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打開天窗說亮話
「雖然你不知道因為什麼想要利用我，可是你幫了我也是事實，我既然叫你一聲岳大哥，那就不會起什麼別的心思。(請記住我們的網址.)。至從我到了洛雲手上，他便是對我明里暗里的下絆子，廢了我的武功，將我當成小廝一般使喚。比起你，他更想殺我，只是礙于情面，他不好動手罷了。那天和洛之樺撕破了臉，若不是你，我不死也會活著難受。
「也因為是你，所以他們想將我埋在你的身邊，當釘子，我豈是能讓人這樣任意擺布的？」東方不敗眉毛一挑，竟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來。
「那為何要對我下毒？」岳不群听了半天，驚心于東方不敗小小年紀就如此不凡，但最關心的，依然是毒。
「對你下毒很容易，你雖說隱隱對我有些防備，很注意我的動向，可是在這方面倒是出奇的信我。」東方不敗說著又笑了，「我送與你的吃食，你倒是從未懷疑過。」
「我只是覺得，洛家即使要動我，也不會用這樣的方法。」
「他們當然不會，那是我的自己下的毒。童大哥曾給了我一些藥防身，這是真的，但是我沒有對洛雲下，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要是對他動手，童大哥也保不了我，所以我是騙他的，不過你……我是真的下了。」
岳不群頭上的青筋一冒一冒的，他既然騙了洛雲，會不會說下毒也是騙他的？可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岳不群就決定相信，還是那句話，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從來不會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
「既然知道你對我有所圖，我當然要防著。洛家將我送與你，那我自然要好好的為自己謀劃一下了。不管什麼原因，你還是對我好的，所以我悄悄的給你下了藥，若你對我有真心，日子久了，我也會悄悄的把解藥給你服下，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件事。若是你哪天對我下手了，那麼……哼哼！」
听了東方不敗的話，岳不群氣樂了，原來這個就是那個他以為單純可愛的孩子麼？越想越是生氣，他厲聲道︰「既然早就對我有所防備，那為何要跳下河來，浪費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前程？有何前程？」東方不敗反問道︰「你出山來，那洛雲吩咐我隨時給他傳遞消息，我沒有做，誰知你從未想過帶我離開，那我回去還有命麼？若那洛雲不出現也就罷了，還能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可那洛雲也是厲害，自己找上來了，雖然嘴巴上說我有大功，可是只要你一死，我的命也八成不保了，不如搏上一搏。」
博？岳不群極怒反笑，努力直起身子，一把推開東方不敗，用手撐著地，另一只手壓在自己的胸口上，那里有血在慢慢滲出。
「原來你跳下來不是為我，只是為了搏上一搏麼？」
听了岳不群的話，東方不敗的臉稍稍紅了一下，他斜了岳不群一眼，喃喃道︰「說是為了你，也是不錯的。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那洛雲雖說武功不錯，但卻是個草包，雖然可能要吃些虧，但是我自信還能應付。若只是單純的博個前程，我有如何會冒這樣的險？若你不信我，跟著你又能安全到哪里去？」
听著這樣直白的質疑，岳不群心里竟出奇的舒服了一些，有些人就是這樣，不願真心對待別人，卻更不願意別人對自己沒有真心。
東方不敗畢竟不是令狐沖，在知道他不安好心的情況下還能有這樣的反應，岳不群已經覺得很不錯了，就算是下了毒，可是單論他幫他包扎，就已經是對得起他了。
