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獨孤八郎
深夜,在柴紹的陪同下,伽藍拜見了魏郡太守獨孤震。「域名請大家熟知」
獨孤震的資歷太老了,他和先帝、高、楊素、蘇威、裴世矩等人都是平輩,今上和唐國公李淵都是他的外甥,柴紹是他的外孫nv婿。如此顯赫的皇親國戚,竟然屈就于地方太守一職,其背後所蘊含的深意就很復雜了,讓人難以猜揣。
伽藍在西北周旋于權貴上層,大人物見得多了,在獨孤震面前表現得既從容又淡然,沒有絲毫的誠惶誠恐之態,這給了獨孤震很深刻的印象,感覺他與眾不同,不但冷靜、自信、堅毅,更如山一般的沉穩,而這份沉穩岳峙淵渟,蘊含著無窮力量,再加上這兩年流傳在禁中的有關西北狼和金狼頭的傳說,無形中又增加了許多神秘感,讓人對他的實力充滿了猜測,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畏懼和戒備。
獨孤震須發灰白,平靜的臉龐上自然流l 出尊貴者的矜持,威嚴因為與生俱來的權勢而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即便悠然而坐,撲面而至的重壓也令人窒息。
伽藍畢恭畢敬地見禮,說了幾句華麗的贊美之辭,剛剛坐下,耳畔便傳來獨孤震和藹可親的聲音,「你是哪家的孩子?」
伽藍望了獨孤震一眼,臉上掠過一絲黯然和茫然,片刻後,他想說話,但面對獨孤震那雙充滿了睿智和滄桑的眼楮,感覺自己仿佛徜徉在金黃s 的胡楊林里,留戀在三千年的歲月中,已然失去了自我,失去了短暫而年年輪回的寫滿了哀傷和淚水的記憶。
「你忘記了?不知道?還是從來就沒人告訴你?」
伽藍搖頭,沒有說話。他從獨孤震的詢問里已經知道了答案,只是他不想知道這個答案,他本能地拒絕了。
獨孤震望著他,撫須沉y n,良久,嘆了口氣,「老郎們都很謹慎,太謹慎了,似乎沒人在意你的生死,但你活下來,在西本那等蠻荒之地活下來了,你用累累功勛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你已經掌控了自己的未來,你正在用自己的雙手重建祖輩的榮耀。」獨孤震再度嘆息,「老郎們高瞻遠矚,深思熟慮,不到最後一刻,誰能看到棋盤上的勝負?」
伽藍神s 沉郁,一言不發。15
柴紹看看慷慨萬分的獨孤震,又關注地望著伽藍,暗自揣測著老人家藏在這番話背後的故事。
堂上陷入長時間的靜寂。
獨孤震目光深邃,沉浸在遙遠的記憶里,思緒隨著徐徐夜風和搖曳的燭火忽爾m 離忽爾清晰,忽爾朦朦朧朧留下無限遐想。
「伽藍,東征是否結束?」
獨孤震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黑暗里傳來,彌漫著蒼涼的氣息,沖擊著伽藍和柴紹的心靈,讓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寒意。
獨孤震詢問的不是伽藍的看法,而是裴世矩的謀劃,他和所有人一樣,都認為伽藍是裴世矩的絕對心月復,是裴世矩派遣到河北來實施一系列謀劃的關鍵人物,而種種跡象證明,這種猜測是正確的,所以,伽藍才一次次在河北局勢的發展中掌控到主動。
伽藍思考著,謀算著,良久,他說了一句實話,「或許,還有第三次東征。」
獨孤震的表情瞬間凝固,瞳孔瞬間收縮,心神瞬間掀起驚天b 瀾。第三次東征?第三次東征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第二次東征無功而返,意味著皇帝在平定叛lu n之後,威信遭到重創,改革的進程遭到阻礙,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力迅速減弱,迫不得已之下,皇帝不得不進行第三次東征以重振威信,而伴隨第三次東征所實施的一系列政策,以及由這些政策所導致的中土局勢的急劇變化,將對整個帝國的發展越來越不利。
為什麼一定要進行第三次東征?誰力主進行第三次東征?是皇帝和改革派大臣,還是朝堂上的保守勢力?是繼續改革的需要,還是阻礙改革的需要?
