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先生看著我笑︰「我是越看你越喜歡,要不,你給我做兒媳婦?」
我大笑,笑了一會兒看他仍是笑眯眯地等我回答,不由慌了神︰「先生竟然不是在開玩笑?」
他稍斂了笑容,一撩下擺坐在床邊,嘴角仍然勾著︰「我會從這種低級的玩笑中獲得什麼樂趣嗎?」頓了頓又道,「少爺除了性子沉悶些,不論武功才學還是相貌,配你這臭丫頭都是富富有余,要不是我看他對你呵護備至,我還不舍得便宜了你呢!」
我頓時覺得舌頭都嚇大了︰「程……程錚?!」拜托,垂涎法拉利是一回事,人家要把法拉利送給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有沒有駕照還是其次,每個月的汽油錢都得賠得我底兒掉。
藥先生捂住胸口,學著我結結巴巴地反問︰「我……我跟他像?!」然而臉上的神情卻明明白白地傳達了相反的意思。
我勒個去,這答案到底是肯定還是否定啊?
我想了又想,猶豫了再猶豫,終于期期艾艾地開口︰「在我眼里,長得好看的男人多少都有點相像的。不過你們的眼楮格外相似,都是丹鳳眼斜眼角,一雙眼楮既多情又無情,讓人不敢直視又不舍得移開眼楮。」
他大笑︰「喲,叫你這樣一說,我和他一下子就成了禍國殃民的命格了!」笑完又長嘆一聲,微垂下眼楮,頗為懷念地,「少爺長得比我好看,他娘親當年就是個美人兒。」
我大驚︰「 ,還真是?!」
他諷刺地瞥我一眼︰「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從來鮮花愛牛糞。」
我一愣︰「啥?」這是怎麼回事?莫非是藥先生愛程錚他娘、他娘愛牛糞、藥先生求愛不成心生怨恨于是憤而下藥迷`奸留下愛的種子生根發芽結出一個不掛靠在自己名下的寶貝兒子來,所以程錚才對他不冷不熱,既有親近之意卻不願常伴左右?
藥先生伸指戳我額頭,似笑非笑地︰「看你這婬邪的眼神就知道,定是又想到不該想的地方去了!你知道什麼啊你就瞎想?」
我嬉皮笑臉地︰「我啥都不知道,就等您告訴我呢?」
「你當你是誰,我憑什麼說給你听?「他翻個白眼不理我,然而不到片刻,又一臉三八地問我,「那你覺得韓荀怎麼樣,和少爺長得像不?——如果我和韓荀年輕個三十來歲,你會選誰?」
擦!莫非韓掌門就是那坨被戴了綠帽的苦逼牛糞?!——不對啊,哪個男的能心甘情願地把老婆的出軌證據十幾年如一日地好好養在身邊、叫他師弟、有求必應、還允許他和他親爹一起過年的?
我突然明白過來,不由有些生氣︰「我說狗剩先生,你是故意引著我想歪的?」
藥先生翻翻眼皮︰「何以見得?」
我見他如此,更加確信自己的推斷︰「您跟程錚有沒有關系我不知道,但我肯定韓掌門和程錚就只是純潔的男男關系,——呸!我是說,師兄弟關系!」
他笑呵呵地盯著我︰「為什麼?」
我邊說邊想︰「就是覺得……韓掌門並不是十分善于掩飾內心的人,我在青陽派小半年的時間,見慣了他對待晚輩時眼中或多或少流露出的慈愛關懷,但他看著程錚時,卻從未有過什麼特別強烈的感情。」
「哦?你確定?」
我一時語塞。當然不確定了。
江湖向來是見證奇跡的地方,就算作者沒有安排什麼離奇的劇情,我也未必看到兩個人就能猜中他倆之間的曲折關系。人之常情算個鳥?只要作者筆力驚人,把自己的妞自己的祖產送給哥們自己跑出去流浪最後回來還要被哥們算計還要心存愧疚這樣的聖母劇情也能說得通嘛。
我越想越覺得不靠譜,不由疑惑地將他望著,用眼神催促他趕緊揭曉答案。
藥先生見我上勾卻擺起了架子,他翹著腿好整以暇地盯著我瞧了夠,方笑道︰「罷,你才八歲,能有這樣的分辨能力已是不易。」雖是褒揚的話,面上卻有幾分失望之色。
我愣了愣,半晌反應過來︰「兒子也好,韓掌門也好,你都是胡說的?」
他魅惑狂狷地偏頭一笑︰「恰恰相反。程錚他娘的確貌美如花,鮮花的確大多插在牛糞上,少爺的確對你呵護備至,我也的確想知道,若我和韓荀年輕三十歲,你會選擇誰。——只不過你若真答應做了我的兒媳婦兒,我便得趕緊找個女人、齊心協力鼓搗個兒子出來,也省得你們年齡相差太大,日後被你如狼似虎地榨干了去。」
說完又眨眨眼楮︰「從你調戲少爺的勁頭看,我打賭你肯定听得懂,是不是?」
我哭笑不得︰「敢情您一直耍我玩呢?」
藥先生嗤一聲︰「耍著玩多難听,我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
