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貴紅和越彤應該是談崩了,不知許貴紅說了句什麼,越彤身邊的一個人上前一步,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越彤淡淡地一抬手,把那人擋了回去。但是這一前,一擋,已經充分體現了威懾之意。
許貴紅顯然也明白,她縱然護短,可是現在北劍閣人多勢眾,她要是發難也討不得好。
她轉身就走,有兩個弟子慌忙跟在她身後。
說巧不巧,許貴紅還就是朝我們這邊走過來的。
我和師公往旁邊避了一下。許貴紅經過我們身邊,不知怎麼,已經走過去了,突然回過頭看了一眼。
她不大可能發現我們——只是不大可能,並非絕對不能。
許貴紅能闖出那麼大的名氣,令人忌恨又不敢惹她,絕非浪得虛名。她也有她的獨門絕技和過人之處。
不過她應該沒有看出什麼來,隨手指了一下,跟在她身事的弟子過來,從旁邊揪了一個人過去,許貴紅冷冷的打量他一番,轉頭走了。她的弟子將那人一推,也跟著去了。那個無端被拖出來的男人忍氣吞聲地從地上爬起來,又退進人叢中去了。
許貴紅有可能是察覺到什麼,也有可能只是心情不好,那個男人倒霉遭了池魚之殃。
「她這是想去哪兒?」
「大概也想要找陣眼陣石吧……」我不確定的說。
師公略一思忖︰「你跟著她看一看,我再去查看別處的陣石。」
雖然我並不是膽小的人,可是現在情勢未明,我和師公現在輕易分開了,若是這個陣法再有什麼變化,要再到對方身邊,可就不容易了。
但是許貴紅這處的確需要盯著,而師公布下的陣石都在什麼方位,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點了下頭︰「你……一切當心。」
「我知道。」
師公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後轉身朝相反地方向走去。我則是跟上了許貴紅師徒幾人。這距離既不能太遠,也不能太近。遠的了話,他們做什麼我看不清楚。近了話,只怕會讓他們覺得蹊蹺。
許貴紅所到之處,人們紛紛讓避。
拜我當年的惡名所賜,人們對幻術有著可怕的憎惡和偏見。許貴紅行事肆無忌憚,出手狠辣,名聲當然也不好听。
她的一個弟子問︰「師傅,這事兒透著邪氣。剛才我和師妹兩個一前一後的走,相距沒有五尺。她問我一句話,我才答了,听不到她的聲音,轉頭看,後頭火把沒了,師妹的人也沒有了。就這麼短的功夫,這麼近的地方,師妹出了什麼事,我卻一點都沒察覺到……」
「你們剛才是在哪出的事?」
「還要往前一點,繞過前頭那個坑就是了。」
她的弟子舉著火把替她照亮,許貴紅嗯了一聲,抬腳要往前走,她的弟子忙勸了一句︰「師傅,您務必當心。要不,讓弟子走在前頭吧?」
許貴紅哼了一聲︰「前後有什麼分別?剛才你不也是走在前頭的?」
她為人嚴苛,即使是她的弟子,也一句不敢再多說。
許貴紅布置她的兩個弟子忙碌起來,都是同行,我一眼就看她要做什麼。
她要強行破陣。
這個蠢貨
我在肚子里罵了一聲,不得不說,這種手段雖然最莽撞冒險,但也最直接有效。強手破陣手法不過那麼兩樣,一是在陣外頭擊殺控陣的人,這條路現在當然行不通,還有就是在陣中強行突破,比如放毒、放蠱,甚至用霹靂雷火彈這種東西。說到底幻陣再厲害,也是假的,用雷火彈大面積靠成崩塌破壞,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算是一種有效的手段。但是這里深處地底,現在又有幾百成千號人在這兒。有些人身陷陣中,不知端底。放毒放蠱,都難免誤傷。用霹靂雷火彈這種東西,一個不好,說不定這地穴都會給炸塌了——到時候這里大半的人,只怕都逃不出去。就算文飛這樣功夫頂尖的,說不定也難以幸免
瘋子。
許貴紅這人,年輕時候見她,我就感覺到這人特別目中無人,除了精研幻術,什麼都不在乎,十分偏執,現在看來她不僅是偏執,而且是瘋狂。
是她的弟子失蹤讓她暴怒,還是越彤的得罪讓她不管不顧?
真是強行破陣,北劍閣在這里人多勢眾,有什麼萬一,他們損失最大,許貴紅剛好可以出剛才越彤對她無禮的那口氣。
至于那些死傷的人和他們的師友、家人會不會對許貴紅懷恨在心,甚至群起而攻之——相信這個許貴紅並不害怕。一是她不在乎,二來……如果手腳干淨些,沒活口傳出消息,外頭的人又怎麼會知道?
