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按住沖動的李玄,又看了花中一眼,笑了一聲,道︰「罷,與你多說無益。我們走罷。」
相思被他滿不在乎的態度刺激了一下,有些惱意︰「你別不識好歹花山大宴容得下你們,你們也該感恩戴德了。」
明湛冷笑了一聲,道︰「偏我是不解溫柔的人。」
言罷,拎著張牙舞爪的李玄,轉身走了。弄得看押的相思反而很被動,被氣得半死。
可是李玄等人都沒有這麼大的肚量,表面佔了點便宜,心里還是郁悶得不行,關上門,眾人各自找到角落,然後就是長時間的沉默。
半晌,聞人裕吭聲︰「我想……慈妹妹,不是那樣的人。她若是貪安貪榮,也就不會下山了。」
夏青嘆了一聲,道︰「那廢材明月,怎麼和花山之王相比?自古修行之人不計其數,最後真正的成正果的,百人中難有一個。她資質不錯,悟性其佳,再有仙人扶持,豈止是平步青雲這麼簡單?若換了你,難道你就……大約,這也無可厚非。」
明湛皮笑肉不笑,道︰「原來,青,在你心里,賣身求榮是無可厚非的。難道你在遺憾牡丹王怎麼沒看上你?」
「……」
半晌,明湛道︰「我慈妹……絕不是那樣的人。」
一句話,說得誰心里也沒有底。包括明湛自己。畢竟,對方,是真正的仙人啊。
太陽落了山,沙牡丹把明慈抱進房,塞到軟軟的被子里讓她好好睡,修長的手指給她拉了拉被子,又看了那張熟睡中宛如人事不知的面容一會兒,只覺得越看越喜歡。花族溫柔多情,三界聞名。一旦痴心戀慕上什麼人,便是百般溫柔百般風情。只是他們的濫情濫交也一樣有名罷了。
第二日明慈起了早,讓人把頭墊高坐著,吃了熬得又細又軟的小米粥。滿足了口月復之欲,就舌忝了舌忝嘴唇。
今日她感覺好了一些,手腳不再無力,而是覺得與常人無異。但那「常人」,是個凡人,而不是她這個修為已經在築基後期的人。而且是偏柔弱的凡人,覺得渾身上下沒什麼力氣,偶爾還能感覺到關節處些許細微的麻癢。
花女來給她擦了嘴巴,然後讓她捧著書在床上看。
過了一會兒,香風襲人,相思揭了簾子請沙牡丹進來。沙牡丹滿臉笑容,似乎是有什麼好事,遠遠地就道︰「慈兒,可下得了床?」
明慈張了張嘴,正想說可以。
沙牡丹已經一陣風似的卷到她面前,坐在床邊,捧著她的手,道︰「明日之後你便大好了,再閉關幾日便可結成金丹,便是真正的月兌了凡人的道。孩子們正在給我們準備香巾鴛鴦帳,你若還安好,便同孤一起去選花樣吧。」
「……什麼,香巾,什麼鴛鴦?」明慈一頭霧水,但隱隱有了預感,大約不是什麼好東西。
沙牡丹神秘一笑,道︰「自然是好東西。你從凡人家長大,怕羞是難免。但那物,你不自己去看看,孤怕你不喜歡。」
言罷,伸手捧了她的臉,見她面色迅速緋紅,目中似有躲閃之意,便又笑了,俯身親親她的鼻尖,柔聲道︰「罷罷罷,孤的慈兒還是個處子呢。放心罷,待你我雙修之後,修為倒是其次,孤便讓你知道這其中的妙處。」
頓時明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沙牡丹渾然不覺自己的言語有多奔放,見她這樣還哈哈大笑,讓她躲了開去,笑道︰「慈兒要同去麼?」
明慈月兌離了她的控制,倒是慢慢淡定了,面上的緋紅也退了去,靠在枕頭上,淡淡地道︰「不,我不去。」
沙牡丹還是笑,道︰「好,那孤去給你選,選好了不許說難看。」
明慈有掩面的沖動,沙牡丹實在太雌雄莫辨了
被調戲了一會兒,終于落了清靜,因為她異樣的沉默,連屋子里的侍女都被帶走,嘻嘻哈哈地跟著沙牡丹去看熱鬧。花山的階級制度,其實不甚嚴謹。
待了一會兒,明慈敏銳地覺察到,附近好像沒有看守。大約都樂昏了頭,或者沒想過她可能會反抗。
為了不發出動靜引起附近沉睡的花精的注意,明慈慢慢地挪下地,扶著桌子,拖著沉重的身軀,總覺得關節處還有些細微的麻癢,尤其是膝蓋受力的關節,那種錯位感真是令人蛋碎。
慢慢挪到窗口,朝外看了一眼,舉目望去一片花海。她慢慢蹲了下來,掏出隨身儲物戒指,還好沙牡丹沒把戒指給她褪下來,即使是手指頭都斷了的時候,這戒指也依然戴在她手上。
