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明,門房師傅老丁頭睡得倍兒香,夢里正和綺香閣頭牌瀟湘姑娘——身邊的俏丫頭小翠廂房幽會、互訴衷腸。近了!近了!就要模到小翠滑溜溜白女敕女敕的小手了,睡夢中的老丁頭嘿嘿笑了兩聲,嘴角流下了可恥的哈喇子。
「啪啪啪!」傳達室老丁頭的床緊挨著門板,門板強烈的震動連帶著老丁頭也抖了三抖。可惜,夢里正抓著小翠的女敕手模個不停的老丁頭只皺了皺眉,轉了個身接著和小翠約會去了。
「咚咚咚!」敲門的人見沒人響應,氣急敗壞下直接伸腳踹了,側門隔著道不那麼厚實的泥牆便是老丁頭的床,這一踹終于把老丁頭給踹醒了。
尼瑪!老子就要模到小翠的小臉蛋兒了啊!老丁頭頂著一頭亂發幽怨的從床上爬起來,罵罵咧咧的系著褲腰帶,胡亂披上件外衫,穿上靴子走出小室,眼神凶狠的跑去開門。
抬起門閂,側門一開,老丁頭憋了一肚子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便被門口一溜兩排披麻戴孝,身著素服的丫鬟給鎮住了。老丁頭張大了嘴,這是神馬情況?倩女幽魂來索命了?
打頭的丫鬟從腰間掏出一枚銅牌,上書「穆寧侯」三個燙金大字,遞到老丁頭跟前。老丁頭搓著手接過牌子之時,那丫鬟當即哭出聲來,「我們府里少女乃女乃沒了,侯爺特命我們前來報喪。」
嘎?你們少女乃女乃?老丁頭看著手里的牌子再瞅瞅兩列丫鬟,瞬間打通任督二脈,挖靠,那不就是我們二姑娘麼!
老丁頭頓時察覺事態嚴重性,趕緊閃身讓人進來,衣服都來不及穿戴整齊便一路小跑把同樣窩在鋪蓋卷里做美夢的大總管孟管家挖了出來。孟管家不愧是大總管,睡覺時衣服都穿得整整齊齊,一听這消息立馬回魂,外套一披,麻利地咱走。
確認了消息準確性,孟管家渾身一凜,領著一票白衣女鬼往正院去,寒風一刮,老丁頭抱著手臂直哆嗦。
孟老太爺多年早朝上下來的習慣,雞還沒打鳴神智就清醒過來了,屋外頭的動靜自是瞞不過他。老太爺馬麻溜的爬起來,倒是把一旁的老太太驚了一跳。
老太太還沒開口,就听正屋孟總管小心翼翼的敲著門,聲音里明顯帶上了哭腔,「老太爺、老太太,穆寧侯府派人來了。」
老太爺一頓,沒說話繼續穿衣服,老太太一听覺著不對,抓著老頭子的衣服問,「這時辰來報信,莫不是二丫頭出了什麼事兒?」
老太爺系好衣帶子,往腳上套好靴子,語氣平靜地回她,「是禍躲不過,一會兒就知道了。」說完整整衣冠,就要前去開門,老太太心里有緊張,也趕忙喊了大丫頭幫著穿戴。
門一開,一股刺骨的冷風灌入,平白將屋里頭的燭光吹得閃了閃,孟總管見老太爺來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哭了出來,「老太爺,穆寧侯府來報,說,說二姑女乃女乃她……沒了!」
與此同時,院子里那兩排丫鬟一齊爆出震天動地的哭聲,嘴里不住喊著少女乃女乃。孟老太爺一听這話,猛地倒吸一口冷氣,身子不穩往後退了一步,好不容易穩住了心神,扶著門框,直盯著孟總管問道,「此話當真?!」
