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番話,大概沒有一個女子不怦然心動。
阮碧自然也不例外,心跳如舂,然而心底依然一絲狼狽一絲忌憚。自己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跟沒穿衣服一樣,這種感覺真不好受。還有他的性格,叫她又是喜歡又是忌憚。大氣磅薄卻又心細如發,事事分明又能大而化之。遇到不合心意的事情,他會給你留著機會,看你表現,但是一旦觸及他心里那道涇渭分明的底線,他就直接強硬了,動刀子下命令砸馬車斷後路等等,沒有什麼他是干不出來的。而且他還干得光明正大,理智氣壯,佔盡形勢,搞得別人灰頭土臉。不愧是個兵法家,深諳「師出有名」,又懂得「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很明顯,這回完敗了,雖然並不討厭——事實上還是挺受用,但又覺得這個男人太厲害了,自己能不能搞得定呀?
晉王看她眼神呆滯,知道她又在出神,心里著實不爽,若是其他女人听到這番話,早就「嚶嚀」一聲,倒在他懷里,各種嬌羞,春心蕩漾。然而她呢——臉是紅了,卻發起呆了。心里有氣,抬著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
這下子她倒是輕輕「嚶嚀」一聲,凝神看著他,嬌羞是談不上,眼楮亮閃閃的,倒好象是在算計人。晉王皺緊眉頭,不悅地問︰「你又在動什麼心思?也不知道你這麼大點的人,怎麼這麼多的心思?」
「我還能動什麼心思呀?」
「沒動?」
「真沒動。」阮碧堅決地搖頭。
她哪里知道,他問她動了什麼心思,其實不是真的問她動什麼心思,而是想說,給點反應。我剛這麼承諾你了,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听到她這麼說,心里失望。想想自己一夜未眠,想想自己四處派人查她的身世、查紫英真人的底細、查沈相的罪證,想想前路風霜雪雨艱難無比,她若還是拖拖拉拉不肯向前……越想越覺得憋屈,怒火騰騰,卻又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雙手掐著她的細腰,拉到自己身邊,目光在她臉上左左右右地巡視。
他的雙手用了力氣,象是鐵鉗子一樣,勒得阮碧有點喘不過氣來。又見他兩眼冒著精光,在自己臉上看來看去,心里七上八下,小聲地怯怯地說︰「我真沒有動什麼心思。」
他不置是否,一聲不吭,目光照舊 拉不停。
「從前的顧慮我也一定放下……」
也不知道他听到沒,還是一聲不吭,勒著腰的那雙手手心熱呼呼的,還有他的目光也是熱騰騰的。房間的氣溫也因此升高了,明明是晚秋,卻有仲夏的悶熱感覺,阮碧覺得自己渾身汗出。
「上回去顧國公府,我不是故意穿了這身衣服去嘛?」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若不是那回你穿這身衣服去,我是就直接……」
「直接什麼?」
晉王不說話了,因為根本沒有想過直接將她如何。雖然很多時候想著,實在不行,就直接帶她回王府,把事情坐實了,天下誰能奈何?有時候惱怒不行,也想著一刀斬了她,省得一天到晚牽心掛肚。但更多時候,想著帶她去興平城,想和她一起到草原上騎馬看落日。知道她在阮府里不容易,所以小小年紀學了一肚子的心思。也知道京城里規矩大,一言一行深受禮教限制,兩人都不得自由。所以一定要帶到興平城,唯有那里,才能看到真正的自由自在的她。
心里一軟,憤怒漸消,另有一股火卻難以消卻,在心頭盤旋不去,他不能自己,俯下頭在她耳根輕輕地咬著。
阮碧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說︰「你別亂來呀,別人會看出來的。」
他「嗯」了一聲,不說話,依然咬著,很輕很輕。
阮碧心里癢癢的,趕緊賭咒發誓︰「我真的沒有亂動心思,我發誓。」
他還是「嗯」一聲,不松口。掐著她腰間的雙手松開一點,但是手心的熱量依然源源不斷地傳過來。阮碧覺得頭昏眼花,腦袋都有點不太靈光了。勉強保持著靈台清醒,低聲說︰「王爺,小女子錯了,你就饒了我吧。」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聲音已經變得嬌滴滴的了。
听到這麼一聲,晉王只覺得無比受用,悶悶地應了一聲。心想自己真是蠢了,跟她講什麼道理,早就知道她是個畏威不懷德的家伙,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頭不回,這不自己一強硬,她就服軟了。想明白這點,自然更不願意松口了,反而用力又咬了一下。
阮碧感覺到微微的痛,心里稍微清明一點,用手拍著他胳膊說︰「快放開,你讓我呆會兒怎麼見人?」
晉王松開牙齒,湊到她耳邊說︰「可以,但是你要說點好听的給我听。每回見面,都是我在說話,你只顧著听,天下那有這麼便宜的事。」
阮碧輕笑一聲,問︰「啥是好听?」
「你說就是,說啥都是好听的。」
