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說了不算,再說了,我葛建輝也不是那種附儀權貴的人,靠著自己的能耐吃飯,上峰看得中是我的福氣,看不中,我也不怨任何人。你陸澤原不也是這樣嗎,既沒背景,又沒靠山,也這麼跟張一彪頂著干。」
「呵呵,這叫什麼,你知道嗎,這就是臭味相同。」說著兩個人都開懷大笑起來。
「二位先生,你們的菜齊了,請慢用。」
「謝謝。」
「澤原,以眼下的局勢來看,這仗還不知道打到何年馬月,你就怎麼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將來而考慮嗎?」
「你說,我有將來嗎,在我的心里,根本沒有什麼將來,將來只是心里的一片沙漠荒冷,沒有路,沒有樹,沒有花,沒有愛,甚至連想象愛的權力都沒有。」
「我知道你的情況,心里痛苦,一邊是擔憂鄉下的老娘,不能盡孝,一邊是看不見的前途,一路漆黑,我承認,這就是現實,但你也不能被這種現實所折磨。人,活著,什麼都可以放棄,唯獨心中的愛不能放棄,我們為什麼要放棄愛的權力,為什麼要放棄想象愛的權力,愛是根植在我們內心深處的,誰也帶不走,誰也剝奪不了。你失望,那是你還沒有遇到真正的愛,當有一天,遇到愛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愛之火在你的心里從來就沒有熄滅過。」
「這麼說,老兄你是有親身體會的,快說說,你心中的愛,到底是誰?」
「不瞞你說,以前,我一直以為,從事我們這種工作的,每天行走在刀尖上,活在槍口下,所以不配有愛的權力,也不配有兒女情長的權力,對于愛情,我也一直回避著躲避著,遠離它,直到有一天……」葛建輝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
「怎麼樣,快說啊。」
「不說了,不說了,喝酒。」
「嘀鈴鈴。」桌子上的地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劃破了剛剛安靜下來的氣氛。
「你好。」
「是莎莎嗎。」
「是我,站長。」
「這麼晚還沒休息呢。」
「站長,你什麼時候回來?」
「怎麼啦?」
「哦,沒什麼,我好安排車子來接你啊。」
「明天我們坐早上第一班開往上海的車。對了,莎莎,你還記得給我打家具的那個木匠嗎?」
「記得,怎麼啦?」
「這個人不守信譽,我得到消息,他又回到上海了,這樣,莎莎,你通知張一彪帶人進行搜捕,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行動要快。」
「知道啦。」
「那你也早點休息吧。」
莎莎放下電話,原以為自己的行動已經夠迅速的了,沒想到韓智明的消息這麼快,父親的人力有限,明天一旦布置下去很可能會讓張一彪佔先的,這樣賀子鍵的生命就危在旦夕,這不僅關系到一個無辜的生命,也關系到這套辦公桌里的秘密。莎莎左思右想,「賀子鍵啊賀子鍵,你這是來找死的,你知道嗎?」
軍令不可違抗,第二天上班,江莎莎就向張一彪布置了抓捕賀子鍵的任務。
「張科長,你想想,昨天晚上站長就為了這件事,很晚來的電話啊,足以說明這個賀子鍵的重要性。」
「放心吧,江少校,我一定完成任務,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行動吧。」
江莎莎送走張一彪之後,從窗戶里看著他帶領他的人出了上海站的大門,她轉身拎起電話。「喂,陸科長嘛,我是江莎莎,你馬上來我辦公室。」
「咚、咚、咚。」
「進來。」
「江少校,你找我啊。」
江莎莎示意陸澤原把門關上。
「陸科長,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說吧,我一定盡全力完成。」
「陸科長,這也算是個私人之情,幫的是情,不幫是本。」
「不管是公是私,只要江少校看得起我,盡管吩咐。」
「是這樣的,你的弟兄不是都在街上執行任務嗎。利用這個機會,你幫我找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木匠,手藝不錯,在上海灘有些小名氣,前段時間回了老家,最近又重返上海灘了,你一定要幫我找到這個人,找到之後,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派你的人看好了,絕對不能讓他再次露面。」
「為什麼?」
「陸科長,我知道你對張一彪一直耿耿于懷,可你這麼明目張膽地和他對著干,是不會有效果的,張一彪**的決心,人人皆知,沒有人會相信他是共黨蝴蝶,你們上次制造的妓女風波,也沒能把他怎麼樣,他照樣是我行我素,目中無人,所以,和這種人較量,你就必須開動腦筋,張一彪已經接到站長的命令,開始了搜捕行動,你必須趕在張一彪前面,找到這個賀子鍵,然後把他隱藏起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斷張一彪完成任務的後路,讓他在站長面前失敗,然後失寵,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了,釜底抽薪,看他用什麼去燃火。」
