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試了試水桶的分量,用兩只手才勉強提得起來,她自嘲的笑了笑,這些年在皇後身邊,太久沒做過重活了。她一步一挪的把水提進房里,似乎沒注意到有兩雙眼楮在一直看著她。
「嬤嬤,您說皇後娘娘是真的罰她來做苦役的?」說話的這位,從服飾上看應該是位官秩三百石的丞,但是對這趙嬤嬤卻是很有幾分俯首帖耳的意思。
趙嬤嬤心里琢磨著送她過來的那個小黃門的話,覺得這事兒里面透著太多的古怪,看來教坊司的清淨日子是一去不返了。難道是為了任繯?趙嬤嬤仔細回憶著皇後那天見到任繯的表情,並不覺得皇後有除去她的意思,可是她也沒道理把這樣一個惹眼的女人引到皇上身邊啊?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她索性拋開這些雜亂的念頭,低聲說道,「是不是真的咱們不用管,只是一件事兒,這位紫蘇姑娘得活著出去。」
「我瞅著附近的巡邏都嚴密了起來,估計是跟這位姑娘月兌不了關系,你說她是不是沖著這位來的?」他說著指了指任繯的住處。
紫蘇剛來的時候趙嬤嬤是肯定她為的是任繯,可是過了兩天了,反倒有些拿不準。她來的這兩天,讓干什麼就干什麼,也不管支使她的是什麼人,從來都沒有半句推月兌。而任繯要是不發話,她也絕不往身邊湊。如果真是為了她,這姑娘倒是好耐性。
「為了誰來咱們也都管不了,盯著點別出事兒就成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回去的。你沒听說她是打了板子送出來的,不到七天就能活動了,這里面的水呀,深著呢」趙嬤嬤感慨著搖了搖頭,轉身回了殿里面。
「姑娘,水我幫您打來了,溫度正合適,您看是不是現在就過去洗。」紫蘇脆生生的跟任繯說著話兒,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個堪稱絕世的美人兒,終于明白為什麼紅宛總是談之色變。
任繯緩緩的抬起頭,說了聲謝謝,聲音听起來雖然冷冰冰的,但是卻帶著幾分空靈的味道,猶如天籟一般。
「姑娘客氣了,不如我幫您拆了頭吧?不少字」任繯作為罪臣之女,在教坊司里並沒有人專門伺候著,很多事情都得自己打理,有些粗活不過是逮著誰就讓誰做是了。紫蘇新來的,人也勤快不生事,有些躲懶的女奴就把活兒都甩給了她,倒是正和了她的心意。
現在的任繯已經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早就忘了閨閣千金的做派。不過她倒是心領了紫蘇的好意,聲音就比以前略有了幾分溫度,「不用了,你去忙吧。」
紫蘇听到吩咐馬上退了出去,她心里雖然著急,卻不敢露出半點來。至少她現在已經能給任繯送個水,也算有點進展。這個任姑娘不是一般的冰冷,還真是難以接近,不過,她可真美紫蘇相信沒有哪個男人可以拒絕這等美色,而她會不會比陰貴人還要危險也是未知之數。她仔細的觀察著,試著一點一點的去接近。
而紫蘇不知道的是,她在觀察任繯的同時,任繯也在觀察著她。教坊司雖然少于外界接觸,但也不是與世隔絕的,長秋宮的四大侍婢,宮里還真的沒人不知道。紫蘇名義上是罰做苦役的,可是任繯怎麼看也不覺得她像一個受罰的宮人。她的心里一絲漣漪都不起也是不可能的,這幾年,她在教坊司里練就了無雙的舞技,難道就是為了困在還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嗎?她模了模貼身藏著的玉佩,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那人一面。
這一天,教坊司里忙亂異常,甚至還請了太醫。這可是十分少有的情況,就算是有人病了也不過是請個藥童抓點藥,從來沒听說太醫來給這些罪奴看病。
「這位姐姐,出了什麼事兒?」紫蘇拉過一個取藥的女奴。
「你還不知道?是任繯姑娘摔傷了,趙嬤嬤親自去求得太醫呢?」
紫蘇沒有心思去分辨她言語里的驕傲是因為趙嬤嬤請到了太醫還是別的什麼,她十分擔心任繯摔出大毛病來,驚訝的問道,「竟有這樣的事兒,摔得可嚴重嗎?」不跳字。
「听說只是扭傷,不過也是要修養個把月的,很長時間不能跳舞了,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去煎藥。」
紫蘇呆呆的看著那女奴匆匆跑遠,心面反復的衡量著到底是不是意外。沒過一會兒,趙嬤嬤召集了教坊司所有的女奴,準備挑一個過去服侍任繯。因為任繯平日里為人冰冷,大家都不願意過去,紫蘇這會兒也知道不好太過刻意,但是機會不把握也就失去了,「嬤嬤,奴婢過去有幾分伺候病人的經驗,幾位姐姐都有要事月兌不開手,不如就讓奴婢去吧。」
趙嬤嬤除了點頭答應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不管皇後要干什麼都不是她一個嬤嬤等阻止的,現而今也只能盼著任繯可以吉人天相了。她心里頭想著,這話要是說回來,自古以來就是紅顏薄命,這樣的美人兒,又沒有個能撐得住的家世背景,只怕放到哪兒都是難有收場。她嘆息著往回走,路過逐波亭的時候,眯著眼楮仔細的觀察了半天,雖然面兒上什麼也看不出來,但是這宮里鬼蜮伎倆她見的可不少。任繯在這個地方跳了多少年的舞,怎麼這位一來就出了事兒?
