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本常說,英雄救美的結局是美人在懷,美名遠揚,最後夫妻雙雙把家還。可惜,袁英雄救了孟美人之後,還沒來得及牽牽小手,互訴衷腸,美人就被一群窮凶極惡的丫鬟們圍了個水泄不通,旁邊還站著一捶胸頓足COS咆哮教教主使勁往里擠的孟六哥。袁叢驍識時務的閉上了嘴,抬眼望了望面前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牆,再看看自己光鮮整潔的衣衫,他決定——打道回府,免得弄髒衣服增加府里洗衣婆子的工作量。
孟美人還沒來得及當面對救命恩人表達感謝之情,恩人的笑容瞬間換成了杭白驚恐萬分的慘白女鬼臉,紫薇朱槿一左一右成包抄狀,眼珠子瞪得老大,探照燈似的把美人打量的寒毛直豎,剩下四個丫頭金剛護法站了一圈,直接把本就稀薄的陽光徹底過濾了,黑壓壓一片人頭直勾勾盯著宜珈一個,唧唧呱呱說個不停,宜珈覺得她沒被棍子砸死也要被這群丫頭嚇死了。
罪魁禍首孟聞諍心急如焚,牟足了勁往人牆里擠,要是他妹子真有什麼事,他自個兒就先買塊豆腐撞死算了。還沒等他說上幾句熱乎話,聞訊而來的謝氏帶著大隊人馬殺到,在確認了宜珈毫發無傷之後,謝氏長舒了口氣,下一句話就是喊人把六少爺和六姑娘關祠堂里反省去。宜珈听謝氏問長問短正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還和「禁閉」兩個字聯系在了一起,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六姑娘傻呵呵的問她娘,「娘你別著急,慢慢說,剛說到要把誰送祠堂去來著?」
謝氏神色復雜的瞪了宜珈一眼,叫來耿媽媽收拾六姑娘的東西送去祠堂。宜珈這下清醒了,她娘要把她關到冷冰冰陰森森的祠堂陪列祖列宗講話去了!
宜珈滿臉不可置信的想要追問,卻讓謝氏接下去的命令驚得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杭白、紫薇、朱瑾身為大丫鬟,玩忽職守,沒看好主子,各領十戒尺、罰薪俸兩月,其余二等丫鬟各領五戒尺,罰薪俸一月。」
一院子的丫鬟跪地領罰,剛才還熱鬧不已的涼院此刻寂靜無聲,宜珈覺得上下牙齒冷的直打顫。連坐她懂,古代丫鬟命不值錢她也知道,可縱然在古代奢侈了近十年,面對如此血淋淋的現實她還是打從心底里無法接受。求情只會加重丫鬟們的刑罰,可讓她眼睜睜看著朝夕相處的姐妹成了殺雞儆猴的那只雞,她也做不到!
「上梁不正下梁歪,是我這做主子的身不正,才使她們失了約束。丫鬟該罰,女兒更該罰。」宜珈正聲向謝氏說道,這話既是威脅也是心聲。若能打動謝氏的惻隱之心,免了她們的責罰自然最好,若不能,打在身上的戒尺也能讓她心里好過些。
謝氏和倔強的宜珈對視片刻,冷聲道,「你說的不錯,身處高位犯錯而不自知,理當罰得更重,自去領二十戒尺。」
聞諍見此情景,也顧不得許多月兌口而出,「若妹妹也要受罰,那我這罪魁禍首更是難辭其咎。何況妹妹年幼,怕是經不起這戒尺之苦,聞諍願意代六妹受罰。」
宜珈自是一番推月兌,謝氏冷眼看這一段兄妹情深的戲碼,絲毫不為所動,吩咐了耿媽媽一人二十尺子,即刻行刑。
里啪啦一陣聲響,竹板戒尺打在手心女敕肉上,又疼又癢,幾尺下去掌心就紅腫起來。宜珈手小,寬大的尺子沒幾下就把整只的通紅,掌心一片殷紅,血絲連線成片,看著好不嚇人。
七、八、九、十,宜珈心里默數,到第十下時她大聲喊道,「等一下。」
謝氏抬眼看她,以為小女兒會開口求饒,不料,宜珈仍倔強的站在原地,只是收回了挨打的那只左手,轉而伸出毫發無傷的右手。