他又伸手去玩流蘇︰「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少爺功夫高,我傳他機關之術,也沒有什麼人敢挾持他,強逼他做他不願意的事。然而你不同,你拳腳功夫再厲害,也必定打不過內功充沛的武林高手,所以我要教會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撒謊、如何分辨別人有沒有撒謊。」
「你的心思比普通孩童來得縝密成熟,這一點我十分喜歡,但你過于關注自己的那個小天地了。想得多,看得就少,然後便容易受人騙。一次兩次可以憑直覺混過去,但是須記得一句,上得山多終遇虎,總有一天,你的直覺會害了你。」
我怔怔地听完,半晌問︰「先生的意思?」
他眼也不抬︰「少說多看,或者多說多看,重要是多看。你內心的小小天地不值得你用性命去關注。」
我一驚︰「性命?」
「自古做機關的,哪個能有好下場?」藥先生輕描淡寫地說完,終于放過流蘇,拍拍手站起身,又彎下腰,捏住我的下巴迫我與他對視,「記錄確實是魔教的。不過不是東方儲送給我的,也不是源于我的手札,而是戰後魔教倉促撤回北方時,我的同門師兄、魔教現任藥堂堂主何浣棠故意雜在廢墟里留下來的。他一為炫耀,二為引誘。當時在場幾位武林泰斗都主張將其銷毀,免得再為害世人。是我陽奉陰違,偷偷將冊子謄錄收藏了下來。我知道這事瞞不了多久,怕正道同仁日久生疑,也怕魔教以此為要挾,所以才在此畫地為牢。」
藥先生說完,笑盈盈地拍拍我臉︰「二者選其一,孰真孰假?」
我想了想,老實道︰「我不知道。不過兩種說法里都提到了記錄是魔教用人命堆出來的,你怕魔教與你糾纏不清,才建了藥王谷獨善其身。所以我覺得,有可能兩種說法都是真假摻半,共同的那部分是真實的,至于細節究竟如何,我覺得我勿須多問。」
藥先生一愣,繼而笑著替我放下另一邊帳子︰「做好準備改名叫十九,你這徒弟,我勢在必得。」
我隔著床幃笑道︰「還是那句話,但憑先生和韓掌門做主。」心里卻道,這有啥可討論的,我又不是什麼場場出鏡的主要人物,貓在角落里十年磨一劍,待女主角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慷慨就義就應該是圓滿完成任務了,囚在青陽派做個小碎催有什麼用?人肉盾牌麼?誰稀罕。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常常見到程錚了。
不過以程少俠這一待三個月的尿性來看,沒準我見到他的時間還能更長呢。
世界真特麼美好。
然而半個月之後,十二帶回的回信便給我了一記當頭棒喝,我還是太天真了。
韓掌門拒絕我改投師門。
藥先生沒有讓我看到信,但他一整天都對著藥罐惡聲惡氣指桑罵槐,我猜也猜到是有人不遂他心意了,于是去問程錚。他倒是沒瞞著我,稍猶豫片刻,便將信的內容簡略復述了給我听。
韓掌門並沒有提出多麼有力的論據,他只是說一日為師終生為師,青陽派自建派以來,向來沒有改投師門的先例,因此也不能為我而破例,惹得貽笑武林的下場。
這樣空泛而浩大的一頂帽子壓下來,藥先生的確再沒什麼話可說。畢竟我拜師在先,韓掌門答應了是人情不答應是道理,我們只是都沒想到,韓掌門會這樣不近人情。
程錚三言兩語說完,看向我的目光帶著一點愧疚︰「怕是掌門師兄誤會了什麼。待過了年,我回青陽山當面向他說明,他定會同意的。」
我想了想︰「掌門師爺可曾更改或是收回過自己的決定?」
程錚沉默,我長嘆︰「我知道了。」
我苦笑︰「韓掌門這樣決定,定然有他這樣決定的道理。我身為青陽派弟子,起了改投師門的心思,也確是大不敬的想法。韓掌門大人大量,沒有追究我對師門不敬,我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他不豫?此事就到此為止,只是辜負了藥先生的一片期望。」
程錚看著我不說話。
我笑道︰「我也不是非得練內功不可啊,偌大一個青陽派,難道就容不下一個只會花拳繡腿的蠢笨弟子?大不了我去廚房幫忙,你看靠譜不?」自我來藥王谷以後,藥先生就將一日三餐的工作交給我全權負責了。不是我自夸,我嬸嬸教我的手藝,還是能勉強收服三個男人的胃的。
程錚皺皺眉頭,還不待說話,便听見藥先生的聲音自門外氣哼哼地吼道︰「他韓荀算個鳥?你左右都在我這兒,我說你傷還沒好不能回去,他還能千里迢迢地趕來這兒直接將你捆走麼?」
說罷踹開門,風風火火地進來,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站定,虎著臉道︰「我這輩子算是收不到正經徒弟了。臭丫頭,就地給我磕三個頭,我就將我一身的本事悉數傳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