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她披上衣服坐了起來,隔著帳子問道,「你怎麼這會兒來了。」
「屬下來給娘娘送解藥。」沈風略有一點不自然,好在室內太黑,皇後也沒有注意。
郭氏不疑有他,隨口說了句,「放那兒吧。」
「諾。娘娘最好分七天服用,這樣就有可以有一個漸進的過程。」
「恩」。郭氏點了點頭,她撩開紗帳走了過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她並不是口渴,就是借著幾個小動作,平復一下情緒。其實,她很想問問到底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是他的人,可是話到嘴邊卻最終沒有問出口,于是,就只是沉默的坐著。
「屬下進來的時候感覺娘娘氣息不穩,是不是心緒不靜?」
「做了個噩夢。」郭氏不知不覺地就把實話說了,似乎說出來,心里就能踏實一些。
「娘娘害怕了?」
郭氏長舒了一口氣,「都到了這一步,怕有什麼用?」
沈風露出一個贊賞的眼神,他就怕皇後婦人之仁,而且,從過去種種的跡象上看,是非常有這種可能的。之前的時候,他還擔心郭氏跑去給那些僕役求情來著,萬幸什麼都沒發生。
借皇上的手滅口,這簡直是最完美的方法,就算有一天陰氏想到了陳唯是有人假扮,並且能找到假冒之人,那也沒有任何證據了。而人命關天的時刻,郭氏也絕不敢踩著皇上建立自己的賢名。所以,這件事情,注定了是要以這麼一種方式落幕。
雖然宮里的人都隱隱覺得那慘嚎聲數月不絕,但是,並不能在上位者的心里造成任何的陰影,也許,這就是愛民如子的真相
「皇上現在回宮了,宮中戒備要嚴上不少,你輕易就不要過來了。」
「屬下明白,只是下午時候中常侍把任貴人的奴僕都審了一遍,看樣子也是凶多吉少。素秋在宮里行動很是方便,屬下是覺得可惜了。」
素秋?看來就是那個女暗衛了。可是這要怎麼救,而且,要救的話就得全救,不然,就一個也不能救。
「娘娘,建德殿里的人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宋氏的那個丫頭呢?」
「剛剛受刑不過,已經去了。」
應該就是素秋動的手吧,之前特意把她們倆安排在一個房間。「本宮想想辦法吧?不少字」
「娘娘其實不用特別拐彎抹角,就跟陛下說心生不忍,陛下最能相信。」
沈風把劉秀想得有些簡單了,他現在還處在了陰氏的打擊中沒有恢復過來,等他反應過來,只怕短期之內,不會相信宮里任何一個人。這件事情,只有任繯去說,最合適。
第二天一早,尹善就上殿來稟報,建德殿的一個宮女受刑不過,已經抬出去了。郭氏雖然早就知道,但還是略作驚訝。「你去把王遠給本宮招來。」
尹善領命就要退下,郭氏突然說道,「私府令且慢。」
「請娘娘吩咐」尹善垂手站到一旁。
「私府令代理大長秋也有些日子了,宮里頭出了這麼些個事兒,想來也是因為缺個真正管事兒的人。」
大長秋三個字讓尹善心中一陣狂跳,自從娘娘打南陽回來,張永的尾巴都快要翹上天上去了。宮中很多官職都把太字去了,可是,皇上不但加封了他為太僕,還漲了俸祿,這讓尹善暗自驚心了好些天。卻不想娘娘在這個時候提起,再不表忠心,那還要更待何時?「娘娘,奴才願為長秋宮肝腦涂地,也在所不辭。」
「哪里就有那麼嚴重,只不過這宮里先是出了個周軼,現在又出了個陳唯,本宮實在不能心安哪」
