花回贈,並無任何不妥之處。最多不過是我目無尊長,沒有稟告長輩便收下了。」至于與晉王在香木小築見面,就算借秀平十二個膽子,她也不敢說,要知道兩回見面都是她和阮弛從中安排的。若是她說出去,先不說阮弛和晉王會如何處置她,單說老夫人,就要一棍子杖死她了。

劉嬤嬤怔了怔,隨即一想,確實如此,便說是晉王送她的又如何?私相授受都談上不,這可是經過三老爺和秀平。再說,一個姑娘家若是讓地痞流氓賴上了,傳出去名聲有污;若是一個王室貴冑以名花相贈,那別人只會另眼相看。當即,笑呵呵地說︰「姑娘說的是,是老身糊涂了。其實連目無尊長都談不上,三老爺就是姑娘的長輩呀。」

阮碧微微一笑,說︰「不說這個了,媽媽,有樁事要你跑一下腿。」指著桌子放著的燈罩和五百文,「你去一趟前院,找那個周柱子,叫他跑一趟定國公府,把燈罩交給靜宜縣主,五百文是打賞他的。」

劉嬤嬤微微一愣,問︰「姑娘,一定要找他呀?門房那里有許多跑腿的小廝,個個聰明機靈。」

阮碧點點頭說︰「是,一定要找他。媽媽,我瞅他不僅聰明,也有點膽色,以後若有跑腿的事情,便都找他吧。」上回去玉虛觀路上,周柱子面對晉王侍衛的無理取鬧還能鎮定自若、機靈應變,她就起了收為己用的心思。只是困居內院,一直找不到機會接觸,這回倒是個好時機。

她說的含糊,但是劉嬤嬤十分精明,細嚼這番話片刻,便明白阮碧的意思了,點點頭說︰「姑娘請放心,老婆子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當即,拿著燈罩與賞錢,風風火火地走了。

她前腳剛走,秀芝後腳進來,問︰「姑娘不去看看四姑娘嗎?方才她又打發秋雁過來,說姑娘若是得空了,就過她繡房一敘。」昨晚四姑娘就打發秋雁過來請,不過當時阮碧心緒起伏,不想說話,婉言拒絕了。

「這就去。」阮碧站起來,正好也有事要找四姑娘。

四姑娘只身一人在繡房里繡花,見她過來,忙站起來拉著她的手,笑盈盈地問︰「好妹妹,你終于來了,快跟我說說,昨日定國公府的菊會上你可是獨佔風流?」

阮碧戲謔地說︰「確實是獨佔了。」

「好妹妹,快說來听听。」四姑娘一臉期盼地說,口氣雀躍,一掃平時的端莊嚴謹,露出少有的活潑嬌憨。畢竟是個十四歲的少女,還是貪愛熱鬧。

阮碧便把韓露和謝明月挑釁二姑娘自己如何反擊的過程說了一遍,用詞簡單,四姑娘卻听得悠然神往,感慨地說︰「妹妹果然是盡顯風流,只可惜我不在場,不能一睹妹妹的風采。」話雖這麼說,心里卻是酸溜溜的,遺憾與不爽皆而有之。遺憾自己沒有在場,若是在,也許出盡風頭的就是自己。不爽阮碧居然幫著二姑娘狙擊韓露和謝明珠的逼問。

她神情的細微變化盡入阮碧眼里,想了想,說︰「什麼風采不風采,不過是無奈之舉。謝明珠不曾見過西王母祥雲圖,卻問起工期花色,不是謝貴妃說的,便是延平侯夫人說的,若是二姐姐露餡了,咱們整個阮府怕是要擔上欺君之罪,所以我是不能不開口。」