孟總管擦擦眼淚,眼神示意一旁打頭的丫鬟,丫鬟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抽抽嗒嗒地說道,「回稟親家老爺,昨個兒少女乃女乃突然月復痛難當,夫人派了大夫、產婆前去診治,一看竟是早產,女乃女乃好不容易于夜里產下孫小姐,誰知……誰知……女乃女乃產後出血竟就這麼……就這麼去了……」丫頭斷斷續續的泣著,不時用帕子擦著眼角,「我們夫人傷心過度,如今也病倒在床下不得地……侯爺特派我們來請親家老爺、夫人過府商議喪儀之事……」
乒呤乓啷,屋內一陣瓷器破碎之聲中參雜著一記沉重的倒地悶聲,丫鬟驚恐的尖聲響起,「老太太您怎麼了,來人吶,老太太摔倒了!」
作為天字第一號大懶蟲,孟宜珈睡覺向來是天塌不醒、雷打不動,上大學沒課時能一覺睡到大中午,哪怕到了古代每天得晨昏定省請安,她還是照樣練就了一套睡到最後一秒起床神功,洗漱打扮速度杠杠的,絕不誤了請安時間,丫鬟們見狀也就歇了催她起床的心思。是以這天杭白下了死力氣把宜珈從床上搖醒時,宜珈下意識就知道出事兒了。
杭白把宜珈從被窩里拖出來的時候天還蒙蒙亮的,屋子里燃起了蠟燭,昏黃的光線照的杭白的臉晦澀不明,紫薇收起了平時嘻嘻哈哈的笑臉,表情凝重,朱瑾拿著鑰匙開了樟木箱子挑衣服,背對著人看不清神色,小丫鬟們全穿著素色衣衫默不作聲,低著頭做著手上的活計,誰也不敢發出丁點聲響。
朱瑾從箱子里翻出條白底青花裙子,又從衣架上取了件天青色上衣並一件銀鼠皮夾襖給宜珈穿上,杭白從梳妝盒里挑挑揀揀拿出幾支銀釵,宜珈看這陣仗一下子明白了,喉嚨頓時有些發干,心里七上八下的問朱瑾,「這是……誰去了?」
朱瑾手上頓了頓,隨即低頭輕聲在宜珈耳旁說道,「剛傳來的消息,說是二姑女乃女乃難產沒了……姑娘一會兒去前頭,多警醒著點兒。」
宜珈吃了一驚,還來不及細問便跟著杭白去了正院。
此刻正院燈火通明,屋子里人來人往,丫鬟僕婦們俱換上了素色衣服。宜珈到的時候謝氏早在里頭陪著了,幾個嫂子端湯送藥好不忙碌,宜珈不好意思打擾她們,只得悄悄靠到五姑娘宜璐身邊刺探軍情。
「五姐,祖母這是怎麼了?」
宜璐見是自己人,壓低了聲音說道,「听說是早上得了二姐的消息,一個不慎摔了。」
宜珈點點頭,學宜璐也掐著嗓子問,「祖母摔得嚴不嚴重?」
「這我哪兒知道,大夫說了一通話,我沒記住。」宜璐無比理直氣壯地攤了攤手,表示她古的不到家,听不懂人家咬文嚼字,說得宜珈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
宜璐絲毫不理睬宜珈有沒有受內傷,反而用手擋著嘴,湊到宜珈耳朵根子旁悄悄說,「要我看倒是大伯母更嚴重些,就這麼一會兒都哭暈三回了!第一個報信的丫頭生生讓大伯母拿花瓶砸破了腦袋,嘖嘖!」五姑娘回味似的咂咂嘴,繼續爆料,「但凡有人敢提二姐姐沒了的事兒,都讓大伯母撓了個滿臉包!」宜璐一直覺得她親姐姐嫁了窮秀才是代二姐受苦去了,心里對宜琬很不待見,如今人死了她倒也不怎麼傷心,也就面上愁苦一番意思意思。
宜珈繼續點頭表示可以理解,誰要是敢和謝氏說她閨女沒了,甭管是真是假,絕對一爪子拍死你再說。環顧四周,不見沈氏,宜珈扯扯宜璐袖子管,「三嬸人呢?」這當口不出來,絕對要被人記一輩子啊!
宜璐一听她娘的名字,頓時扭曲了小胖臉,一字一頓的說,「祖母讓陪大伯母去了!」多滲人的工作啊,陪一精神病病人,隨時有生命威脅!