周軼,長秋宮的叛徒;陳唯,長秋宮的對頭。這兩個死的死,埋的埋,尹善怎麼會不明白娘娘特意提了他們是什麼用意,他堅決的說道,「娘娘,此等逆賊均是我輩之恥,奴才們自當引以為戒,絕不敢妄生異心。」
郭氏觀察尹善也有很長時間了,談不上多麼忠心,但是識時務。就現在宮中的形式,還沒有值得他背叛的理由,就這麼互相牽扯著,終有一天,想分都分不開。「也罷,長秋宮不能總是這樣,我且信上尹大人一回。」
「謝皇後娘娘恩典」有了皇後這句話,他至少在官位上就真的可以跟中常侍平起平坐了,雖然,兩個人的地位還是有差別。不過,尹善想得更長遠,當然,這也有一個前提,他跟皇後都得活的足夠長。
「本宮會盡快跟皇上提起,你看看這宮里有誰可以接替你的。」
皇後給了他大長秋的位置,他自然也要投桃報李,主子看重誰,他也不能裝糊涂,「娘娘,小黃門趙普一向聰明機智,奴才覺得他可以。」
「他年紀太輕,不足以擔此大任,你還是在私府丞里挑一個勤謹穩當的。」
尹善抬頭看了眼,覺得皇後不像是推月兌,他也就不再堅持,認真琢磨著到底誰更合適。
尹善手底下六個私府丞,分別管著衣食器具,這幾個人里面能力高低不齊,但是也都出不了大的紕漏。不過,皇後讓他薦人,他也不能不謹慎。「娘娘,可否容奴才回去好好考察一番,再行推舉。」
「恩,你去吧,也不急。」
什麼不急呀,尹善急著呢,他巴不得馬上給底下人騰出地方來。不過,眼下還是把中常侍先找到是正經。
沒一會兒,中常侍頂著個烏眼圈兒就來了,看來昨個一天是沒少忙活。
「本宮听說中常侍昨天提審了建德殿的奴才了,可有什麼收獲?」
「回娘娘,奴才無能,不但沒有什麼收獲,還有一個宮女受刑不過,沒了。」
「本宮已是知道這件事了,有些時候也是難免,只不過中常侍後面要特別注意些了。可別弄得什麼都還沒有問出來,人卻全沒有了。若哪天任貴人想起來了,不知道找誰要人呢?」
王遠可是覺得冤枉透頂,怎麼皇後娘娘說的他跟殺人狂魔似的那丫頭長得結結實實的,誰成想能那麼不禁打。他雖然沒想手下留情,不過也真的不希望頭一天就弄出這樣的事情來。可是,不管怎麼說,人都是在他手里弄沒的,他也只好苦著臉說道,「奴才遵旨。」
「有些事情,可能還是急不來的。哪天任貴人身體好些了,你去問問看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多少有點線索,查起來也方便。」
「奴才遵旨。」
王遠听皇後絮絮叨叨說了小半天,主要的意思也就是宮里頭別再死人了,他們都應該給皇帝陛下積福,給天下蒼生積善。這樣他也就不好再動大刑。雖然皇上也有命令,不過,已經死了一個都沒什麼結果,他也覺得不太好交代。就這樣,王遠放慢了審訊的步子,讓那些人也有個喘息的機會,不然,那素秋當時離著任繯太近,繼續折騰兩天可能命都保不住。
劉秀雖然把毒害任氏的罪名定到了陳唯的身上,但是王遠在陳唯那里沒有搜到任何的證據。而宮女巧慧的房里也不過是有些不太應該有的藥材,絕沒有那麼危險的毒藥,可以說整個西宮都沒查出什麼來。劉秀現在非常迫切的想知道這毒藥是什麼,又是從哪兒來的。這些都只能在任繯的身邊下手,他有些不太滿意中常侍那邊的進展,但看在皇後的份兒上就沒說什麼,畢竟都打死了也沒什麼意義。
