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沒有笑意的笑了一下,道︰「你跟朕要說法?」
付晏歆不耐煩掏了掏耳朵,「皇上,是你耳朵有問題還是我說話不清楚?」
眾人皆吸了一口冷氣。(更新最快)這是個什麼樣的膽量?居然敢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詞,難道他不想活了嗎?
「笑話!」皇帝冷笑,「朕的耳朵還靈的很。」
「喲?」付晏歆又一挑眉,「我還一直以為陛下的耳朵不太好使呢。」
「放肆!」皇帝大掌一拍,大聲喝道︰「把他給朕拖下去——」
侍衛剛要動手,只見付晏歆冷著臉一擺手,怒道︰「慢著!」
「您的耳朵很靈?」付晏歆又是一聲冷笑,擲地有聲,徘徊在這大殿中都轉了三轉。「你耳朵靈你的兒子受傷了你會不知道?你耳朵靈宮里刺客橫行你會放任不管?你耳朵靈你他媽還能在這若無其事的早朝?!」
「簡直是放肆!」皇帝面色立變,顫抖著的手指著冷著臉的付晏歆,急躁道︰「把她給朕拖下去,打入天牢!」
「皇上,」付晏歆的怒氣稍緩和了些,淡淡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在下知道皇上會有很多難言之隱,可是你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二皇子不但受了傷還染了風寒,卻還在帶病給你收拾那些個爛攤子,難道他那千金情義都不抵你的胸脯四兩?」
皇帝苦笑,「朕如何不去想看看卻遙?只是,那……」
「沒有只是。」她說著說著自己的眼中不禁都濕潤了些,頂著個微紅的眼眶她勇敢的與那個人對視,「還是那句話,皇上,舉頭三尺有神明。二皇子十年來的風風雨雨在下一個外人都能感受到,你又不是無感覺無意識的愚鈍之人,怎會不明白?」說完她苦笑,「沒想到苦熬了十年被自己的父皇接回了宮里,卻還是受苦……」
「你是在責怪朕嗎?」皇帝不悅。
「對,是在責怪你。」付晏歆一直靜靜立在大殿門口,一步都沒有踏入。「皇上,你知道皇子的傷口有多可怕嗎?」這是連她這個無心的人都不敢面對的,當她面對著那樣血肉模糊觸目驚心的裂開的傷口,她的心也像被一只箭矢狠狠劃了千百下,一樣的慘不忍睹。
她看著那樣的傷口,哭著笑了。既如此,我也陪你一起痛。
皇帝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悲哀。是啊,自己是個父親,多年前當陸卻遙的母親去世了後,他就全部挑起了一個父親與一個母親的責任,可是這樣的責任他卻從來沒有履行過。只怪陸卻遙太早成太懂事,年紀輕輕連一個孩子的天真與稜角都被時光的激流磨平,每每遇到傷痛的時候他便學會了蹲在昏暗的角落里像一只頹然的小獸獨自舌忝舐著他本不該承受的,卻被強壓給他的傷口。
而他在干什麼?他只能對來向他為皇子說情的人大喊「打入天牢」嗎?他對那樣直白而炙熱的親情只能選擇逃避與拒絕,只為了那一個權字,只為了那金鑾殿中高高在上的龍椅。付晏歆的話如同醍醐灌頂,還是那樣的直率清楚,任何一個人都會明白,但他卻像是酒醉未醒一般昏昏沉沉。
皇帝嘆了口氣,原本紅潤的面容此刻卻變得蒼老不堪。他揮揮手,道︰「朕累了,你回。」
付晏歆突然任性一般向殿里跨了一步,笑眯眯道︰「我——不——要。」
皇帝一皺眉,剛要張口就喊侍衛,只見那殿口的少年卻慢慢邁開了步子,一張俊臉上掛著譏誚的冷笑,她邊走邊道︰「你是想叫侍衛護駕嗎?」付晏歆說到這就笑開了,眉眼中卻是滿滿的陰冷,「皇上的侍衛,也就那麼回事。」
眾官員冷汗涔涔,不曾想這個皇子身邊新來的幕僚武功竟然如此高強,單單一人就可以解決那麼多侍衛,而且嘴角還掛著微笑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皇帝冷笑一聲,「好,很好!」他突然起身道︰「付晏歆,朕今天就教教你什麼叫規矩!」
「規矩?」付晏歆依然不停步,「那是什麼?能吃麼?」
皇帝負手,眯眼道︰「你這是要逼宮麼?」
「如果可以的話。」付晏歆停步,站在階下平視,「皇上……您還沒給在下個說法呢。」
皇帝嗤笑,「你有何資格與朕要說法?」
「是,我是沒資格。」付晏歆驟然抬頭,那一雙烏黑的眸子中仿佛有火焰在燃著騰著,照得她瞳孔發亮,卻讓人不自然的顫栗。她嘴角勾了一下,道︰「誰能有資格呢?全天下恐怕除了你誰都沒資格了?」
「付晏歆!」皇帝閉眼深深吸了口氣,道︰「原本今日這事朕可以作罷,但你若當真如此,莫要怪朕不給你面子!」
「什麼事?」付晏歆故作驚訝道︰「闖朝堂麼?逼宮麼?不懂規矩麼?陛下,這麼多帳你要跟我算,那我就算是有九條命也活不了啊!」
