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寧棠妍倒比寧棠嬌想象中的容易。
寧棠妍听完來龍去脈,沉吟良久方道︰「這事倒是不難辦。你回頭讓牟春雨將狀子拿回去便是。」
寧棠嬌的心頓時放下一半。
「只是,」寧棠妍肅容道,「這種事能發生一次便能發生兩次,需從源頭上根絕才好。」
寧棠嬌低頭連聲應諾。
寧棠妍望著她的發頂,嘴角微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化作一聲嘆息,「你若能明白就最好,女帝年幼,尚不能親政,我們身為攝政王理當多擔待。你身體若無大礙,便多去禮部和兵部走走,省的再出亂子。」
寧棠嬌繼續點頭。
寧棠妍看她這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擺手道︰「天色不早,我也不多留你了。林姑娘的事,我明日一早就辦。」
寧棠嬌雖然希望她當晚放人,卻也知道不是隨心所欲的時候,只能起身告辭。
寧棠妍一路將她送到門口,看著她上馬車才回轉。
馬車上,楚荷花道︰「水仙王對殿下倒是很關心。」
寧棠嬌托著腮,一雙眼楮怔怔地盯著自己的鞋子,好似想把鞋子上的芙蓉花盯出來。
楚荷花輕聲喚道︰「殿下?」
「以前的芙蓉王是個怎麼樣的人?」寧棠嬌冷不丁地問道。
楚荷花道︰「以前?」
寧棠嬌驀然一驚,干笑道︰「我是說,先帝駕崩之前,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楚荷花抱拳道︰「殿下金枝玉葉,荷花不敢妄議。」
寧棠嬌擺手道︰「無妨,我不怪你。」
楚荷花道︰「殿下與先帝感情篤厚,三位攝政王之中,只有殿下獨領禮、兵部,可見不同尋常。先帝駕崩,殿下悲痛欲絕,致使性情大變,也是人之常情。」
借尸還魂就不算人之常情了吧?
寧棠嬌暗道︰僥幸。若非自己還魂之時剛好先帝駕崩,恐怕早就被人看出異常。她回味著楚荷花的話,發現她說得不少,可偏偏沒有說到點子上,不由不滿道︰「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楚荷花道︰「殿下雄才偉略,忠君愛民,從未有變,何來之前之後之分?」
寧棠嬌被反問得啞口無言。這睜著眼楮說瞎話的本事只怕她認第二,就無人敢認第一了。比起楚荷花的能言善辯,她倒是想念起憨直的于清秋來。若是,于清秋能夠成全她閑王之念該有多好。
楚荷花見她半晌不語,面上隱有落寞不喜之色,以為她仍糾結與牟春雨之事,緩緩開口道︰「殿下德高望重,高才大學,又身居三大攝政王之一,雖閉門休養一年,但名望仍在,只要振臂一呼,自然萬人應諾。整頓禮部從來不是難事,只關乎殿下願或不願。」
寧棠嬌道︰「你說,我是願好,還是不願好?」
楚荷花望著她,輕嘆道︰「殿下心中早有決定,又何必問我?」
寧棠嬌沉默。
是了,她既決定做閑王,自然是不願的,又何必再問。只是,決定易做,心中愧疚難以消磨。穿越時空來到這個陌生國度雖非他所願,但她的吃穿用度卻實實在在出自當地百姓之手。這些福利本不屬于她,她竊為己有,與這些福利相伴而生的責任卻被她棄之如履。
說起來,自己到底是個……
不要臉的米蟲罷了。
寧棠嬌默默地唾棄自己。
回到府里,她頭一件事便是打听于清秋的下落,听到她還留在府中時,心頭莫名松快。若是一切都能恢復原狀倒也不錯。
她回想起自己醒來後的一年悠閑生活,內疚之感稍稍淡去。
于清秋說得決絕,但她受茉莉王之命來臥底,肯定不能空手而歸,所以就算她心里多不滿多幽怨,多半還是繼續呆下去的。至于茉莉王那邊她倒是不擔心,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她沒造反的心思,大不了找個適當的時機如于清秋規劃的那般,尋處僻靜的地方建個閑王府,遠離這些紛紛擾擾就是。
這麼一想,寧棠嬌覺得未來豁然開朗,在馬車中所積攢的愧疚與失落隨之煙消雲散,連晚上睡覺也睡得格外香甜。
但她顯然忘了一件極要緊的話——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
寧棠嬌一夜美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金花銀花伺候她洗漱到一半,就看到下人慌里慌張地跑進來,「殿下!聖旨到!」
聖旨?
