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做的準備確實有效,自上午十點鐘開始,城市郊外便有零星的槍聲響起。發生槍戰的是城南的郊區,那邊是島上難得的一片平原。
科西嘉島至少有百分之九十是山地,唯有西南部分阿雅克肖和東面的狹長海岸是平原。其中,東面的平原北邊的起始點便是巴斯蒂亞。可以說,巴斯蒂亞不僅僅是科西嘉島東北面的港口,也是連接東北方的半島與東面平原的交通要隘。
科西嘉島的情況如今在我面前一目了然我得到了一張小比例尺的全島地圖,這張地圖事實上並不難找,就在這間房子中。地圖被這間房子原先的主人保利收藏于他的辦公室中,結果被諾埃男爵搜了出來。
諾埃男爵真的是極為聰明,聰明得令人不得不防備他。他做了許多別人甚至是我都沒有想到的事,可這樣反而令我是越發覺得應該好好想一下應該將他怎麼樣了。他之所以能夠自由行動,究其原因就是他現在並沒有固定的職務。「軍醫」對他來說反而成為了一個可以自由行動的演示,或許像迪昂、貝克里伯爵那樣授予某一項具體的職務,反而能夠讓他安定下來,否則我就會極為頭疼。
得到地圖固然令人值得高興一番,不過,最讓我高興的並不是得到地圖。與地圖同時被搜到的,還有一堆總金額一億五千萬里弗爾的借據。
借據的署名人有貴族,也有貿易商人,但是最多的還是普通平民。平民在金額上只佔有百分之十左右,但卻數量龐大,至少有三分之二的紙張上寫著平民的名字和「農民」或是「水手」、「工匠」之類的身份。
我真愁沒有辦法收攏科西嘉的民心,卻沒有想到天上真的會掉下餡兒餅,我不知是應該感謝上帝、老天爺,還是應該保利的自作孽。不管卡洛?波拿巴昨夜是出于什麼目的,將原先的上司貶得一文不值,但至少可以確定,他所說的應該是事實。
我只看事實,而事實就是現在我手上的無數張借據。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夠放出如此大的一筆借款,又能夠令那麼多人去借款呢?保利不過是個小貴族出身,雖說後來做了主教,但怎麼可能又這麼大的一筆錢,可想而知他的財富是如何來的。
不僅如此,最能夠證明保利是一個什麼樣人的證據,就在借據的內容上。
我只看了一張,便不想再看下去了。最上面的一張借據,是一個名叫羅謝爾的威尼斯商人。
他有一支船隊,往來于西班牙和伊斯坦布爾之間,偶爾也會去意大利東岸和法蘭西南岸。五年前的冬天,他那滿載埃及香料的船隊在科西嘉島附近擱淺,這令他到了破產的邊緣。為了能夠就近租用船只,他向科西嘉提出租船要求,並許諾以船上貨物的百分之三十的價值付租船款。
保利看起來是一個做事精細的人,他在借據上寫清了借錢的來龍去脈。只是,在我手中的這張借據,除了有詳細的事情記載外,還有借款和利息。借款並沒有什麼,確實是那百分之三十,可是利息卻高得驚人︰第一年百分之百的利息,接下來每年在原利息之上加上百分之五十。這根本就是高利貸。
不只是這一張,接下來的第二、第三、第四張,我在跳過十幾行文字後,直接看利息,幾乎都如出一轍。
在感嘆保利以前的日子一番後,我突然也悟道了。
我將這堆借據全部推給了諾埃男爵,讓他進行統計和計算。其實,在我看借據的時候,他已經在保利的辦公室中找到了賬本,並且已經開始算賬了,于是,借據也順理成章地交給了他。並且,我還留給了他一個任務將最後的結果寫成報告。
我後悔,怎麼不在來科西嘉之前多找幾個會計,沒有想到科西嘉島是一個大寶藏,這簡直可以和《基督山伯爵》中的基督山島相提並論。
迪昂那邊也已經將申請信件起草完畢。自然,在發出去之前信上需要我的簽字。看到這份申請信件的時候,我才想起應該寫一封私人信件寄給王祖父,一邊是報告這次戰爭的情況,另一方面也是以私人的角度說一下申請法官的事,這樣才能夠做到兩不誤。
我的信不用十分鐘就寫完了,而後在兩封信上都簽上字後,便令迪昂發出去了。
話說法蘭西的陸軍一直是歐洲第一,可是現在看來,陸軍的歐洲第一已經不存在了,海軍的歐洲第一倒是可以和不列顛拼一拼。
有一艘海軍的船,是六級艦,但是並沒有正式便入海軍序列,所以戰斗時根本看不見它。然而,它卻是戰艦與陸地聯系的保證,因為它是專職的郵輪。
有這樣周到的配備,想來歷史上若是沒有大革命的話,不列顛人也不可能成就日不落帝國。事實上,在大革命之前的北美獨立戰爭中,不列顛海軍就拿法蘭西海軍沒有辦法。老套陳舊的戰術,在法蘭西人的不按常規出牌下,幾乎沒有還手的余地。
接下來,我暫時進入了無事可做的狀態,也因為太閑了,所以就開始白日做夢起來了。
錢!滿腦子都是錢。
一邊是因為看到了無數的錢而喜滋滋起來,另一邊卻是因對自己的貪念而產生了恐懼,害怕會被劫富濟貧或是死後審判。然而,在矛盾的交鋒下,貪念佔了上風。
我已經開始設想拿到那筆巨資後,做什麼樣的事。
可以組建一支屬于我的間諜部隊,可以投資工廠推動工業革命,可以開設一所屬于我的軍事學校,而我擔任校長,只招收忠于我的年輕人進入,而我則成為早一百年五十多年的「蔣某人」……甚至于,我為什麼不用這筆錢經營這座科西嘉島呢?