冷靜下來之後，看著東方不敗那微紅的臉，才發覺自己剛才的質問似乎顯得過于親密了。聯想到之前東方不敗對他性向的懷疑，臉上更是泛起了紅色，岳不群連忙擺出一副生氣的表情，只願那東方不敗以為他是氣紅了臉才好。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卻如此陰險！」岳不群一臉的陰狠，「你現在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我說過，若是你不信我，我是不會跟著你跳下來的。」東方不敗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在那種情況下，你既然把籌碼放在了我的身上，我自然願意賭上一賭。」說著，露齒笑了一下，顯出幾分少年的可愛來，「你說我和一人相似，你好幾次放出殺意，怕是都是對著你那人去的，我可沒惹你，所以撇開這個不談，你對我不錯，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你如此對我，我自然也要有所回報才行。」
不知道為什麼，岳不群看到這個孩子那成竹在胸的表情就覺得胃在一陣一陣的抽搐，哪里都不順暢，雖然知道順著這孩子的話講，是最好的，卻又忍不住的反駁。
「真是自以為是，你以為我是真信你麼？我那一刻是走投無路了，只想著先過了那一關，再好好的收拾你！小賊！莫以為……」岳不群本想再放放狠話，但是看著東方不敗的眼楮，聲音卻越發的小了。
岳不群禁不住又想起了令狐沖，東方不敗看人的方式和令狐沖有些相似，都是那種坦坦蕩蕩直直看過來的那種。
岳不群很不喜歡這種眼神，令狐沖讓他覺得放浪形骸多少也和這種不避不諱看人的方式有關，可是兩人的眼神卻是不同，令狐沖的眼楮很真誠，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麼，但是東方不敗的眼楮里卻像一灘幽水，一眼望去只覺的清澈，多觀察一下才會驚覺其深不知底。
只是對視了一小會兒，岳不群就側開眼去，隨即又因自己這六十好幾的「老人」竟然輸給了一個孩子而暗自惱怒起來。
「這卻是真話。」東方不敗嘆了一口氣，道︰「那時候我被你騙了，還以為你是真的對我好，可是在你醒了之後，我卻感覺到你對我的防備更重了。」
「那你後悔了麼？」岳不群打岔道，「原本以為跳下來是有未來的，現在明白了，是不是後悔當時沒有幫洛雲殺了我？現在你背叛了洛雲，哈！你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東方不敗笑著搖了搖頭，他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果子，擦了擦，一口咬下去，反問道︰「後悔有什麼用？」他晃了晃手上被咬了一口的果子，笑道︰「要吃麼？」
「哼！」
面對岳不群的冷臉，東方不敗一點也不生氣，啃著果子，調笑道︰「突然覺得，你這樣比那副君子臉孔可順眼多了。」
「你！」
「是否背叛，還是兩說呢！」岳不群才剛剛吐出一個字，就被東方不敗打斷了，「你進這山谷，怕不是來采藥的，是來找東西的！反正你已經身受重傷，我這時若是同你站在一處，必得你的信任，套取情報，將你所想的東西奪過來之後，哼哼！」
「能有什麼東西？要殺就殺！你們這些魔教中人，竟會耍這些不入流的手段！可就算如此，你也得不到什麼情報，也得不到什麼功勞了！」听見東方不敗這麼說，岳不群的心里咯 了一下，立馬否認起來。
「能得到什麼東西，是另外一回事，可是，若要洗去別人的懷疑，總是需要一個好的理由的。」東方不敗慢慢說道︰「那天我說出三尸腦神丹，就想你定能猜到我是神教中人。那時我就想著，若是我如此身份你都信我，那我就好好對你。若是你不信我，也無妨，這次救你也算是還了以前你對我的人情，直接離去，反正你受了傷，也攔我不住。到時我去找童大哥，只說被你識破，你武功高強，我好不容易逃出一條命來就是。不過……」
東方不敗眼珠一轉，將吃剩的果核朝天上一拋，道︰「你身上的毒，就算是你騙我下水的代價，等到毒發之時，能不能找到解藥，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岳不群听著，為這人的心思之縝密而心驚，可他到底是活了六十幾年得老怪物，東方不敗說了兩種情況，很明顯，現在兩者都不是，看他現在的表現，也不像是有敵意的樣子，便也鎮定了下來，露出一個笑容，將東方不敗正準備送進口中的第二個果子給奪了過來，一口咬住。
這果子汁水甚多，卻不甚甜，岳不群只吃了一口就停了一下來，道︰「那你現在想如何？」