「再打左手就不能寫字了,換右手繼續。」小姑娘話說的雲淡風輕,卻讓行刑的耿媽媽軟了心腸,沒忍心打下去,轉頭看謝氏,見二女乃女乃毫不理會,耿媽媽只得硬下心一尺一尺接著打。
其余的丫鬟們挨的板子少,這會兒都打完了,空曠的院子里只留下規律而單一的「啪、啪」聲。許多丫鬟別過頭不忍心看,杭白看宜珈慘白著小臉,伸出的小手有些發抖,不禁眼圈發紅。
十下打完了,宜珈收回麻得失去知覺的雙手,咬了咬舌尖保持清醒,和聞諍一起隨耿媽媽去了祠堂關禁閉。
盤坐在柔軟的蒲團上,宜珈攤開雙手讓傷口吹風。許是耿媽媽後來沒了力氣,又或是心存不忍,宜珈的右手比左手傷得好些,左手破了皮還高高腫起,右手只有交錯的幾道紅痕,腫的並不十分厲害。根據現代常識,宜珈沒和聞諍一樣把手包的像個白饅頭,以免通風不良感染了細菌。私底下她還存了壞心思,想到時候把這有些駭人的傷口展示給謝氏看看,好博取同情裝裝可憐。
宜珈呼呼的吹著傷口,引來聞諍的關注。
「疼的很厲害麼?我就說替你算了,你偏不要,如今知道挨打的滋味不好受了吧。」做哥哥的嘴硬心軟,看妹妹眉頭緊鎖,有些擔心的湊過去看她。
「還好,分開打沒那麼疼。」宜珈避開聞諍擠過來的腦袋,不小心踫到了傷口,疼的呲牙咧嘴的。
兄妹倆無聊的盯著黑乎乎的屋子看了半響,待宜珈把台子上的牌位背了三遍,開始研究房頂花紋的樣式時,聞諍撓了撓腦袋,有些尷尬的開口說,「娘打我們也是為了我們好,你別生她的氣。」
宜珈停止了目測房頂距地面高度的工作,轉過腦袋看向她六哥。
在她印象里,聞諍作為二房年紀最小的男孩子,既不像庶兄需要眼觀六路耳听八方時時看人臉色過活,也不需要像嫡兄一般重擔壓身,承擔起整個家族的未來,弄得自己少年老成鴨梨山大。只要他遵紀守法,當個普通的紈褲子弟富貴一生那是沒跑的(你說的是你自己吧),事實上他還真就這麼干了,身為孟家人卻喜好舞槍弄劍,還耍得很一般……
可這會子,宜珈卻忽然覺得,平素一直嘻嘻哈哈的六哥哥其實心里一點也不糊涂。謝氏教訓奴才是為了她好,叫那些奴才盡心伺候不敢大意,也是敲打她御下不嚴,宜珈對此一點也不懷疑,因此即使挨了打她也沒怨過謝氏。她是個外殼十歲內芯三十的成熟靈魂,想通這點並不奇怪,但六哥滿打滿算不過是個十五的少年,上輩子十五歲的男孩兒正是追著籃球到處跑、踫到女孩兒不撒手的年紀,可孟聞諍卻已經把人心模得透透兒的,還學著開解妹妹心理問題。
宜珈仔細的、認真的、一瞬不瞬的看著孟聞諍,直到把孟聞諍看的豎起了寒毛才罷休。
「我省得的,你不必擔心。」宜珈幽幽嘆了口氣,做了回復,哎,人比人氣死人,十五歲的小屁孩兒智商和她一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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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齋里愁雲慘霧的,小主子被罰去跪祠堂了,丫頭們留守屋內互相上藥。杭白處理完自己的傷口,拿著棉布抹了藥膏細細替紫薇擦拭,紫薇掌心皮薄,好幾處打的出了血,疼的她直抽氣,上藥的手一抖一抖的。
朱瑾攤著的手掌紅腫一片,白色的膏子涂得左一塊右一塊的,耳邊響起小丫頭們此起彼伏的喊疼聲,听得著實讓人心煩。
「哎,也不知道咱姑娘的手要不要緊。」朱瑾一雙明眸透過半敞的窗戶,向祠堂方向望去。
屋子里哭聲一滯,小丫頭們喊疼的聲音明顯輕了下來,改成時不時抽泣一嗓子。
「是啊,姑娘比我們多挨了十尺子,如今還在祠堂里呆著呢。」紫薇凶神惡煞的朝周圍一圈小丫頭瞪過去,小姐挨了二十尺還沒怎麼滴,你們這些小蹄子嚎個什麼勁!