能不能改變未來的法蘭西,法蘭西未來又會不會發生革命,這我無法知道。但是,如果在革命之前,我就能有一座根據地的話,那麼即使不能反攻,割據一方還是可能的。若是革命什麼的不會發生,那麼科西嘉島也可以成為未來法蘭西向地中海邁進的一個基地,以它為中心,建立一個環地中海的新羅馬帝國。
正當我坐在長方形餐桌前為自己的野心偷笑之時,一盆涼水澆在了我的頭上。
「什麼?科西嘉人已經在博爾戈集結了!」
站在我面前的貝克里伯爵面色凝重地說道︰「殿下,先到達的是意大利雇佣軍的五千人,而後陸續又收攏了從阿雅克肖逃來的三四千殘兵,現在至少有八千到九千人了。」
博爾戈是位于巴斯蒂亞南方十八公里的一座小村子,它背靠山,面朝平原,是一個戰略要地,在那里有八千至九千人,是十分危險的,這意味著不用五個小時,巴斯蒂亞就會變成火場。這就是沒有斬盡殺絕的後患!
「到底是八千人,還是九千人?」我掩飾著內心的憤怒、擔憂,冷聲問道。事實上,是八千人還是九千人,這個數字並不重要,因為都是在以少打多。
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五點鐘。
我雙手一拍身前的餐桌,問道︰「舒瓦瑟爾將軍的人呢?他們現在在哪里?」
貝克里伯爵答道︰「殿下,將軍早上發出的信上寫,他們會在半天的休息後,開始追擊。可能中午的時候才出發,想來沒有那麼快能夠到來。」
「從阿雅克肖到巴斯蒂亞,強行軍可能只需要十個小時,但若是按正常的行軍速度,恐怕需要一天。」我分析一番後,問道,「科西嘉人是什麼時候到達博爾戈的?」
「一個小時前。」貝克里伯爵想都沒有想就回答了出來,他接著又說道,「我之前率人去追擊一直在郊區騷擾的民兵,結果偶然發現了博爾戈陸續集結了不少人,這才只是粗略估算了一下人數,就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我暗嘆一口氣,暫時安下心來。
「看來今夜是不會有事了。」
「殿下,您還是請先坐船離開!」貝克里伯爵急切地說道,「這里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這……」我猶豫了。
或許離開是最好的保命方式,但這樣一來必定令我之前的所做付之東流。而且,科西嘉人想來陸續還會集結更多的軍隊,若是他們先吃掉了巴斯蒂亞的駐軍,而後再返回去,以逸待勞吞掉舒瓦瑟爾將軍的軍隊,那麼這次行動就完了。因此,我必須慎重考慮。
「你有什麼好的御敵辦法嗎?」我問道。這一刻我選擇了坐船保命,只要貝克里伯爵的主意和我一致的話。
他不假思索就答道︰「在城市中與敵人巷戰,等到援軍到來。」
我不得不失望地搖了搖頭。貝克里伯爵到底是年輕氣盛,他還是和當年在加萊海邊時一樣。有勇氣雖然是好事,但同時也是魯莽。他與敵人展開巷戰,或許能夠拖延時間,可問題是,敵人的人數眾多,而且還是在主場,任憑法蘭西的軍隊訓練再怎麼好,也是雙拳難敵四腳。更何況,法蘭西軍隊軍器的優勢在巷戰中卻變成了短處。想來貝克里伯爵也不會在巷子中使用火炮。
我想我是不得不留下來了親自指揮調度了。當然,我的辦法看上去可能比他更為魯莽不智。
「不,我不走。」我堅定地反對了一聲後,又命令道,「明天早上七點鐘之前,我要求士兵們全部處于戰斗狀態。同時,我還需要一份詳細的情報。」
我口氣一轉,冷冷說道︰「我不想要‘大概’或‘左右’這類猜測詞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