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麗華對劉秀的痛恨之心,到底沒抵過對亡母的悲痛之情,在劉秀對她連續幾日的漠視之後,她還是主動去了廣德殿。大殿上,小黃門的態度十分古怪,可能也是吃不準這位到底還能不能受寵。到底還是中常侍淡定,不卑不亢的進去給她通報。而陰氏面對那些形形色色的探究好似混不在意,只是等著皇上給她一個最終的答案。
劉秀倒是很清楚陰氏的來意,不過,他暫時還沒考慮好應該如何去面對她。按理說,他也算是陰家的女婿,至少在陰氏弄出那麼多事情以前,他是真心把陰太夫人當岳母看待的,如今太夫人遇害,他是很應該有所表示的,可是現在,他的心里總是隔著些什麼,並不願意去考慮跟陰氏有關的事情,就好像「娶妻當得陰麗華」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你去讓皇後按照貴人的法駕儀仗安排陰氏回府祭拜。」劉秀對著中常侍吩咐道。
「是不是直接讓貴人回去?」
陰麗華現在還在殿外面候著,王遠雖然猜得到劉秀很可能不想見他,不過他還是不敢自作主張,總得從皇上的嘴里討個旨意。
「你讓她回去準備準備,在陰府住上兩天再回來。」
「諾。」王遠領了旨意就到各處去傳旨,雖然看上去皇上好像的確不再寵愛陰貴人,不過,他卻從一些細微的表情看到,陰氏即使現在失了寵,也不至于沒有翻身的可能。
郭氏接到劉秀的旨意,並沒有任何的異議,馬上命人去傳尹善,讓他好生安排。因為此前收繳了貴人璽綬,隨後又被監禁,陰氏原來的宮人早就被遣到了別處,車架、儀仗自然也都一並處置了,現在說不得要一一的置辦起來。
「娘娘,您說陰貴人能不能又張狂起來?」陰家居然又出了這樣的事情,皇上看上去雖然不太上心,但是,紫蘇仍然有些擔憂。
郭氏從來就沒覺得陰氏會這麼簡單的完蛋,以後肯定少不了她鬧騰的日子。只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就是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大浪來。想當年,陰家「滅門」之後,劉秀可是越過了皇後的爹,直接給這貴人爹封了侯的。可是現在,陰識就把靈柩停在了陰鄉侯府,劉秀不但沒有親往吊唁,甚至沒有主動提起讓陰氏回府,可見,她現在已經不足為患了。
郭氏懶懶地對著紫蘇說道,「這有什麼,不過是個貴人罷了,與其讓任貴人一點一點的做大,倒不如留著這陰貴人也好充充場面。」
「奴婢倒覺得任貴人雖然盛寵,但是比不得陰貴人那樣心機。正所謂打蛇不死,後患無窮啊」
「再看看吧,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心機不心機的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而且就算是沒心機,有了野心也是一樣麻煩。戚夫人夠蠢了吧,可還不是差點逼得呂後走投無路。郭聖通並不是想要自比呂後,但是也不能白白就被劉秀潑上一身的污水。
「這倒也是。」皇上現在剛過三十,這宮里還不定得迎來多少美人貴人的,「不過娘娘,這回西宮的宮女黃門咱們可得安排好了。」
郭氏點了點頭,以前要時時小心,生怕給劉秀抓到什麼把柄。但是現在,情況似乎變了很多,她也不必再處處隱忍。
沒過多久,尹善就上殿來回話了,「娘娘,陰貴人的法駕儀仗已經準備好了,車還是原來的車,也沒閑置多久,不過略打掃一下就可以用。全部的執事奴才都是從阿閣調了黃門暫時充任。」
「這樣很好,貴人如今解了禁,原來用多少人,按數給她補上,等下你也一並安排了,可別讓人家說咱們刻薄了誰」
「奴才明白,一定會妥善安排,還請娘娘放心。」
尹善剛剛榮升了大長秋,正是風光無限,而巴結他的人越多,他就越明白自己得巴結好誰。現如今,對皇後娘娘的心思,他是無時無刻不在用心揣摩,怎麼處理西宮那點事兒,並不需要別人提點。
陰麗華踏上自己過去的車架,心中是愈發的沉重。等到了陰府下了輦,眼見的都是素衣白布,頓時珠淚滾滾。她快步走進了靈堂,跪在棺槨前面痛哭失聲。
隨著陰貴人的失勢,陰識在朝中的地位也是越發的不穩,就連喪事都是冷冷清清。明日就要發喪,眼下卻賓客寥寥。此時,靈堂上也都是陰家自己人。陰就原本是止了哭聲的,眼見著姐姐如此哀痛,也跟著嗚咽起來。最後,還只得陰識過來相勸。「請娘娘節哀」
陰麗華並不理會陰識,兀自哀哀痛哭,直到幾乎暈厥過去,才被巧心攙著進了內堂。
「姐姐,都是我沒用,沒有保住好母親。」