中常侍趁著任貴人大安的時候,過去詢問當時的情況,任繯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不過還記得她是歇了個晌兒起來,喝了口水之後就更困了,再次醒來就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這樣說來問題就出在了茶水上面,每天準備這個的不就是雲蘿。王遠當時就要把雲蘿帶走,任繯卻怎麼可能同意,
「娘娘,原來建德殿的宮女黃門已經都審了個遍,就差這雲蘿姑娘了,還請娘娘行個方便。」
「本宮相信雲蘿,你不能帶她走。」任氏斷然拒絕道。
「娘娘,下毒害主,這可不是小罪名,娘娘就不要為難奴才了。」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讓你帶走她的。」任繯的態度異常的堅決,進了暴室,不死也要月兌層皮。況且,她這些天也听說了,王遠審訊的手段殘忍異常,頭一天就把一個灑掃的宮女打死了。那女孩什麼名字、什麼樣子她都不知道,就這麼平白無故的死了。
王遠還想在努力努力,再不驚動皇上的前提下把事情辦妥,他于是好言勸道,「奴才也是為了娘娘考慮,此時不審問清楚,只怕後患無窮。」
「後患不後患的,本宮會自行考慮,中常侍大人貴人事忙,本宮就不多留了。」
任貴人的脾氣,那是連皇上都領教過的,王遠可不敢擰著來。他只得灰溜溜的回去廣德殿,跟他主子稟報。
「娘娘。」雲蘿擔憂的看著任氏。
「你不要怕,我無論如何也要保全你。」
雲蘿感激貴人的信任,她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奴婢怎麼能讓娘娘為了奴婢跟皇上沖突起來,還是讓奴婢跟著中常侍大人走吧。」
「不,本宮要是連你都保住不,這後宮也就不用待了。」
「可是娘娘……」
「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好好想想對策,下毒的人不可能神出鬼沒,一定能留下線索,你再仔細回憶回憶。」
「奴婢實在是沒發現啊。那天菜做得咸了,奴婢們也都沒吃幾口,後來娘娘睡了,奴婢回房去取花樣子,雲錦那個爆炭就跑去找廚娘理論。外間伺候的幾個怕她闖禍,就跟著去了。廚娘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承諾給做點新式的點心,她們這才回來,回來見娘娘沒起,就一直在外面候著。奴婢之後進來看了兩次,覺得不對,才請了太醫。」
這些任繯一醒過來就知道了,她相信雲蘿,所以從來沒想過茶水上會有問題。今天中常侍這樣一說,她才覺得茶水最是可疑,可是,到底是誰動的手腳呢?
「那幾個宮女都是一直在一起的嗎?」不跳字。
「是的,她們當時是一起去的廚娘那邊。而且,能進娘娘內室的除了奴婢就是雲錦,但是,那天奴婢出去以後,雲錦就去了小廚房,幾個宮女都說她後來也沒進來過。」
雲蘿備好了茶出去,雲錦帶著幾個宮女在外間候著,隨後一起去了小廚房,那肯定也不是她們。而且自己起來喝水,多少也是有動靜的,都沒有人進來服侍,可見她們還沒有回來。也就是說那個時候毒就已經下好了,那會是誰呢?誰有那麼大的本事進了內殿,而且還沒有被別人注意到。
任繯仔細琢磨著,這宮里的女人可能都想要她的命。最開始她懷疑陰貴人,如果下毒的是她,救人的就很可能還是她,但是,這不合常理呀?況且,她現在又落得這麼個下場,更不像是真凶。任繯隱隱覺得,真凶現在一定穩穩地藏著。
太醫院都沒辦法的時候,她怎麼就突然好了,這麼說來還是下毒的人救了她,任繯覺得自己都把自己繞暈了。難道那個人就只是想借她的手對付陰貴人?