收到了紫薇姐的眼風,幾個小丫頭低下腦袋,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小姐還沒用過膳呢,這會兒一定餓狠了。」杭白默不作聲地替紫薇包扎好傷口,靜靜一人坐在炕沿。
這下連朱瑾和紫薇都不說話了,姑娘她,最怕餓肚子了。
要不說杭白是宜珈肚子里的小蛔蟲,六姑娘挨打時義薄雲天,脖子梗得比石頭還硬,為了小姐妹咬緊牙根死扛著。這會兒觀眾散場了,黑漆漆冷冰冰的祠堂里她哥在打瞌睡,宜珈肚子山歌唱的直歡騰,環顧四周,除了木頭就是石頭,一口啃下去能把牙磕掉了。宜珈模模肚子熱淚盈眶,為什麼每次跪祠堂她都忘了帶吃的……
宜珈正哀愁著,忽然一陣冷風吹來,在這陰森的祠堂里生生把宜珈的雞皮疙瘩給吹起來了,宜珈伸長了脖子往後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側邊的窗戶開了。挪了挪身子往聞諍處湊過去,宜珈扯扯她哥哥的袖子,小聲說,「六哥哥,窗,窗開了……」
孟聞諍眼皮也不抬一下,稀里糊涂的回她,「那就去關了。」
宜珈的手還扯著聞諍的袖子,听了這話一口氣沒接上來差點咳上了,再扯卻沒了反應,孟聞諍同學已經大會周公去了。
這風不停的吹著,宜珈幾乎要和風共振著一起抖,實在挨不住了,六姑娘順手抄起供桌上的燭台握在手里一點一點往側窗口移動。
好不容易挪到窗口,宜珈的手心都快出汗了,惹得傷口一陣刺痛。宜珈小心翼翼把手搭上窗戶,想把窗子關上,風馳電掣的一瞬間,一只冰涼涼的手握住了她的腕子。
「呀!冤有頭債有主,我什麼壞事都沒干過,你可別來找我……」宜珈唬了一跳,往後退了一大步,閉上眼楮使出六丫絕招——拿著燭台到處亂揮,試圖把不干淨的東西趕走。
可惜那只如同從冷凍箱里拿出來的冰手還是沒離開宜珈縴細的手腕,宜珈嗓音里都帶上哭腔了,「娘,娘救命啊!六哥……六哥六哥快來!耿媽媽你在哪兒啊……杭白,紫薇,朱瑾,誰來都行啊,我要被妖怪抓走了……」
噗嗤,忽然笑聲傳來,那只冰手離開了宜珈的腕子,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憋得很辛苦的忍笑聲。宜珈大著膽子睜開一只眼往外頭看去,卻見紫薇正抱著肚子蹲在窗戶外頭笑的吭哧吭哧的,一旁站著杭白,臉上看似一本正經,可一聳一聳的肩膀出賣了她的內心。
看著宜珈一臉shock到了的表情,杭白好心的從背後拿出個什錦盒子遞過去,「我們想著姑娘還沒用晚膳呢,定是餓了,于是拿了幾樣糕點來給姑娘填填肚子。姑娘放心,其他人由朱瑾看著,出不了岔子。」
宜珈頓時感動了,什麼叫及時雨啊!杭白,等我回去一定給你漲工資!
