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蒂亞的教堂,從外面望去確實是一所巴洛克式的小型教堂式建築,然而,若是單純因此而認為它是一所教堂,那就大錯特錯了。直到推門而入,看見燈火輝映下的金碧輝煌,我才恍然大悟,這哪里是教堂,應該算是一幢高檔住宅才對。
沒有十字架,沒有禮拜堂,甚至連聖經都找不著一本,相反,銀制餐具、高檔家具、華麗牆紙,到處充盈著奢華和世俗。
簡單地逛了一下這幢面積並不大的房子,舞會廳、餐廳、臥室、盥洗室,完全像是一間簡易的宮殿。
當天晚上,我便睡在了這里,當然,在此之前好好的利用了一下房子中的盥洗設備沖洗了滿身的血漬。
不得不說的是,巴斯蒂亞雖然規模很小,但是卻接受了東方的建築思想,建立了一套很好的下水道系統,城市中幾乎每幢房子都建有衛生間,大街上也不缺乏公共廁所。這也是為什麼巴斯蒂亞的街道上沒有髒亂臭的緣故。
第二天,也許是因為還在戰爭中的緣故,我大概七點鐘時,便醒來了。特殊時候,一切都特殊對待。我即使是王儲,也只能食用自馬賽帶來的干澀的面包片,而且還必須完全干吞,因為無人能確定飲水和飲食中會否被下毒。
這就是水利系統建立後的一個缺點。
下水道可以用來排污,而同時引入的供水系統卻也有著隱患。因為飲用水都是由城外引入的原因,誰也無法肯定反抗者會否在上游下毒,故而不只是我,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命令不得飲用城中的水。當然,也並非是禁水,士兵們身上,多少都有水囊,那還是在馬賽上船前,提前預備在海路上使用的。只是卻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派上了用場。
「你是說這是保利的房子!」我驚訝地差點將口中正嚼著的面包片吐出來。迪昂不愧為間諜出身,不過一個晚上,便打听清楚了這間教堂式建築以及科西嘉獨立領導者保利的情況。
迪昂一臉疲倦地說道︰「殿下,都已經弄清楚了,昨天晚上那個卡洛?波拿巴說的都是真的,保利卻是借助手中的權力,來累計私人的財富。」
他的語氣很平常,或許是因為事不關己,或許是因為保利的這種行為是現在這個時代所允許的。
其他國家不知道是怎麼樣,但是對法蘭西,我還是多少了解一些。
法蘭西的貪腐問題是極為嚴重的,幾乎是無官不貪,但問題是,這個社會卻出奇地對這種行為十分寬容,似乎所有人都認為當官就應該這樣。不過,認為這種行為十分正常的人,大多也是有機會做官的人。大貴族能做大官,小貴族能做小官,就算是普通人,只要肯花些金錢,也可以買個沒有實權的名譽官職,因此,幾乎所有人都有當官斂財的機會,在這種「狼狽為奸」的情況下,自然沒有人去管這種行為的危害有多大了。
或許法蘭西的官場就是有這種傳統,就算是在後世的二十一世紀,被金錢、美色所俘獲的法蘭西官僚也不在少數,最有名的就當數「拉法耶特護衛艦事件」了。
要揪住一個貪官並不難,難的是改變社會的風氣。我雖然並不對這種行為表示支持,卻也逼迫自己去習慣。全國的人都認為那是好的,我卻覺得那是壞的,甚至還想要去糾正,那麼到最後只怕他們都會起來糾正我。與其將自己立于大眾的另一面,還不如順其自然,或者也可以得到一些想象不到的利益。
我突然想到,保利如果真的很有錢,那他若是死了,財產當歸屬于誰?
