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第二卷 步步為贏 第二十七章 高樓危危

作者 ︰ 江薇

謝貴妃悠悠醒來,渾身還是跟散架了一樣。

萬姑姑听到動靜,忙過來隔著銷金芙蓉帳低聲說︰「娘娘醒了?」

「嗯。」

萬姑姑揮揮手,一干宮女太監悄無聲息地忙碌起來,有的鉤起帳子,有的端來漱口茶水,有的吩咐小廚房里上雞湯,還有的扶起謝貴妃,在她背後放下大靠枕……

喝過湯,謝貴妃精神好轉,問︰「小公主呢?」

萬姑姑把旁邊搖籃里的小公主抱過來,湊到她面前,低聲說︰「瞧小公主睡的多香,昨日還看不出來,今日長開些,看著真象娘娘,粉雕玉琢的,將來指定是個大美人。」

謝貴妃伸手模模小公主的臉蛋,眼眶瞬間泛紅。

萬姑姑知道她因何難過,斟酌言詞說︰「娘娘,雖說是個公主,也是皇家的血脈。太後娘娘和陛下都很喜歡,賞賜了很多東西。」

「你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清楚著。」謝貴妃垂下眼眸,黯然地說。想當年生下大皇子時,皇帝廢了三日早朝,守在床前不離不棄,親手茶湯侍候。這回卻是人影也不見一個,只怕不僅是因為生了公主,而是心走了。「這幾日陛下在忙什麼?」

萬姑姑猶豫片刻說︰「听于公公說,陛下這幾日時常外出……」

「都去了哪里?」

「北戎使館……」

謝貴妃皺眉,納悶地問︰「他無端端總去北戎使館做什麼?」

萬姑姑怕她難過,不敢答,默然不語。

謝貴妃見她面露為難之色,隱隱猜到了,氣得柳眉倒豎,恨恨地說,「敦律耶這個奸賊,居然連我也算計」

「娘娘,你如今在坐月子,戒急戒怒,有什麼事,等坐完月子再說。」

「我如何不氣惱,若非我幫他,他如何能得陛下青睞?」

這事萬姑姑也清楚,敦律耶未到京城之前,先派人送了厚禮給延平侯,而後跟謝貴妃聯系上的。謝貴妃沒少在皇帝面前說敦律耶的好話,而敦律耶從謝貴妃處得知皇帝的習**好,事事投其所好,才能這麼快得他歡心。雖然他用*藥幫謝貴妃陷害了四姑娘,但同時算計了謝貴妃,也難怪她生氣。

「萬姑姑,你從速去延平侯府一趟,提醒侯爺勿要再同他往來。」

「是。」萬姑姑答應一聲,起身要走。

「等等。」謝貴妃叫住她,「那日我正痛著,好象听說敦律耶替他們汗王求娶阮五姑娘?」

「是,陛下與太後娘娘因為這事起了口角,僵持不下。昨日陛下還以頂撞聖駕為由撤換禁軍副都指揮使。」

謝貴妃一愣,禁軍副都指揮使是太後的堂兄,撤換他,豈不是打了太後的臉?「頂撞聖駕?」

「是,陛下這幾日頻頻外出,副都指揮得了太後指示,在西華門攔駕進諫。陛下听他口口聲聲太後說太後說,十分惱怒,說他一個小小副都指揮使竟然敢阻擾聖駕,博取忠臣之名,以期千古流芳,陷君王以不義,其心可誅。當即革職查辦。」

禁軍副都指揮使仗著自己是太後的堂兄,囂張跋扈,不將皇帝放在眼里,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以前謝貴妃與皇帝相偕出游時,還被他進諫過,因此他被革職,甚合謝貴妃心意。

至于敦律耶替薊奴里求娶阮碧一事,若是皇帝恩準,晉王指定對他生出嫌隙,兄弟離心。以前謝貴妃數次請立大皇子為太子,皇帝說待他稍微年長再立,其實是怕他體弱多病,無法擔起嗣君責任。且皇帝心里一直有立晉王為皇太弟的想法,因此若是他們兄弟離心,對大皇子也有好處。思量妥當,謝貴妃決定不管這事,擺擺手,示意萬姑姑下去。

萬姑姑出宮直奔延平侯府,把事情交待清楚,婉言謝絕延平侯夫人留吃午飯的好意,仍然坐上馬車返回宮里。剛拐到大街上,听到哀樂聲聲由遠及近,挑起窗簾一看,前方白幡飄揚,一列長長送葬隊伍緩緩過來,綿延不絕,看不到盡頭。

正納悶是誰家送葬,如此排場。听旁邊有人問︰「喲喲喲,誰家的?這麼大的排場。」

有人答︰「京西阮府。」

原來是阮大夫人出殯,萬姑姑示意車夫將馬車停在路邊。走在最前端的僧侶已經過來了,近一百多個光頭,在陽光下  發亮。

方才那人又感慨地說︰「不愧是世家名門,好大的排場。」

有人不屑地說︰「什麼世家名門?早就成空殼子,只剩個排場了。」

「這話怎麼講?」

「你看看,這一路過來,哪個官吏人家或是世家名門不是緊閉門戶,更不用說設路祭了。可見這阮府已是人人避之不及了。」

有個上了年紀的老頭感慨地說︰「是呀,當年文孝公出殯時,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十有七八設了路祭,連一些平頭百姓人家也在沿途擺上香柱酒水,供行人拜祭。唉,也就不過是十多年,京西阮府沒落至斯,可悲可嘆」