見岳不群不吃，東方不敗又將那果子拿了過來，在另一側咬下去︰「我自認別人騙不了我，誰對我是真好，誰是假好，我一直以為我都能看明白。就像童大哥，他雖說沒做太多，但卻是真心的，所以我感激他，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他的。至于你，你對我也好，可惜是假意，所以我才對你下毒，可我明明知道你心懷不軌，卻還是被你騙了。」
「知道嗎？」東方不敗凝視著岳不群的眼楮，「你在河邊說信我，我真信了，只覺得生死之前還能如此，便值得我博一次。在看到你醒後看我的眼神時，我知道自己錯了，正想著離開，可是你卻說出那番話來。岳不群，我又信了。第一次還可以說是因為洛雲的威脅，我將計就計，可是第二次，我卻是真真心心的拿命來賭的，我想著，若是我靠近你了，你沒有出手殺我，那麼我今後便也全心全意的對你。
「你那樣親昵的抱著我，我想你是說了真話的，便也說真話，既然你願意信我，那我也信你，我們坦誠相待。你反應如此之大，我開始還以為你是氣我對你下毒一事，後來才緩過神來，你那時怕不是不想動手，是沒來得及罷了。」
「你說的沒錯。」岳不群听了半天，東方不敗說的很平靜，不帶一絲怨氣，這讓岳不群覺得自己的心思被揭穿了好像也沒什麼，大大方方的便承認了。他甚至笑起來，道︰「若不是你說我對你有那樣的心思，讓我心神亂了一下，壓不住自己的傷勢，你早就死了。」
「若是那樣，你也活不了，那毒一旦發作，就會迅速取人性命，所以，到時候你就會下來陪我，我也不虧。」
「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歹毒，魔教之人果真毒辣！」
「偏偏君子，嘴巴里卻沒幾句真話，你們正道中人果然不凡。」
兩人說著狠話，卻突然都笑了起來，岳不群不知道東方不敗是怎樣想的，可是此時的他，卻是從未有過的輕松。
雖然偽君子曾經是他最討厭的稱呼，雖然心思想法被揭穿放在台面上來講，但是岳不群出奇的沒有感覺到不悅。
他想到了上輩子，那時他為了維系那個面具，殺了許多的人，撒了許多的謊，做了許多錯事，可是最後卻仍然沒有保住自己最想保住的東西。
師妹因為不齒他而自殺了，女兒也因為他自私的決定而走了。
不是不後悔，只是一步錯步步錯，他已無法回頭。
師妹是他最親近的人，兩人多年來感情一直很好，可是她是個正直的人，岳不群在她面前有時候甚至會覺得自卑，只因心中那和表面上完全不同的齷齪心思。
同床，卻不同心。
不說師妹，華山派上上下下，除了勞德諾，個個都被他教的正直知禮，富有俠義精神，可偏偏他這個師傅的心里卻埋著別的種子，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在眾人那崇拜的目光下，在江湖那些虎視眈眈的目光下，他只能將自己藏起來，越來越深，越來越深，于是爆發出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威力。
當一切被擺在台面上，他接受的是全天下嘲笑的眼光，派中失望的眼神以及曾經親密人的仇視和失望。
偽君子，偽君子，那是比真小人還要被人唾棄的一類。
他曾經後悔過，卻覺得自己沒錯，明明一開始，他只是想要擁有一片能夠掌控的天空，保護他的小師妹，保護華山，保護他的弟子們。
一步錯，步步錯，無法回頭。
這一次得到重生，可是上輩子的壓抑和執念卻沒有隨著上輩子的死亡而消散，反而更加重了，不止是執念，他甚至是怨恨的。
因此，他謀劃著自己的未來，心中的弦一直緊繃著，他要讓自己做的好，做的更好！意外遇到東方不敗，他很珍惜這樣的機會，故意施恩，哪想如今這面具還是碎了。
可是，這個人卻大大方方的把一切擺在陽光下，不管是他的心思，還是他的。侃侃而談，沒有鄙視的目光，沒有揮起的刀劍，只有那「居然被你騙了」的不服，有遞過來不甜甚至帶著微酸的野果，還有纏在自己身上包裹傷口的布。
當然，還要算上那不知道什麼時候，給他下的毒。
可是，岳不群卻不覺得惱怒，反而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而這從上輩子一直壓抑到現在的感情，在听見東方不敗接下來的話時，化作一滴淚，從眼角滑下。
「之前你我都有別樣的心思，誰對誰錯也無需多想，一切揭過。我只是想問你，你說你願意全心全意的信我，那我也就全心全意的信你，這話，還作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