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了,齊涵低聲說︰「你師傅怎麼陰陽怪氣的。」
「哦……」我點點頭︰「我也覺得有點……」
齊涵若有所思︰「她看你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倒象是還在齊家的時候,那個女人看我們的眼神一樣。」
那個女人當然指的是齊泰生娶的新夫人。我沒見過那個女人,可是齊涵的形容十分真切——白宛怎麼突然間從一個溫柔可親的師傅變成了一個不冷不熱的後娘?
齊涵壓低聲音說︰「我看,你師傅是嫉妒你。」
「嫉妒我?」
「嗯。我們到山莊也時間也不短了,白宛夫人雖然看著和氣,可是據幾個姐妹說起來,她待人可沒有那麼寬厚。你看,雖然你是她徒弟,可是這次紀前輩出門帶了你而沒帶她,現在又要著意的教導栽培你,把她撇到一邊兒去了。要是換成個心胸寬大的,肯定不會為這個生氣。可是白宛夫人現在的臉色,明明就是想不開。」
我有點恍惚,想起白宛剛才那眉梢眼角的冷郁之色,好象有什麼事情,飛快的從我腦海里閃過去。可是等我著意去想,又想不起來。
「小笙,小笙,怎麼了?」
「沒事。」
齊涵拉著我的手繼續朝前走,低聲說︰「我說的話把你嚇著了?不用怕,你現在有紀前輩看顧教導,還有姨母在,白宛夫人頂多就是給咱們看看白眼,她不能欺負你,絕不會象那個女人一樣……不用害怕。」
齊涵替我把鋪蓋衣物理好放好,又叮囑我半天。屋前屋後她都看過了,頗為滿意︰「這間院子比咱們原來那間還寬敞幽靜,這屋子也好。紀前輩是個大男人多有不便,姨母說,等下就差人過來專門照顧你。你自己要多當心,晚上睡覺可別再踢被子。這屋後頭有池塘,你別自己過去,別掉下去……」
我點頭如雞啄米,齊涵平時可沒有這麼多話。
「晚上去姨母那兒用飯,你回來了還沒見過她吧?」
「嗯,我們回來時,姨母那兒有客。」我小聲問︰「姐姐,你知道來人是誰麼?我听說是姓閔。」
齊涵替我理了理辮梢︰「嗯,是門遠客。晚上說不定你還能見著,要懂事知禮,別讓人笑話。」
姨母派來照料我的侍女叫初雪,長得白白淨淨,眉眼細細的,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沒開口說話就先笑了,看起來一團和氣︰「笙姑娘好,以後我就專事服侍照料姑娘了。姑娘有什麼事盡管吩咐我。」
我也朝她笑笑,以前在姨母那里曾經看見過她,不過沒有說過話。
「姑娘要去前院用晚飯吧?我替你將頭發再梳一梳吧?」
我點點頭,她笑著過來,扶著我坐下,取出木梳替我梳頭。她做起這些來十分純熟細致,不象齊涵替我梳頭的時候時常把我揪疼。
她替我梳好辮子,我照照鏡子,果然比我自己梳的強多了,頭發顯得光潔整齊,辮子也系得緊實。
晚上擺了兩桌酒菜,我們小輩單坐在一桌上,師公,雁三兒,還有姨母與白宛夫人他們坐了一桌,還有個我不認識的人,年歲不大,文質彬彬的,他同師公見禮的時候我听他自稱閔觀。
我偷偷看他幾眼,齊涵扯了一我一下,我連忙端正坐直。
結果我不看他,他倒往我們這桌來了︰「這……是齊靖吧?」
齊靖愣了一下,連忙起來施禮︰「見過閔叔。」
「快別客氣。我听說你們現在住在這兒,來時就想著一定得見一見。當日你出生時,我還曾前往道賀。你父親得了長子,高興得語無倫次。齊家島上光是紅蛋就派了萬余枚……」
齊涵看看我,我也看看她。她眼中有失落和不悅,我只能做出一派懵懂听不明白的樣子。
這個閔觀白長了一副斯文相,原來不怎麼明白人情世故。我們現在的情形,已經可以是今非昔比,在此處寄人籬下。他提起齊家來既不合時又不合情,白給人添堵。
「這是你妹妹?」
齊靖只好說︰「這是大妹齊涵,這是小妹齊笙。來來,快見過閔叔叔。」
齊涵和我也只能起來和他見禮,然後就垂下頭站在一旁。
「嗯,都是好孩子,一晃眼長這麼大了……」
「閔觀,你快過來坐下吧,」雁三兒招手叫他,對著外人時他不苟言笑,現在還算溫和,笑容中和了周身散發的凌厲之氣。
閔觀忙答應了一聲過去坐下,酒菜擺在水上的亭子里頭,晚風吹得紗幔飄擺。齊涵給我夾了菜放在我碗里︰「你喜歡的蹄酥,快吃吧。」
我嘗了一口,沖她笑笑。不過這個蹄酥雖然帶著股濃郁的葷咸酥香,我吃著也不覺得怎麼好吃。或許是以前的齊笙喜歡。我更喜歡吃甜些的,清淡些的。
那邊桌上白宛夫人正問閔觀︰「老夫人身體一向可好?」
閔觀放下筷子,正正經經的答了句︰「伯母很好,只是上了年紀,懶怠動彈,平時人來客往親朋會觀也是能躲就躲了。」
白宛笑笑,又問︰「閔宗主可好?」
「哥哥身子康健,只是近來雜事頗多……哥哥一直很惦記嫂子……」
姨母截住了他的話︰「我早不是你嫂子了,你哥哥現在不是有林夫人和雙夫人兩位夫人了嗎?」
「嫂子,你和哥哥並未仳離,那兩房是伯母替哥哥納的,不過是為了子嗣……哥哥心中還是敬重你,惦念你的……」
這人真不會看人眼色,說話也不會挑時候。
到底什麼人讓他來的呀?那人一準兒是不想我姨母回那個閔家,派這麼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人來,一身酸氣,呆頭呆腦,說的是好話,可是句句都讓人听著不舒服。
白宛夫人也是,問這些話,不是沒事找事兒麼。姨母自己倒是淡然從容,似乎說的不是她的事情一樣。
「小笙,吃啊。」
我回過神來,忙扒了幾口飯,還是忍不住轉頭去瞧那桌。
師公從頭至尾就沒說過一句話,也沒怎麼動筷子。雖然坐在酒桌上,可神情卻象是在入定一般沉肅。他象是察覺了我的視線,抬頭看我。那雙眼幽黑深邃仿如深潭,似乎再多看一刻,就會完完全全陷下去一樣,我恍惚了一下,急忙把頭埋下去專心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