這話說得萬姑姑也生出一絲悲切,想自己在宮闈三十載,多少繁華轉眼成空。便是她自己先後做過宣宗皇帝的御侍、瑞妃的殿侍、晉王的典侍,可謂恩寵一時,然而還不是因為七皇子瘋癲而成替罪羔羊,若非謝貴妃搭救,差點性命不保。

巷子深處響起隱隱約約的絲竹聲,跟著便有女子的曼唱聲傳過來︰「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琉璃瓦粉黛牆,到頭來都是蒿草地棲梟鳥。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逃不過飛鳥投林殘照明滅。若問古今英雄美人歸處,黃土櫳中白骨寒……」

耳听這歌聲,眼看紙錢漫天,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萬姑姑端坐車里,更是淚濕雙眸。

半晌,方听又有人說︰「孝子孝女過來了。」

又有人說︰「哪位是阮五姑娘呀?」

「應該是右邊那位。可惜蒙著面紗,不知道模樣如何?听說連北戎的汗王都想求娶她……真真是紅顏禍水。」

萬姑姑抹掉眼淚,又看著窗外。先是三名披著麻布手持哭棒的孝子走過,而後便是嬤嬤攙扶的兩名孝女,都戴著面紗,左邊為尊,應該是二姑娘,右邊自然是阮碧……只是,萬姑姑皺眉,雖與她見面不多,卻認得她走路姿勢。隊伍里的這位孝女步履矯健,一看就是身懷功夫之人,怎麼可能是阮碧?

她沒有看錯,出殯隊伍里不是阮碧,而是雲香。

阮碧此時與她隔著半條街,坐在馬車里,也看著出殯隊伍,若有所思。

劉適之坐在她旁邊,低聲說︰「……姑娘,別再猶豫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王爺說了,絕不能讓你身處險境。」見她依然猶豫不絕,他著急地拔高聲音說,「姑娘,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王爺想想。」

阮碧垂下眼眸,按著懷里晉王從廣州寫來的信,不用看,她已倒背如流。

「……接到余慶急件,方知你一意孤行返回京城,我心焦慮,夜不能寢,悔不該留卿在濠州。我已安排人手助卿月兌險,勿要再瞻前顧後,舉大業者須舍小節。月兌困後,不必再回濠州,放舟南下,逕直到定遠。切不可再逗留,所有恩怨,待來年班師回京,我定為卿一一追索……」

見她神色浮動,劉適之只當她同意了,敲敲車壁低聲吩咐車夫︰「跟著出殯隊伍出城。」

「不。」阮碧抬起眼眸說,「回阮府。」

「姑娘」

「不必再說了,我還有事情未完,暫時不能離開京城。時勢易也,我如今留在京城,不見得會有性命之憂。」

劉適之嘆口氣,只得隨她。

回到阮府,先去見老夫人,她看著她連連跺腳,說︰「既然走了,作什麼又回來?難道還真想嫁給北戎的汗王?這可萬萬使不得。否則將來大周與北戎一旦起兵災,祭旗的便是咱們這一大家子。」

心里早有盤算,但不好與外人道,阮碧猶豫片刻,只說︰「我進宮覲見太後去了。」

老夫人無奈地擺擺手︰「去吧,去吧。」

這一回進宮,便覺得氣氛與從前大不一樣,宮女太監神色明顯小心翼翼多了,看來是受到太後與皇帝的矛盾影響了。

太後看到她頗為詫異,說︰「不該跑的時候,你跑得飛快,該跑的時候,你倒又回來了。」

阮碧明白她的意思,若是自己跑了,薊奴里求娶一事自然不了了之。「娘娘還記得我說的丙吉車夫的典故嗎?敵人來襲,該是車夫建功立業的時候了。」

「哦?」太後深深看她一眼,「听說,你在靈堂之上,曾怒斥敦律耶,並說,于公于私誓不兩立?」

顧小白果然把這番話傳到她耳朵里了。

「沒錯,娘娘。大周危矣。」

「何危之有?」

「若民女沒有估錯,薊奴里不久將揮師南下。」

太後不屑地搖頭︰「危言聳听,北方三部叛亂,薊奴里正集結南方四部兵馬準備征伐,自顧不暇,怎麼可能犯我大周呢?若他有犯大周之心,有怎麼會以十萬馬匹為聘求娶你呢?」

「以十萬馬匹為聘求娶我,使得是離間計、拖延計、迷湯計。讓我們誤以為他要出征北方三部,急于與我大周修好。」阮碧說,「娘娘,你想一下。敦律耶是薊奴里手下大將之一,握著一部兵馬,若是薊奴里結兵討伐北方三部,應該早就召他回去,怎麼還會讓他在京城里四處閑逛,日日狩獵?可見,北方三部兵變,其中有詐。薊奴里結集南方四部兵馬,目的只怕不在北方三部,而是我們大周。」

太後悚然一驚,緩緩坐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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