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幸福是一種感覺,這跟走哪條路,有什麼關系?」
「關系大著呢,進了軍統,就等于進了活棺材,只有進去的活人,沒有出來的活人。你看到有活著的人出來嗎?」
「哈哈哈。」葛建輝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我說錯了嗎?難道你現在這種處處受人指使的生活中還有什麼值得可歡笑的嗎?」
「生活就是生活,這是一個哲學問題,就像你自己剛才說,棺材理論。南洋,想開點,美麗的東西是值得我們去欣賞的,而丑陋的東西也值得我們去欣賞,只要自己有一種美好的心情。人生重要的不是你現在在哪里,走的是哪條路,而是你的朝向問題。」
「說句笑話給你听,十年前,爆發抗戰,我在想,這個世界這麼亂,我該怎麼混,十年後,我又在想,自己這麼亂,這世界怎麼混。」
「說的有道理,生存就是要不折手段的活著。」
「葛建輝,大家都說你深邃穩健。我看一點都不錯,說了那麼多的話,我還是是看不透你。」
「繼發,你看我這樣怎麼樣?」
「嗯,長頭發,長胡子,還有點像個導演什麼藝術家的。老板,今天是第一天,你別抱太大的希望,奇跡往往總是在最後才出現的。」
「你把我當小學生啦。」
「不是,我的意思,你要注意安全,如果感覺不好,就早點撤離,畢竟我們這種做法也是一廂情願的事,也不知道那位同志能不能看到這個啟事。」
「這個我有心理準備,如果今天就能接上頭的話,那我不是額骨頭踫到天花板了。」江來生嘴上這麼說,而他的心里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
江來生走進原味咖啡酒吧,在8號桌上坐了下來。
「服務生。」
「請問先生需要什麼?」
「來杯藍山。」
「好,請稍等。」
「等等,要手磨炭燒的。」
「好勒。」
江來生掏出香煙,點上一支,把煙放在左手邊,打火機放在了香煙上面,這是接頭信號。
江來生喝著咖啡,眼楮望著門口,這進進出出的人群,他覺得都有點像是來接頭的同志,但又都不像。這像與不像都不是自己說了算的,對面的位置一直空著,他希望有人能坐下來。茫茫人海中,別說是找一個不認識的人,就是一個曾經相識的人,也是很難的。這種做法,他甚至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完全是一種瞎貓去撞死老鼠的僥幸心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離接頭時間只剩下幾分鐘了,失望開始慢慢升起。雖說來的時候,就有一種心理準備,但不管怎麼說,努力過的事,沒有如願,心里還是有那種失落的感覺。
江來生回到家里,月兌去假發,摘下胡須。
「怎麼樣?老板。」
「意料之中的事。」江來生無奈地搖搖頭。
「沒有什麼不正常的情況吧。」
「沒有異常。」
「別心急,這啟事我們不是連續瞪了六天嗎?」
「但願吧。」
江莎莎剛進辦公室,小陳就拿著報紙進來。
「江少校,回來了。」
「嗯,昨天夜車到的。」
「辛苦了,江少校,這是這幾天的報紙。你不在,我都給你留著呢。今天的報紙也到了。」
「你放那兒吧。今天我有許多事情要辦,恐怕也來不及看了。對了,特派員來了嗎?」
「還沒呢?」
「等一下你告訴他,我和張一彪回來了,這會兒,我要出去,晚上我找他匯報工作。」
「哎,好的,報紙擱桌上了。」
「行。」江莎莎急急忙忙跟在小陳的後面離開了辦公室。
「特派員,這是今天的《申報》。」
「好,你放桌子上吧。」
「特派員,江少校昨天晚上回來了,她說,下午晚些時候跟你匯報工作。」
「她去哪兒了。」
「她沒說。」
楚漢把帽子掛到了衣帽架上,倒了杯水,坐了下來,有事無事地翻閱著報紙,他看到一則尋人啟事,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信號,他連忙在桌子的一角把近幾日的《申報》全拿過來,打開,都有這個啟事。他數了數,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他輕輕地讀著啟事︰「大手牽小手,街道巷里走,因本人不慎,二月二十五日下午,約一點鐘左右,在原味咖啡酒吧,走失一孩子。」