「對,只有這樣,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
「放心吧,江少校,我手底下有幾個本地的弟兄,比張一彪佔優勢,一定會在他前面找到這個木匠的。」
「這件事,你千萬保密,不可張揚,只對我一個人負責,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我說的是任何人,你明白嗎?」
「當然明白。」
「這是他的全部資料和照片,好了,去吧。」
「江少校,那你就在這里坐等我的好消息吧。」
江莎莎向陸澤原點點頭。
江莎莎坐回辦公桌前。「充分利用敵人內部派系斗爭矛盾。」這是黨組織交給自己的任務之一,以前,她只知道制造矛盾,似乎沒有真正理解「利用」二字的真正含義。
陸澤原接到這個任務,心里有一種甜滋滋的感覺,他沒想到就連江莎莎這個站長身邊的紅人,對張一彪都扭著一把勁。他知道江莎莎的重要性,她頭腦靈活,暗地里與張一彪對著干,斷他的後路,真比什麼都強,他暗暗責怪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招呢,和張一彪明火執仗,雖然得到站里很多同志的聲援支持,但這些比起江莎莎來,那可真是微不足道啊,他似乎看到張一彪的失敗和失寵。
陸澤原找來幾個兄弟商量著行動的方向。
「科長,我認為,他既要躲著我們保密局的人,又要接活,就不可能在哪個店鋪里掛上招牌。」
「田豐說的有道理,我們重點不應該放在店鋪里,哎,你們兩個是本地人,說說你們的想法。」
「科長,你剛才說這個人手藝好,技術高,還頗有名氣,就憑這一點,一般的活計他可能看不上,而非一般的活計,又不是普通人家要做的,依我看,咱們應該把搜捕的重點放在一些大戶人家,在大戶人家家里干活,即安全又穩健。」
「還有一個重點,那就是最近有迎婚娶嫁的人家,在上海的風俗,婚嫁,要準備一些樟木箱,梳妝台之類的必備家具,迎娶的人家,需要添置更新家具。」
「你們兩個說的有道理,這樣,田豐,你帶一隊人馬尋大戶大家,錢飛你帶一隊人馬,了解迎婚娶嫁的情況,總之一個字‘快’,決不能落在張一彪的後面,都看清楚照片了,他很可能會隱姓埋名,對這兩個重點區域的木匠,不能只看名字必須見到人,其他的人,就跟著我逛逛各木匠行,從側面了解一下他的行蹤。」
葛建輝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就是那種無事閑得慌,有事又不願做的感覺。
「老板,我今天的崗位來之不易,是同志們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有我今天這個崗位。是同志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你說,就因為老陳的被捕,在還沒有任何結論的情況下,就讓我放棄這個崗位,那同志們作出的努力和犧牲,不成了黃浦江的水,一流而過了嗎。老板,你知道我這心里是什麼滋味嗎?」
「革命不能憑感情用事,更不能有僥幸的心理。這是刀對刀,槍對槍的現實,如果我就這樣同意你的要求,無疑是把一個情報人員置于一個聚光燈下,沒有任何保障地去工作,這無異于去送死。」
「現在這個時期,很多事情都是難以想象的。所以,在軍統內部這麼多年,也讓我形成了自己的一種生活方式,那就是不去想明天更不去想未來。明天是怎麼樣的,未來是怎麼樣的,我不知道,沒有人能知道,我就知道眼下是現實,是事實,認真做好眼下的每一份工作就是對明天,對未來的一種期望和想象。」
「葛建輝,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看到自己的同志倒在自己的眼前,其實有時候,明明能去救,但不能救,這就是我們這些在敵人心髒里從事特別工作的人員,要用一生去承受的考驗。忘我,無情,不是我們的本意。葛建輝,我們要在自己內心深處,建立一個強大的自己,要承受自己和別人都難以承受的痛苦,甚至漠視這種痛苦,使之服從于更高的使命,因為我們為之奉獻和犧牲的這一切,不是我們個人的利益,也不是我們的同志感情,我們是把這種情感埋在了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在我們的崗位上,我們其實就是插在敵人心髒的一把匕首和尖刀。是匕首,是尖刀,就有犧牲,在殺死敵人的同時,也可能會傷到自己或自己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