雖說現在還沒有將「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這一條寫入法律,甚至還沒有一本保護私人財產的法律書出現,,但自羅馬時代起,「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思想便已經融入了人們的生活之中,這也就是為什麼歷史上會有那麼多權臣依靠財富與國王斗爭的原因。若是在東方,大臣再有錢,皇帝一句話都可以將其抄家滅族,可是在這里,國王只能通過法院如此做,而且前提是國王必須有如此做的理由。
必須承認,我已經對保利的財富眼紅了。無論是這間房子還是大片土地,它們已經攻破了我的心防。前世的我是個窮人,現在的我依然是個窮人。法蘭西王室是全法蘭西欠債最多的家族,淨資產恐怕還不及奧爾良家族和彭蒂耶夫家族。我迫切地需要錢,特別是當這筆錢就在觸手可及之時。
不過,我也十分理性,自己畢竟不是梁山好漢,而是王族。王族有王族的辦事方法,即使是像山賊那樣強取豪奪,也需要有一層正義的皮來遮掩。
「迪昂,保利的這些財富,都是他在這幾年擔任科西嘉領導者的情況下以非法手段得來的嗎?」我以緩慢的語速問道。
「是的,殿下。」迪昂答道,「保利出身于一個快要破產、人丁凋敝的小貴族家庭,後來是加入了教會,才得以活下來。後來,他雖然成為了科西嘉主教,卻僅僅是一個貧困地區的主教。他的財富能夠到達現在這個規模,幾乎都是靠十幾年趕走**人後,從**商人那里低價贖買及強行搶奪而來。而且,據說他用來贖買的錢,也是從科西嘉公款中挪用。」
事情真是太好了,我幾乎快要樂得跳起來了。不過顧及到形象。我仍然表現出如之前一般的鎮定、冷靜。
「也就是說,保利的財富,全部都是非法所得?」
「是,殿下。」
「那樣很好,」我微笑道,「那麼說,也就是可以通過法律將這筆財富收歸國有了?」
「是,殿下。」迪昂應聲後,隨即又為難地說道,「可是沒有法院。」
「沒有法院?」我愣了愣,驚訝道,「怎麼可能?」
「在**佔領時期,因為**方面的無力,所以島上一直維持著中世紀時期的黑暗仇殺狀態。貴族間爭奪利益的最好方法,就是決斗。保利上台後,雖然他通過親自擔當調停人的辦法,結束了那種中世紀的野蠻方式,可是卻並沒有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法庭系統。」
「也就是說,保利時代的科西嘉,是以宗教調停或宗教審判的方式來替代世俗裁判的?」我問道。
「是的,殿下。」
「這還是中世紀的老辦法。」我無奈了,怪不得保利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大筆財富,原來是因為他同時掌握了「政法」兩把大刀。
這下輪到我為難了。如果無法由科西嘉人來宣判沒收保利的財富,那麼無論是怎麼樣的合法方式,都會被科西嘉人認為是強盜。
正在這時,貝克里伯爵突然推門而入,急匆匆地來到我面前,急促地說道︰「殿下,阿雅克肖來信了,科西嘉人敗了。」
我立時皺起了眉頭。他所說的科西嘉人,無疑就是指本應該在島另一端的科西嘉軍隊了。
「阿雅克肖方面取勝了嗎?」我立即丟下了手中啃了一半的面包片,興奮地問道,「具體是什麼情況?」
「殿下,那邊來信了。」貝克里伯爵面露喜色地回了一句,隨即遞來了一份信,「是連夜用快船送來的信。」
我接過信,打開一看,這上面確實是得勝的信息。
昨天傍晚,大亨利率領的主力一萬人增援軍成功登陸阿雅克肖附近的海灘,並且不費一槍一炮便佔領了城市。隨後,他們又馬不停蹄,連夜支援被包圍的阿拉塔,不到兩個小時便成功地解圍了。
不過,雖然算是勝利了,大亨利和舒瓦瑟爾將軍卻犯了這個時代的將領都會犯的嚴重錯誤,他們只是解救了阿拉塔,並沒有追擊撤退的科西嘉人。至少在這封信上,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下,而且字里行間也可以看出,他們並沒有與科西嘉人戰斗太久。
阿雅克肖被佔,西南面又有一萬五千余人法軍。在這種情況下,我就算是閉著眼楮都能猜測科西嘉人會往哪里逃。不出意外,他們肯定就在逃回巴斯蒂亞的路上。
巴斯蒂亞只有五千人,而且還沒有城防工事,就算科西嘉人沒有火炮,也不妨礙攻城。若是展開巷戰,人數佔劣的我方,必然不可能取勝,唯一的辦法就只有……
我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中文成語出其不意。
唯有放棄城市,佔據有利地形,與科西嘉人展開一場決戰,或許可以利用先進的武器優勢,以及軍隊訓練上的優勢,以少勝多。
連我自己都為這一想法感到驚恐。
「迪昂,」我沉著臉,說道,「馬上以我的名義,向巴黎申請法官。」
「是。」
我猶豫了一下,再說道︰「命令陸軍提高警覺,隨時準備戰斗。另外,派出偵察兵,監視巴斯蒂亞通向阿雅克肖的各條道路,一有情況立即回報。最後,給我弄一張科西嘉的地圖來。」
「是,殿下。」迪昂和貝克里伯爵齊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