紫蘇服侍任繯倒算勤謹,擦洗換藥,從不耽誤。任繯雖然有心防她,奈何她從來不多說多問,即便有時候主動的試探都是無果而終,就好像真的是一般的女奴。而紫蘇在這些天可不是沒有一點收獲。
晚上紫蘇听到幾聲貓叫,悄悄地出了房門。就看見趙普鬼鬼祟祟的,腰上還系著跟繩子,造型詭異的很。她抬頭瞧了眼這高牆,估計趙普這個傻蛋是沒本事進來的,也許是誰把他送了進來,再用繩子拉回去。「娘娘讓你來的」
「是啊,紫蘇姐姐,娘娘不放心,讓我過來瞧瞧。」
「我都挺好的,娘娘和兩位殿下好吧?不少字」
「都好著呢,娘娘讓我告訴你,宜陽大捷了,陛下很快就會回京。卓旭把奏章送到了,陛下當時震怒,只不過娘娘說陰二公子這一死,什麼都化解了,娘娘讓你有個準備。」
這麼快皇上回宮了,陰夫人的事兒也就該了了,要是能讓皇上處置陰家之前見到任繯,陰貴人的眼淚一定可以大打折扣。問題是,見著面兒容易,要讓皇上動心還得任繯自己肯出力才行。紫蘇心中著急,「任繯這個人從心里往外透著冰冷,很難接近,也無法取得她的信任。只是我覺得她也不是那麼甘心困死在這個地方,你回去跟娘娘說,如果時間來不及的話,只能從給任顯平反上面著手。」
這是最簡單的一條路,但恰恰是長秋宮最不願走的一條路。其實,皇後原本就沒指望著任繯一輩子都忠于長秋宮,只不過覺得這麼個目空一切的美人兒,如果她心里不情願,硬逼著她做了皇上的女人,日後反咬一口,那可就入骨三分了。
「娘娘說如果不成你就趕緊回去,西宮這幾天又有動靜了,娘娘怕你不安全。娘娘還說平反任顯是極容易的事情,以後貴女多了,也不差任家這一位。」
「我不著急回去,在觀察兩天,你後天再過來。」
「那你多加小心。」趙普拽了拽腰上的繩子,果然有人一點一點把他拉了上去,那樣子看上去實在是笨的可以,紫蘇不由得會心一笑。
紫蘇回到房間里,卻看見任繯坐在暗處,唯有一雙眼楮閃著寒光。「姑娘這麼晚了不休息,不知道忙些什麼?」
既然被她發現了,紫蘇也不再掩飾什麼,「姑娘,是奴婢原來在長秋宮的朋友,過來告訴奴婢皇上就要回宮了,讓奴婢做好準備。」
紫蘇說的全是實話,任繯听了反倒愣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姑娘可能也听說了,奴婢是因為得罪了陰夫人被皇後娘娘罰到這里做苦役的。這件事還牽涉到了許宮人和皇子,娘娘不知道皇上回來會怎麼處置,所以先讓奴婢到這里贖罪,至于贖不贖得了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紫蘇說完上前扶住任繯,「姑娘身子不好,早點歇著吧。奴婢還能在這里服侍幾天也不一定了,以後姑娘還得自己保重。」
「你是皇後娘娘身邊的紅人,而我是個罪人而已,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自稱奴婢了。」任繯一起身,一塊乳白的玉佩掉了下來,擊起一串清脆的聲音。任繯一急,彎腰就去撿。
「姑娘。」紫蘇伸手把她拉住,「姑娘有傷在身,還是奴婢來吧。」借著月光,紫蘇清楚的看到了伯卿兩個字,她笑著打趣道,「難怪姑娘這麼緊張」
任繯臉色一僵,馬上又緩了過來,「姑娘想多了,他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紫蘇的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來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不過,她也不去說破,「姑娘恕罪,都是奴婢口無遮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