宜珈訕訕的閉了嘴,只有武力值頗高的三嬸才能鎮住癲狂狀態的大伯母這句話被她死死壓下喉嚨,乖乖跟著宜璐一塊兒當布景板。四姑娘和七姑娘也來了,連四五歲的女乃女圭女圭八姑娘也被乳母抱了來,大家一塊兒站屋子里顯孝心。
老太太雖然摔了,人卻沒糊涂,從小養在膝下的孫女死了,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太太躺在床上眼角不停流出淚水,謝氏擰了帕子擦了一次又一次。
「您保重身體要緊,二佷女兒在天有靈也定不願見您這般傷心壞了身子……」謝氏勸著勸著,眼里也滾下了淚珠,她想到遠在邊關的大姐了。宜琬還是在京城呢,就這麼折騰沒了,她苦命的女兒身在千里之外,也不知可有人想著、念著、疼著、顧著。
老太太見謝氏也滿臉淚痕,心里更難過了,嗓子嘶啞難辨,「當初就是死我也該攔著她的呀……琬兒,我的琬兒……」
老太太這麼一哭,屋里一眾女眷只有跟著哭的份兒,一時哀聲四起。
宜珈努力試了試,沒哭出來,二姐姐她不熟啊,何況宜琬還搶了她大姐姐未婚夫差點逼得宜瓊走上絕路,惹得她和謝氏母女三人抱頭痛哭過好幾場。這麼個在她心里貼上「黑心女配白蓮花」標志的人物,沒有奧斯卡影後的演技,宜珈還真哭不出來。見周圍從謝氏到幾個嫂子,甚至一旁負責倒夜壺的小丫頭都哭得梨花帶雨、泣不成聲,宜珈第一次覺得她比古人差遠了,當即提起袖子擋住臉,宜珈拙劣地裝哭。
其實她往旁邊看看就會發現,五姑娘雖然抖動著雙肩貌似哭的很逼真,實際臉上一滴眼淚都沒有,表情倒是挺猙獰的。七姑娘眼角濕潤,不時用帕子擦一擦,可也沒真的留下幾顆金豆子。八姑娘就更無辜了,跟著群眾嚎了幾聲,困了,朝女乃娘眨巴眨巴眼楮,表示想睡覺了,急得女乃娘額頭上直冒汗,都想伸手扭她一把虐待兒童了。唯獨四姑娘哭的撕心裂肺,驚天動地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死的其實是她親媽。
前頭哭聲震天,惹得後頭好不容易哭沒了力氣的大女乃女乃閔氏又嚎上了,閔氏錘著胸口,嘴里喊著「我苦命的兒啊……你帶著娘一同去了吧……」,沈氏听著嘴角抽搐,她耳朵要聾了啊!
老太太哭夠了,就著謝氏的手喝了口茶,謝氏把茶盞遞給兒媳,老太太干枯的手指緊緊抓著謝氏的手不放,眼里竟露出懇求的神色,「我知道,當初是琬兒對不起瓊兒,儒貞和她那嫂子黑了心肝做下那混賬事害了瓊兒,如今琬兒的一切也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謝氏听了這話默不作聲,老太太閉上眼楮,眼角又滲出淚水,「可琬兒她,她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去了,我這心里跟針扎似的疼啊!」老太太說道此處,放開謝氏的手使勁往胸口上按去,幾個孫媳婦好一陣安慰,才讓老太太住了手。
「老二家的,你怨也好恨也好都是應當的。可看在琬兒也姓孟,叫你一聲二嬸的份上,她血管子里留著的是和瓊兒、珈兒一樣的血,你也不能讓她死不瞑目啊!我們孟家,不能就這麼白白折了個姑娘啊!」老太太臉上一道道全是淚痕,握著謝氏的手幾乎要掐進她的肉里。
七月產子,這事兒絕對有問題!老太太自己傷了身子無法下床,最有資格出面的大兒媳婦又是個沒主見的混人,老三媳婦光是個看熱鬧的,只有謝氏有勇有謀,能辨清真相討個說法,偏偏卻又和大房結了仇,老太太真是操碎了心!倘若真讓穆寧侯府就這麼草草了事一張席子埋了宜琬,那孟家就別想再在其他達官顯貴面前抬起頭,孟家姑娘們也絕落不了好。老太太就是仗著謝氏的愛女之心,逼她出面把孟家的面子里子都掙回來。
宜珈听得心里直冒火,誰和她留著一樣的血啊!當初搶婚的時候,怎麼沒見二姐想起大姐也姓孟,血管子里留著一樣的血,我看她搶的天經地義、正氣凜然啊!如今死了倒要受害者替她收拾爛攤、報仇雪恨,你當是在演瓊瑤劇扮聖母娘娘啊!
宜珈的怨念沒傳達謝氏耳朵里,二女乃女乃低著頭稍作思慮,隨即眼中含淚大度的應了老太太的懇求,「您放心,若佷女真是受人迫害,我這當嬸子的定不會叫她枉死。」
卡擦卡擦,宜珈覺得世界坍塌了,她娘居然變身白花聖母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淡定,這就是小說而已,不代表個人三觀,俺在現實生活中還算是個愛party愛社會的好人……好吧,我不該賣關子,謝氏有參與,但並沒想著要置宜琬于死地。作為母親,她只是想給二姑娘一個教訓,宜琬的死是多人造成的,謝氏最多只能算是間接推手,她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只不過是眾多因素疊加才導致二姑娘的紅顏薄命,大家表棄文嘛……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