紫薇從地上爬起來,抱著肚子直忍著,「姑娘你剛才以為我們是誰啊,這麼大反應,哈哈哈,哎呦,我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宜珈機械式的把頭轉過去,看向地里的紫薇,忽然眼楮大睜,嗓音渾厚粗獷,「大膽婢子,敢在此處擾吾等歇息,罪大惡極,還不速速納命來!」
一陣陰風配合的刮過,白色的簾子隨風飛舞,卷起宜珈的發絲遮住了半張臉,屋內燭火忽明忽暗,更顯得她瞳黑仁大,臉色慘白。
紫薇腳一軟差點坐地上去了。
「哈哈哈哈,讓你再嚇我!」宜珈撩過頭發,得意洋洋看著地上的紫薇。六姑娘一口咬在糯米糕上,鼓著腮幫子含糊著聲音。
翌日,刑滿釋放的六少爺和六姑娘被帶去見老太太。
老太太心疼的檢查了宜珈紅撲撲的雙手,手指模上宜珈的女敕手心,又麻又癢,難受得宜珈直往後躲。俗話說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老太太再看了看寶貝孫子紅腫的左手,心里一股斜火簡直要澎湃而出。
「老二家的,你怎麼下得去這麼重的手,諍哥兒還要考進士呢!」
「祖母,這事兒不怪太太,是我自個兒調皮又沒個輕重,差點傷了六妹妹,這罰我該領。」孟聞諍搶先一步替謝氏說話,哄著老太太說了一通好話。
孟老太太平了心氣兒,知道謝氏這事兒上沒做錯,可看著孫子孫女挨了打,就和她自己挨了打似的渾身難受。
「諍哥兒是犯了錯,可珈兒不過是沒看好奴才,犯得著為了奴才秧子把這麼雙能寫能畫的巧手給糟蹋了。」老太太犯起軸來,就愛把芝麻丁點小傷說成斷手斷胳膊的大事。
謝氏也不和老太太杠著,干脆的認了錯,听了老太太一肚子教訓。
「其實太太也沒罰錯我,是我沒管束好丫頭,自己還貪玩亂跑,險些創下大禍來。太太如今一罰,倒叫我識清了自個兒的錯處,下次定不敢再犯了。」宜珈低眉順眼的哄著老太太。
老太太好心好意為兩個孫子出氣,誰知小沒良心的都不給面子,一心一意為親媽說話。老太太氣得臉上的褶子都能擰成一團了,一聲冷哼,「行了行了,你們太太是好人,就我這好心叫人當成了驢肝肺。」老太太一甩袖子,回里屋歇息去了,聞諍和宜珈頗為無奈的對視一眼,孫子追祖母去了,孫女留下來哄親娘。
「娘,手疼……」宜珈一招必殺,攤開兩只小手擺到謝氏眼前,杏眼圓睜,里頭水汪汪的盛著兩灣小溪,癟著小嘴委屈巴巴的看向謝氏。
謝氏瞬間中彈身亡,再想板著面孔,手卻已經不由自主的拉上了女兒的,心疼的看了又看。只嘴上仍硬著,「你可知錯了?」
宜珈把頭點成了小雞啄米,「知錯了知錯了。」
謝氏嗔怪的剮了她一眼,看她手上實在傷的厲害,不由怨上了耿媽媽,下手也不輕點,耿媽媽躺著也中槍。
「你也是,求個饒服個軟有那麼難說出口麼?」謝氏抓著宜珈的手,左看右看。
宜珈抓抓後腦勺,「下次一定求饒。」話畢又挨了謝氏一記眼刀。
挨打風波有驚無險,宜珈照舊坐在葡萄架下喝蜜茶,扇扇子,只可惜,比武沒了,表演沒了,有的就是身邊圍得密不透風的一圈丫鬟,個個還把眼楮瞪得比銅鈴大。宜珈磨磨牙,沒人權沒人權沒人權。
六姑娘糾結著人權的時候,穆寧侯府正亂成一鍋粥,懷孕七個月的少女乃女乃早產了!
作者有話要說︰春冬交替,小韶光榮感冒,既然我難受了,女主你也別想好過,先挨一下打吧……額,諸位看官先放下手里的危險物品,六姑娘挨打這不是有益增進主僕之間的關系嘛,增強兄妹之間的感情嘛,並且提高男配們想見女主的難度……想騙走女主,先撂倒一群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