寧棠嬌望著銅鏡中那張朦朦朧朧的面孔好半晌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麼。
姝朝接旨不太講究,只要穿戴整齊,人員肅靜便可,香案等等一律不必。
寧棠嬌穿著厚重的朝服頭昏腦脹地跪下。
來宣旨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唇紅齒白,秀美和善,但知道他身份的人都不敢小覷他,因為他是宮里頭除開皇太父和女帝之外的實權人物,大內總管徐鑫。有傳言說他與先帝關系非同一般,連皇太父都靠他方能進言。傳言真假隨先帝駕崩之後已難以求證,但新皇登基之後,他聖寵不衰卻是不爭的事實。
徐鑫沖寧棠嬌微微一笑道︰「奴婢身負皇命,不能給殿下行禮,還請殿下見諒。」
寧棠嬌拱手道︰「徐總管客氣。」
徐鑫點頭,展開聖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懷遠將軍劉靈毓仙姿佚貌,人品出眾,數度征戰,軍功赫赫……」
寧棠嬌听到這里就有點懵了,夸劉靈毓不是應該去將軍府夸嗎?與她何干?
「又聞芙蓉王龍章鳳姿,才望高雅,公忠體國,鞠躬盡力……」
寧棠嬌隱約又不好的預感。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沒接過聖旨,還沒看過電視麼?通常電視演到這里,讀聖旨的太監都會說——
「實乃金玉良緣,天作之合……」
寧棠嬌腦袋亂哄哄的,一片空白,後面徐鑫說的話完全听不進去,眼楮緊緊地盯著自己跪前的三寸之地,好似魂魄離體一般。
「殿下!」楚荷花和于清秋雙雙扶住她的身體。
徐鑫也關切地俯身看她,「殿下,可是哪里不適?」
寧棠嬌張著嘴巴,小口小口地吸了半天氣,才算清醒一點。
徐鑫見她臉色好轉,重新站直身體道︰「還請殿下接旨吧。」
寧棠嬌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于清秋。
于清秋嘴唇動了動,眼神閃爍著看了別處。
寧棠嬌心下一沉。
徐鑫催促道︰「殿下?」
寧棠嬌把心一橫,叩拜道︰「臣接旨。」
徐鑫看著他把聖旨接過去才舒出口氣,適才看芙蓉王臉色這般難看,還以為要橫生枝節出來,幸好無事。
楚荷花起身,想請徐鑫花廳用茶,卻被婉拒了。
徐鑫微笑道︰「聖旨是一式兩份的,劉將軍府還等著呢。」
楚荷花道︰「我送徐總管。」
徐鑫又看了寧棠嬌一眼。
寧棠嬌此時稍稍定了定神,起身道︰「我送吧。」
徐鑫笑道︰「殿下成年之後,我們便少見了,正好與殿下一道走走。」
寧棠嬌正積攢了一肚子的話,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還記得殿下在外建府的時候,才十四歲。」徐鑫道,「沒想到一轉眼就到成家立業的時候。」
寧棠嬌嘆道︰「我也沒想到。」
「這不是殿下心中所求嗎?」徐鑫雙眸促狹之光一閃。
寧棠嬌干笑道︰「劉公子不願,我何必強人所難。」
徐鑫道︰「劉公子不願嫁的是芙蓉王,殿下何不讓他嫁給寧棠嬌?」
寧棠嬌吃了一驚,不止為他的話,更為他敢直呼其名。看來,徐鑫的地位果然如謠傳一般,高深莫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