伽藍的訊息肯定來源于裴世矩,而裴世矩的想法代表著帝國的整個改革派勢力。由此不難推測到,二次東征和楊玄感的兵變都是第一次東征過程中朝堂上「j 進」和「保守」兩大勢力的血腥斗爭的延續,而斗爭的目標就是改革,就是改革的方向是中央高度集權,還是維持先帝時期的平穩。如果中央高度集權,必然削弱和剝奪世家權貴的利益,這正是當前改革受阻和權爭j 烈的根本原因所在。
很顯然,為了繼續推進改革,為了實現中央的高度集權,為了進一步削弱和剝奪世家權貴對權力和財富的大量佔有,皇帝和改革派勢力必定要利用這場風暴,對帝國的保守勢力展開瘋狂殺戮,而遭到重創的就是整個關隴貴族集團。
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楊玄感之所以決心要發動兵變,正是看到了這一點,皇帝和改革派勢力所要面對的是整個關隴貴族集團,那麼此仗孰勝孰負就難以預料了。
楊玄感利用兵變,要把整個關隴貴族集團拖到自家這條船上,但受到遏制和打擊的,還有在改革立場上持中間態度的部分關隴貴族,在形勢尚不明朗,在勝負沒有分出之際,諸如獨孤氏這樣的大世家大權貴,卻不願意被楊玄感所「綁架」,不願意與其「同生共死」,然而袖手旁觀、靜觀其變又充滿了太多風險,甚至直接損害到自身利益,因此,獲悉皇帝和改革派大臣的謀劃和機密,早早確立正確的對策,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獨孤震先把伽藍b 上絕境,然後讓柴紹利用西北之約贏得伽藍的信任,並把他拉進本利益集團,繼而以長者身份和可能存在的兩家之間的親密關系拉攏伽藍,然後小心翼翼地敲開伽藍深藏于心的機密。獨孤震成功了,伽藍選擇了信任他,並告訴他機密,從而幫助獨孤震堅定了與楊玄感「分道揚鑣」的決心。
楊玄感的兵變,必然導致關隴貴族集團陷入更大更快的分裂,必然會牽連甚廣導致整個貴族集團遭到致命重創,但如果部分貴族事先獲悉了皇帝和改革派大臣的機密,在楊玄感兵變的同時,迅速做出分裂之舉並主動向其發動攻擊,那麼形勢的發展就迥然不同了。關隴貴族集團不能覆滅,不能坍塌,這是帝國存在的前提,所以矢志維護帝國存在的關隴貴族到了此時此刻,必須竭盡全力最大程度地保全關隴貴族集團的實力。
獨孤震很生氣,很憤怒,對皇帝和改革派大臣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他再也不能容忍皇帝對關隴貴族集團的背叛,再也不能任由改革派大臣遏制和打擊關隴貴族集團。這是生死存活的事情,已經到了千鈞一發之刻,再不出手,不但關隴貴族集團岌岌可危,就連帝國都面臨傾覆之危。
獨孤震坐直了身軀,神s 鄭重,不怒自威。
「伽藍,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某。」
伽藍猶豫著,權衡著,考慮到西北人所處的險境和幾十萬河北饑民的死活,考慮到楊玄感兵變對帝國造成的毀滅x ng打擊,他不能在畏懼中繼續退縮,他必須抓住獨孤震這棵「救命稻草」,竭盡全力去嘗試著「力挽狂瀾」,即便失敗了,也算盡了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無怨無悔了。
「參與楊玄感叛lu n的,有兵部sh 郎斛斯政、左候衛將軍李子雄、左翊衛將軍趙元淑、弘化留守元弘嗣……」
伽藍把自己所知道的楊玄感同黨一一告之,包括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郡丞趙懷義、東光縣尉元務本,另外還有胡師耽、孔穎達等諸多大儒,最後他還提到了地方豪強,尤其是楊玄感曾經出任地方行政官長的河南梁郡一帶。以他的判斷,就算永濟渠保證了暢通,但河南地方豪強會舉兵響應楊玄感,切斷通濟渠水道,最終還是無法保證遼東戰場的需要。
「據一些獲悉機密推測,楊玄感的整體謀劃應該是東西夾擊,先行拿下東都和西京,然後集結兩京兵民,與皇帝和回師戡lu n的遠征軍決戰于中原。」
西邊是弘化留守元弘嗣所統率的西北軍,東邊則指望李子雄控制帝國水軍了,而東西兩京則有大量楊玄感的同黨,不出意外的話,楊玄感的兵變謀劃一旦成功實施,改天換地的可能x ng還是很大。目前皇帝和中樞正在想方設法先行控制元弘嗣和李子雄,以摧毀楊玄感的東西夾擊之策,接下來就要倚仗留守兩京的代王楊侑和越王楊侗能夠穩住局勢,給皇帝回師平叛贏得足夠長的時間。
「能否守住東都至關重要。東都若失,會導致局勢愈發復雜,會把更多的人拖進風暴,會對帝國造成更大更深的傷害。」
伽藍劍眉緊皺,嘶啞的聲音里透出一股無奈和焦慮,「某到河北之前,萬萬沒想到會發生幾十萬饑民追隨左右,由此導致的危險之大令人恐懼。饑民被某些居心叵測之輩當作了博弈的工具,假若他們死去,餓殍遍野,由誰承擔罪名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必定會j 怒山東人,引發更大的暴*。暴民越多,局勢越lu n,各方矛盾越是j 烈,帝國必將陷入傾覆之危。」
「所以……」伽藍望著獨孤震,急切說道,「主動向黎陽發動攻擊,拿下黎陽倉,以開倉放糧來拯救饑民,來換取河北人的支持,直接關系到帝國的存亡。」
獨孤震沒有答復,他陷入長時間的思考,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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