「許姐姐。」
我吃了一驚,從前方的暗處緩緩又出一個女子,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里的,我竟然也一點也沒有察覺。
這一位,也不是陌生人。當年我們見面的時候,她就和許貴紅在一起。要論起來,她的女兒還嫁了齊泰生,在輩份上,她現在倒是憑空長了我兩輩。
是魏關。
真想不到,師公這一招請君入甕的效果這樣好,一下子把我們多年前的老相識們,全都引來了。
「許姐姐這是要做什麼?」
許貴紅看樣並不怎麼待見她,哼了一聲,只吩咐弟子加快動作。
「許姐姐,咱們多年不見,你還生我的氣?」魏關聲音舉止都十分溫柔,絕對不象一個已經歷盡滄桑的婦人,更讓人想不到她有那麼大的女兒,甚至外孫都有了。齊泰生的夫人是她女兒,可是這母女倆倘若站在一起,齊夫人倒是個中年婦人的樣子,魏關卻象她的妹妹了。
「許姐姐。」見許貴紅不搭理,魏關眼眶頓時紅了,態度也更加柔弱︰「我知道,你還是在怪我……」
「行了。」許貴紅不耐煩地說︰「眼淚和好話,都省下來對男人去使,我不吃這套。都多少年的事了,不就一個男人麼?犯得著每回見面都要提上一回,你是不是生怕我忘了,總要提醒提醒我?」
「不是,不是的。」無論如何,許貴紅總算是開口理她了,魏關的眼淚跟變戲法一樣去得無影無蹤︰「許姐姐,你這麼做,是不是冒險了些?」
「怎麼不冒險?來這兒就冒險,現在遇到這樣的事,我一點兒都不意外。」許貴紅不耐煩的說︰「我和姓紀的明里暗里較勁這麼多年,現在到了他的地盤上,他焉能毫無布置?不過就憑區區一個湮華陣,想困住我,還沒有那麼容易。」
魏關還想再勸,許貴紅已經不想再和她多費唇舌,問了一聲︰「行了麼?」
幾個弟子都應了一聲,魏關還是沒有放棄︰「許姐姐,這一著實在是……難道姐姐不怕玉石俱焚嗎?」。
許貴紅冷冷地說︰「那也沒什麼不好,左右有這麼多人陪著,上路也不孤單。」
魏關其中一個弟子,就站在我的身前。他設的就是一枚霹靂雷火彈。當然,雷火彈已經被我調換了。但其他的幾枚,就來不及了。
「對了姐姐,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和你說……」魏關放底聲音,朝許貴紅挨近了一步︰「他臨去的時候,有句話,讓我跟姐姐說……」
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人,而那個人又留下了一句什麼話。但是許貴的紅的神情一動,聲音也低了許多。
「他還有什麼話能對我說?左不過是恨我怨我……」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听她的口氣,心中著實關切。
「他說,當初的事情……魏關的聲音更小了,許貴紅了問了一句︰「什麼?」
忽然間兩條挨得很近的人影驟然分開,準確的說,是魏關飛身疾退,許貴紅發出一聲悶哼︰「你」
我也有些意外。這兩人據說一直關系親密,想不到卻是說翻臉就翻臉。許貴紅看來受傷不輕。她一抬手,剛才幾個弟子布下的雷火彈頓時一起爆開,眼前頓時變成了一團漆黑。
這下真是太熱鬧了。數數這里,不大的一處地方,既有甄慧布下的陣,又有師公布下的陣,現在又被許貴紅這麼插了一手,真不知道這陣勢會變成什麼樣。
一恍神,眼前亮了起來。
我站在一片曠野上,四顧無人,往遠處望,隱約可見天與地的邊線。
我長長的吐了口氣,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我攤開手掌,幻真珠浮在掌中。可是兩顆珠子卻不象尋常時一樣游走不定,而是粘滯在一起,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樣。
這珠子與甄慧,與這個地方,一定有著解不開的聯系。
我並不著急向前走。
幻陣中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甚至連這里的時間流逝,都不是真的。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有名的「黃粱一夢」了。那個人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在夢中經歷了一生,可醒來時,飯鎪里的黃梁飯還沒蒸熟。要找出幻陣的破綻,才能從陣中月兌身。
周圍的景色我覺得……依稀有些眼熟。
是的,這個地方,我應該是來過的。
那還很早以前,在我還是巫寧的時候,為了尋找一樣東西,遠赴西域。那條路途遙遠而凶險,我這輩子頭一次吃那般的苦頭。洗不上澡,干糧粗礪難以下咽,喝的水又咸又苦,這些都不必說了。路途中我還遇到了一次大風沙,險些送了命。可據當地人說,這樣的風沙還算不上大風沙呢。有一種黑沙暴,甚至可以掩蓋整個城鎮。
我忽然愣了,遠處地平線那道好象晃動的黃線是怎麼回事
真是說鬼鬼到,大風沙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