皇帝冷哼,「朕知道,你沒這麼好說話。」
「嘿嘿。」付晏歆嘿嘿一笑,轉眸掃視了一圈驚恐狀的官員們,又對皇帝道︰「皇上,可以退朝了不?」
「哼!」皇帝一拂袖,慍怒道,「朕這輩子就沒這麼窩囊過!」不過還是听了付晏歆的話,一揮手道︰「都回!」
于是眾官員都滿腦子疑問與不解的散去了,待到大殿重歸寂靜時,付晏歆隨意找了個位子大刺刺坐下,抻了個懶腰道︰「安靜的世界,真好啊!」于是靠著桌子對皇帝道︰「皇上你自便,我補個覺先。」
皇帝哭笑不得,輕輕對身旁的宮女吩咐︰「給她沏壺安神茶,省得還要朕操心將她送回。」
宮女听命下去了,付晏歆輕輕睜眼,哼了哼道︰「我精神好的很!」
「只是安神。」皇帝將案子上騰著熱氣的茶端起,輕抿了一口道︰「你說,要朕給你個什麼說法?」
「也沒啥啊。」付晏歆起身,慢條斯理道︰「陸卻遙丫天生就是個勞碌命,混了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她想了想又道︰「何況到現在還是個皇子,說出去不怕笑掉別人大牙麼?」
「哦?」皇帝眯起眸子,笑道︰「你是想責怪朕什麼?」
付晏歆剜了他一眼,她就討厭聰明人的性子,腦子靈光的跟個什麼一樣,一點想吊人胃口的想法都不讓人實現。她似嗔怪似埋怨道︰「不是我說你,也太摳了!封個王賜個地賞點銀子什麼的總不能累死你?」
皇帝突然笑了笑,原來是為了這事。他裝作好整以暇一樣問付晏歆︰「你一個卻遙身邊的‘幕僚’,對他的事這麼上心做甚?」
「我說,」付晏歆臉紅了紅,揮手道︰「……不關你的事啊!你這個當爹的都不關心他,我只是替你稍微的表示一下……一下而已。」
「哦。」皇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封王,賜地,賞銀,嗯,的確是小小的表示。」
「別廢話!」付晏歆不耐煩又剜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那雙跟那些八卦記者一樣的放光的眼楮挖出來當燈泡踩。「你,到底是表不表示?」
「不是我不想表示。」皇帝突然板了板臉,看了一眼付晏歆道︰「你應該知道,天淵國的皇子既被封王,便會多少擁有一部分兵權。」
「嗯,知道。」付晏歆點頭。
「你可知道,現在的兵權掌握在何人之手?」皇帝苦笑了一下。
「唔,不知道。」付晏歆搖頭。
「霍瀟的長子,是皇朝唯一的外姓藩王。」皇帝目光突然遠眺,目光飄渺仿佛捉模不到。「他的長子,的確驍勇善戰,披靡風光,與卻遙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可能!」付晏歆突然出言打斷,皺著眉托著下巴道︰「他是外姓藩王啊,把兵權全給了他們豈不是宣布天淵就是姓霍了麼?」
「他們的確是不敢。」皇帝眸中陰冷掠過,陰沉道︰「但是,如若真的與皇家有了聯系,他們恐怕也沒什麼不敢!」
「 ——」付晏歆抽了口冷氣,「你是說……」
「知道了就好。」皇帝的眼神若有深意瞥了她一眼。
他早就知道付晏歆這樣的聰明人對于已經快浮出水面的答案不會不知曉。那霍瀟為何就將自己心愛的女兒送進東宮?不光光是為了拉攏。
他自己的太子兒子他再了解不過了,表面上一副溫潤如水與世無爭的樣子,實則他的手腕與目光卻是讓他這個做父親的都吃了一驚。放長線釣大魚,和平盛世的江山最難搞到手,只有趁根基快不穩的時候再趁亂撈一把,當然會從中得到不少的好處!
皇帝嘆氣,道︰「如若真的給卻遙一個王爵之位,那豈不是將他推上了風口浪尖?」
「嘖!」付晏歆十分不贊同的道︰「你也把陸卻遙想了太弱了點!十年了啥大風大浪沒折騰過,而且有了兵權才是最好的歷練!兵法再精妙算得再準,沒有實戰經驗有個屁用啊?沒听說過天有不測風雲麼?」
見皇帝沉默她垂下眼瞼,冷笑道︰「不過,陛下,你是不想給呢?還是不敢給?」
皇帝眼中驚異之色一掠,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含笑道︰「你有何條件,讓朕給呢?」
「條件嘛,自然是有。」付晏歆笑眯眯的從懷里掏出了一只散發著奇香的粉底荷包。
皇帝的面色突然一緊。
***
陸卻遙躺在床上,目光炯炯的看著紅梅忙里忙外。
自從早上說了幾句話之後這丫頭就忙得不像個樣子,連給他倒杯水的空閑都沒有。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突然外廳響起了某人清亮的聲音——
「陸卻遙,給我躺著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