任繯不由自已的想到一個人,皇後
陰貴人和她那個奴婢是皇後引來的,隨後自己就醒了。雖說那個時候她不在宮里,可事實上,她本人在不在宮中,都不影響她布這個局。
「皇後和陰貴人來時的情形你再跟我說一遍?」
「怎麼了?」雲蘿有些困惑,這些事情都說了好多遍了。
「就是我再醒過來之前除了陰貴人的那個宮女還接觸過誰?」
「沒誰了呀當時娘娘為了讓巧慧安心診脈,帶著陰貴人坐在了外面。奴婢怕新來的服侍不周,主動去奉的茶。後來她們就都走了,奴婢回來之後,沒過多久娘娘就醒了。」
那她是怎麼醒的呢?如果是皇後,她也不可能隔著屋子就把自己給治好了。難道說真的是陰貴人?她就是想要制造一個天命所歸的假象?
任繯覺得她不至于真的那麼蠢
找不出真凶,她憑什麼保住雲蘿還有那幾個就伺候了她幾天的女孩子們?
劉秀對雲蘿印象還算不錯,但是他不會憑印象去判斷一個人。還是親自走一趟吧,反正他回來以後還沒去過建德殿。事實上回宮到現在除了在西宮住了一晚,他就沒離開過自己的寢宮。
任繯深知劉秀的來意,早早就把雲蘿藏了起來。劉秀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耐的皺了皺眉頭。
「謀害主子可是事關重大,你不可以任性。」
「陛下,臣妾深知雲蘿為人,她絕不會謀害臣妾的。」
深知,誰敢說一定知道誰呢?劉秀覺得這個詞兒非常的諷刺,「你跟她相處不過數月,能知道什麼,再說,朕也沒有要定她的罪,先讓王遠問問,如果沒事自然給你放回來。」
「陛下,臣妾與雲蘿雖然相處日短,但是她對臣妾卻是忠心可鑒。」
任繯越是這樣說,劉秀就越覺得他的愛妃是受人蒙蔽了。「好了,不管怎麼說,此事她大有嫌疑,中常侍帶下去審問,繯兒不可袒護。」
「陛下,如果沒有雲蘿臣妾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這件事情跟她絕沒有半點關系。」
劉秀以為她還記得上次為了隨軍而鬧翻的事情,心中就有些不悅。可還沒等他開口,任繯繼續說道,「臣妾自得陛下垂青,陰謀算計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都是雲蘿幫著臣妾一一化解,她如果要害臣妾,只要什麼都不做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下毒。」
「你說什麼?」劉秀簡直不敢相信。
「臣妾剛為美人,就收到過放了麝香的香囊,沾了花粉的衣料,還有很多不能用的補品。這些東西,如果沒有雲蘿,臣妾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都是誰給你的。」
「臣妾也沒有細查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請陛下放了雲蘿吧。」
「繯兒,人心是會變的。這次的事情,只有她有機會下毒,又有機會不動聲色的救你。」
「她不過是個宮女,有什麼必要害臣妾?」
「朕也是要查出她背後的黑手。」
「不是陰貴人嗎?」不跳字。
「朕沒有查到物證。」
「如果陛下一定要審,就連臣妾一起審問了吧」
「任氏,你」劉秀好話說盡,任繯就是不為所動,他的怒氣也就漸漸地上來了。
眼瞅著這二位又要鬧僵,可把王遠急得不行。他往外張望了半天,思量著可以找誰過來救場。皇後那邊剛見點好兒,誰敢去驚動,可是除了皇後,再沒人敢管這二人的事兒了。他正急的火燒眉毛一般,就瞧見那個叫雲蘿的罪魁正往這邊來呢。
雲蘿徑直上了正殿,跪在殿中央給皇上和貴人請安。還不等皇上發話,就听任貴人急忙說道。
「誰讓你來的,本宮跟皇上有要事商議,你還不趕緊下去。」
「奴婢感激娘娘厚愛,但是,事情既然跟奴婢有關,奴婢也不能置身事外。奴婢以後不能服侍娘娘,娘娘要多多保重」
「雲蘿」
雲蘿不理會主子一再給她使得顏色,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王遠以為她這是要主動去暴室,卻不想雲蘿突然起身,就向旁邊的柱子撞了過去,一時之間,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