楚漢讀著這份奇怪的尋人啟事,心里不知不覺地冒出許多的問號。他拎起電話。「喂,電偵科嗎?我是楚漢,段科長在嗎,你請他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段科長,你看到這則尋人啟事了嗎。」
段子琪接過報紙,說︰「我也看到了。」
「你不覺得這個尋人啟事有些怪嗎?」
「是有點怪,如果我找到了這個孩子往哪里送,怎麼跟失主聯系,這些該有的聯絡方式都沒有。」
「你看,這里面會不會隱藏著什麼密碼?」
段子琪認真地看了一遍︰「好像沒有什麼密碼,很正常的。」
「你把馮南洋找來。」
段子琪撥通電話。「南洋嗎,我老段,我現在在特派員辦公室,你馬上過來。」
「我就有一種直覺,這是一種接頭的暗語,什麼人跟什麼人的一種約定。」
「特派員,可能是你過于敏感了。」
「大手牽小手,街道巷里走。完全是一種父子之情,還真有點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味道。」
「段科長,你真有點浪漫的情調啊。想象力也挺豐實的。居然這麼短短的幾個字,讓你想起了陶淵明。」
「隨便說說,隨便說說的。」
「報告——」
「進來,馮南洋,最近的《申報》看了嗎?」
「看了,怎麼啦,特派員?」
「這則尋人啟事你看到嗎?」楚漢把報紙遞到馮南洋的面前。
馮南洋結果報紙看了一眼尋人啟事。「看到了,都登了好幾天啦,如果我沒有記錯,今天應該是第六天了。」
「你不覺得這則啟事有點怪怪的嗎?」
「昨天上午,阿豪就拿著報紙找過我。」
「他找你干什麼?」
「也是為了這則尋人啟事,他覺得這里面有密碼。找我破譯,我跟他說了,這里面沒有密碼,只是一個思維的方式。正常的思維邏輯,誰都認為這則尋人啟事里,缺少了許多必須的聯絡方式,聯絡地點和時間等條件。但這則啟事里沒有,如果我們用逆向思維的方式想想,這些條件都有了,丟失孩子的原味咖啡酒吧,就是聯絡的地點,丟失的時間就是聯系的時間。」
「你是這麼跟阿豪說的?」
「是啊,一切都是照實說的。」
「我明白了,好了,你們去忙吧。」
下午一點鐘,楚漢準時出現在了原味咖啡酒吧。他找了一個視野開闊的位子,坐了下來。
「先生,你要點什麼?」
楚漢從口袋里夾出幾張票子在服務生面前一晃說︰「你告訴我,這幾天在這個時間段里,有誰是這里的常客?」
服務生兩眼盯著票子,湊過腦袋對楚漢說︰「8號桌上的那位老年人。」
「長發長胡子的那個。」
「對,是他,這幾天,他天天來,很準時。」
「這是你的了,拿去吧。」
「謝謝先生。」
「那個老頭喝的是什麼?」
「手磨炭燒藍山。」
「好,給我也來一杯。」
剛過午飯的時間,這里的人並不多,楚漢遠遠地盯著8號桌上的客人,觀察他的眼神,揣摩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江來生並沒有發現楚漢在注視著自己。
「老板,今天是第六天了,或許不該出現的,就會出現了,該出現的不一定會出現,你可要千萬當心啊,說不定已經被特務盯上了,要不今天我陪你一起去?」
「沒事,小心謹慎不等于害怕膽怯,我會注意的,放心吧。繼發,希望今天會出現奇跡。」
「這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但願這位同志能看到啟事,平平安安接上頭。」
楚漢一抬頭,發現張一彪和阿豪帶著幾個人沖進了就把。
「張一彪。」他沖著張一彪大聲喊道,這一喊似乎驚動了所有客人。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過來。
「特派員,你怎麼在這里啊。」
「怎麼,我不能來嗎?你來干什麼,帶著人氣勢洶洶的,這可是公共場所,你想干什麼?你們統統過來。」
「特派員,」張一彪把頭湊到楚漢的耳邊悄悄地說︰「阿豪在這里盯了兩天了,8號桌上的那位老人很可疑,我們懷疑他在等什麼人。」
「等人,在這種場合等人不是很正常嗎?」
阿豪過來說︰「特派員,《申報》上瞪了一則尋人啟事,很像共黨接頭暗語。」
「你是說地下黨要這里接頭?那還愣著干什麼,先把人抓回去再說。」
「是——」當張一彪和阿豪回頭時,8號桌上的客人不見了。
「人不在了,跑了,快追。」特務們沖出酒吧。
「阿豪,你帶幾個人去那邊,其他的人跟我這邊來。」張一彪急急忙忙地說,特務們分成了兩股,沿馬路的兩頭追了出去。
此時,江來生換回了原來的真面目,從吧台後面走了出來,坐回8號桌︰「服務生,來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