「晉王爺屬狗的,會咬人,好听嗎?。」
晉王低笑一聲,說︰「連我都敢罵,膽兒真肥。」
「怎麼,還想罰我二十軍棍?」
「你呀,十軍棍都受不起。」
阮碧不相信地輕哼一聲。
「你別不服氣,我就這麼輕輕一掐,就可以掐斷你。」晉王說著,雙手收緊,重重地一掐。
阮碧頓時被掐得喘不過氣來,有氣無力地「嚶嚀」一聲。
這一聲自然是嬌弱不堪,蕩氣回腸,在這樣的氣氛之下,猶如火星落進了油堆里,頓時炸了。晉王只覺得渾身的血只往一個地方沖,腦海里先是一片空白,而後邪念紛飛,趕緊松手,順勢還推了一把。
阮碧站立不穩,後退幾步,直到背抵著牆方才站穩。起初還是不解,茫然地看著他,見他雙臉漲紅,一雙眼楮如同著火,都不敢看著自己,頓時明白怎麼回事。不由也臉紅,轉過身,頭抵著牆失笑。
晉王看她肩膀聳動,說︰「你在偷笑?」
阮碧忍住笑,說︰「沒有。」
「那你肩膀在動什麼?」
「我在哭。」
「你哭什麼?」
阮碧忍不住笑出聲。
「你果然在笑。」晉王覺得尷尬,一會兒覺得不可思議,小聲地問︰「你懂?」
阮碧明知故問︰「懂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晉王呆立原地思忖半刻,一會兒覺得她懂,一會兒又覺得不可能懂。一會兒希望她懂,一會兒又希望她不懂。「你到底多大呀?有時候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都還大。」
阮碧心想,大哥,你真相了,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晉王看著她肩膀抖動,著實無奈。
就在這時,忽然響起篤篤兩聲,跟著傳來有德的聲音︰「王爺,迎賓室那塊鬧了起來,我方才過去听了听,是阮二姑娘在找五姑娘,怎麼辦?」
晉王沒好聲氣地說︰「殺了她。」
屋里的阮碧和屋外的有德都愣住了。
有德心想,難道王爺跟五姑娘又談崩了?抬頭看著梁上藏著的余慶,只見得他盤腿閉目坐著,跟老僧入定了一樣。「王爺,你是說真的嗎?。」
「廢話。」
阮碧回過神來,仔細看晉王,見他眉間果然有一絲殺氣,看來不是說著玩的。「殺她做什麼?」
「上回就想殺她了,若不是她,昨日我都可以讓母後直接把你指給我了。今日我特別叫雲英帶到這里,就想好好跟你呆一會兒,她又來鬧騰,不殺她不足以泄憤。」
看他口氣森冷,阮碧意亂情迷的大腦頓時清醒了一點,忽然想起萬妙居相遇,他原是也要有德殺自己的。看來,他雖然愛恤萬民,澤披蒼生,但愛與澤都是高高在上的賞賜,若是有人膽敢觸及他的逆鱗,人頭點地,也只是等閑事件。
不能說是不對,因為這本來就是特權社會。
晉王又說︰「昨日我進宮,母親還跟我提起她,說什麼阮文孝公的二孫女也不錯,母親是前王樞密使的女兒,也算是門第不凡,而且還擅長刺繡、寫字,蘭心蕙質,不可多得。哼,她以為我不知道她存什麼心思,繡了一幅破畫獻給母後,不就是想圖一份婚姻。」
屋外響起有德的輕咳,說︰「那王爺,我去殺了她。」
阮碧趕緊說︰「等等,有德你千萬別亂來。」轉頭看著晉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怎麼殺人呀?」
「這有何難?有德撞她一下,包管她今晚就吐血而亡。」
听他提起殺人,如同殺一只雞般的輕巧,阮碧心里有點說不出的滋味,雖然她厭惡二姑娘,但並不想要她的命。
晉王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怎麼,怕了?」
「還是不要殺人吧。」
「哦?」晉王沖她招招手,阮碧只好走到他身邊,他拉著她的手說,「行,你說不殺就不殺。」微微提高聲音,「有德,听到五姑娘的話沒,不管用啥辦法,讓她閉嘴,不敢說話就是了。」說罷,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有德輕笑一聲,應了一聲︰「是。」
阮碧這會兒回過味了,敢情人家根本就是在戲弄自己,狠狠地白他一眼。晉王只覺得她亦嗔亦怒,無不一可愛,已經非言詞能形容,不說話只是看著她。阮碧也知道離別在即,心里柔情蕩漾,情不自禁地伸手攬著他的腰。
晉王心里一陣甜蜜,說︰「這是你頭回主動攬著我。」
「這你都記得住?」
「當然。剛開始的時候,我想對你好,你跑得比兔子都快。後來砸你馬車一回,你終于聰明一回了,可還對我百般提防,連信都不給我寫一封,我把雲英送你們府里,你總算稍微自覺了。唉,有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是在強搶民女。」
阮碧听了,感動不已,心中的藩籬早就被他方才一番話一番舉動踩平了。想了想,湊到他臉頰邊輕輕地親了一下,迅速地退回來了,說︰「這下子,是民女搶王爺了吧。」
晉王渾身一僵,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仔細看著她,只覺得千般萬般的好,怎麼看怎麼可人。「再搶一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