「就兒?這跟你有什麼關系?」陰麗華並不知道她的母親是如何遇害的,不過,她早早就把帳都記到了郭氏的身上,听陰就這樣一說,反而糊涂了。
陰就這會兒是傷心過度,只知道自責什麼都說不明白,陰氏大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清楚啊,我在宮里一點消息都听不到。」
「還是我來說吧。」陰識施施然的插了進來,「就兒開始的時候是跟著母親一起回新野的,半路上卻決定回京幫我,所以才扔下了母親獨自上路,沒想到母親就是那個時候不幸遇害。因此就兒十分的自責,我勸了很多天都沒什麼用,幸虧你回來了,好好開解開解他吧。」
「恩。」陰麗華點頭應了,且不說這件事情跟陰就本沒關系,就是確有關聯,現在也不是追究他的時候。
「等我回頭勸勸,大哥現在可有那幫歹人的線索?」
陰識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什麼都沒發現,那些人就好像是從天而降一般。」
「我倒是知道是誰」陰麗華冷冷地說道。
「誰?」
「皇後郭聖通」
陰識對這個答案並不吃驚,但他還是問了句,「茲事體大,你有什麼證據?」
陰麗華並不答話,從袖子里掏出了一縷頭發,遞到陰識的面前。
「興兒的頭發?」陰識驚聲說道。
陰興自打生出這縷紅發,就被太夫人當做大富大貴的象征四處宣揚,陰識受害不淺,又怎麼會看不出來。然而,這頭發怎麼會到了陰麗華手上,「你從哪兒得來的?」
陰麗華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幸,听陰識這樣一說,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死心,顫聲問道,「興兒是不是出事兒了?」
「是的,興兒在老宅給人害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母親才要回新野去的。」陰識沉痛的說道。
陰麗華的眼淚似乎都要流干了,現在心中就只有恨,「這是郭聖通給我的,當時我還不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她好狠的心」
「竟然真的是她?」
「大哥也猜到了?那母親的事情?」
「我只是覺得除了郭家沒有人想要置興兒與死地,但是盯了他們幾天,一點異常都沒有。母親的事情,十有八九也是他們做的,可是苦于找不出任何證據,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大哥,你向來足智多謀,難道也想不到辦法嗎?」不跳字。陰麗華不甘心在宮里輸給郭氏,更無法容忍郭家繼續逍遙法外。
「我現在也只能讓人盯著兩府的動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拿到證據。」
「可惜宮里頭現在是郭氏的天下了,我暫時也做不了什麼。」
「你好容易才的陛下憐惜,且不可輕舉妄動,你要是再出什麼事,陰家可就真沒希望了。」陰識想盡辦法也要穩準陰麗華,就算是這樣不冷不熱的狀態,也得堅持到楚氏進宮。
「我自己會小心的。」
兩個人正商量著,卻不想一旁的陰就一把奪過陰興的頭發,嚎啕說道,「我們就拿著這個去找皇上,難道他不信姐姐的話?」
陰麗華心里很清楚,皇上要是能相信她的話,郭氏有怎麼可能明目張膽的把東西給她,但是,失寵失信的話,她又怎麼說的出口。
「就兒不可胡鬧,就算皇上相信貴人,也得拿出更有說服力的證據才行。畢竟她是皇後,朝野上下都要有所交代。」
「這樣惡毒的皇後留她何用」陰就高聲的嚷道。
陰就現在的神智已經不是很清醒,說什麼都很難听得進去,陰麗華只好哄著他,「這樣的皇後陛下當然是不要的,但是時局艱難,陛下也是無可奈何。你且不可胡思亂想,把它給我好好保存,日後大有用處。」
「你們不要哄我了,母親的被害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二哥的仇一定也報不了。你們不報我來報,我去找皇上。」
陰就起身就想出門,卻被陰識死死拽住,「這世上就沒有不報的仇,但是,你要記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就兒,你要听大哥的,現在輕舉妄動,只能禍及自身,就算母親的在天之靈,也是難以安慰。」
陰就頹然的跪在地上,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