四姑娘悚然一驚,知道她並不是夸大其詞,也知道如果阮府這張皮不存在了,自己這根毛也就無處可附了。心里的不爽便漸漸消卻了,不過遺憾依然。

阮碧收斂笑意,正色說︰「四姐姐,我要你答應我一樁事。」

她先前一直臉帶笑意,忽然臉容一肅,又把四姑娘驚了驚。腦海里念頭如電石火光般地明滅,已經隱隱猜到她說的事,百般不願意,垂下雙眸,看著繡架上剛剛繡好的一朵牡丹花。半晌,才重重地點頭說︰「妹妹,我答應你。」頓了頓,嘴角掠過一絲自嘲的笑容,「按理說,輪不到我來答應。這原本就是你的主意,沒有你,不會有這幅西王母祥雲圖。沒有我,卻一樣可以有這幅繡品。你都不計較,我又何必斤斤計較呢?妹妹放心,我阮絳這一生從來沒有繡過西王母祥雲圖。」開頭的口氣還有點勉強,說到最後頗有幾分慷慨激昂。

阮碧撫掌說︰「我就知道姐姐最識大體。」

若是別人說這話,四姑娘大概受之無愧,但是由阮碧說出來,她只覺得汗顏。推她一把,嗔怪地說︰「妹妹就別取笑我了。」

「我哪有取笑姐姐呀?」

四姑娘白她一眼,扭頭坐回繡架前。「不跟你說了。」

阮碧湊近一看,只見繡架上繃著粗麻,一朵牡丹已經成型,只用黃梅挑花一種針法,不免「咦」了一聲。「姐姐要繡來做什麼?」

「妹妹不知道吧,向來是後宮偏好什麼,民間也跟著風行一時,所以我想趕緊繡幾幅,或許可以賣個好價錢。」頓了頓,四姑娘苦笑著說,「姨娘住在庵里,雖說父親吩咐仍按往常給她三兩月銀。但能不能拿到,又是幾時拿到,是個問題。她身子骨不好,至少還得小心將養三個月,光藥錢就是一大筆,其他衣食住行、打賞跑腿、人情往來,樣樣費錢,須得有些銀兩傍身。我如今是山窮水盡,只能靠針線女紅換點錢。」

「姐姐缺少銀兩怎麼不跟我說呢?我雖然也不富裕,一二十兩還是能拿出來的。」

「姨娘在庵里還不知道要住多久,一二十兩頂不了事。再說你每月也就三兩月銀,這一二十兩是你幾年積蓄,還是留著以備不時之需吧。」

對于獨立自強的女子,阮碧向來是敬佩的,點點頭說︰「也好,你若是將來有需要,再同我說。」

四姑娘笑著點點頭,拈起針,靈活地走著線。

「姐姐,我還有樁事同你商量。」

四姑娘斜飛她一眼,說︰「妹妹今日忒客氣的?有事盡管說吧。」

「姐姐能不能把西王母祥雲圖的原始圖稿都送給二姐姐?」

四姑娘手里的針線一頓,震驚地回頭看她一眼,片刻垂下眼眸,沉默半晌,深吸口氣,說︰「好,妹妹說什麼便是什麼。只是我不想見二姐姐,還是妹妹送給她吧。」

「也好。」

「妹妹稍坐片刻。」四姑娘站起來,走出繡房。

听她腳步聲方向,去的應該是臥室,阮碧抬頭看著牆上掛著的那些針腳密實的繡品,心想,她果然把西王母祥雲圖的樣稿藏起來了。等了一刻鐘,四姑娘才回來,手里拎著一個包袱,擱在案子上,解開包袱,說︰「妹妹,你數一下,總共十六張樣稿。」從出去到進來,再到說話,眼楮自始而終沒有看過阮碧,但神情無一絲一毫的不舍。可見她下定決心後,還是能果斷行事的。

阮碧暗暗折服,說︰「姐姐,你可生我氣?」

四姑娘終于抬起眼皮看著她,半晌,嘴角扯起一個無奈的笑容,搖搖頭說︰「我若是妹妹,我也會這麼做的。」頓了頓,又說,「妹妹常夸我心思縝密,仔細說起來,妹妹才是。」

「你不怪我便好,至于其他……」阮碧頓住,夸海口許空諾她不喜歡,想了想說,「風物長宜放眼量,姐姐看著就是了。」

四姑娘看著她一會兒,眼底一絲琢磨一絲探究,直到她離開,都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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