從里面拿出一個靈獸囊,她的手指有些發抖,幾乎是在心里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心道,全看你的了。
放出了妖狐靈,對方在她面前深深作揖。然後片刻後便化為星星點點的光芒落出了窗外。
明慈恐事不周全,正放了小山出來打算放飛出去,就算被發現也是小山先被發現,分散注意力。但那山鷹方落在手腕上,窗邊就傳來女人嘻嘻哈哈的聲音。
猛然有人把頭從窗戶上探出來,嚇了明慈一跳。抬頭才發現是相思,她把臉從窗戶里探進來,見明慈抱著一只山鷹坐在地上,便抿嘴一笑,道︰「慈姑娘,想給誰送信?」
明慈不動聲色地把小山一收,淡淡地道︰「沒什麼,只是悶得慌罷了。」
不一會兒,沙牡丹揭了帳子進來,看見明慈好好地躺在床上,半點也不心慌,手里捧著一本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書看得起勁。他便笑了一笑,道︰「慈兒,看書傷神的,你是養身子的時候。」
明慈便把書收了,側身躺著,作勢乖乖听話要休息。
沙牡丹坐在床邊,模模她的面頰,她怕癢似的縮了起來。然後那只手握著小下巴捏了捏,就順著脖子,慢慢撫模到手臂上。明慈閉上了眼楮。沙牡丹捧起她的手,然後突然把她的戒指拔了下來。他道︰「孤先替你收著罷。」
明慈猛的睜開眼楮,驚疑不定。但片刻後又半瞌上了那朦朧的星眸。
沙牡丹似乎並不是為了警告她什麼。收了她的戒指,跟她說了兩句話。
明慈此時也不知道,對著這位雌雄同體的義母,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以前,她確實仰慕這位花山之王。她(他?)的博學多識,重情重義,還有最迷人的風流雅韻。沙牡丹從不掩飾她的感情和情緒,也因此而顯得分外迷人。這真是一位貼心又令人憧憬的長者。
但是現在,這算是怎麼回事呢?
明慈知道,仙人的金身是世間修道者夢寐以求的。可,她尚未至金丹,體質又經過大改革,受了那金身,是會死的啊雖然現在她抓住了那微渺的機會,活了下來,從中得了不少益處。可若是旁人便罷了,怎麼,就是自己一直傾慕尊敬的沙牡丹呢?
這位她所以為的長輩,磨掉了她的死皮,也換掉了她的髒血,拼湊出一個純淨的明慈,讓她與自己匹配。若是成了便是天定良緣。要與這樣的仙人相伴,就必須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啊。
明慈微微側過身,望著沙牡丹的身影。他正俯身,挑爐子里的香灰。
她又閉上眼,突然清晰無比的意識到明湛有多麼的好。起碼,他不會這樣自以為是,高高在上。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這日,整個花山都喜氣洋洋,雖然在戰時,但似乎沒有給百花帶來半分影響。前線將領率隊殺敵,花山的月復地卻是一片歌舞升平。
一大清早,明慈就被從床上抱了下來,沙牡丹親自俯身,給她穿上又軟又好看的繡鞋,見她雙腳不似花山女子般嬌小,還笑了一回。然後花女扶著她下地,去浴池洗浴。
要承幸牡丹王,自然有一整套的程序要做,焚香禱告沐浴更衣,整個過程要持續一整天。光洗澡都要洗四五次。
明慈听話地被人擺布著,洗干淨了手足,然後扶了出來,換了一身在她看來完全是亂七八糟的裙子,長長的頭發梳了下來,明慈嚇了一跳,她的頭發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到了腰身上。平時若是過長了,她會自己拿劍削了去。明湛罵過幾次,後也隨她了。
他可以陪她挑戰一切lun理道德,讓她隨心自在。
而此時,那些奇怪的舞步,那些繁亢的儀式,在明慈看來都是那樣可笑。
折騰了一天,明慈是粒米未進。大約有點像唐僧被妖怪捉住的時候,要餓一餓,弄干淨點再吃。
夜里,看完祭祀,明慈餓得手腳發軟。沙牡丹著人先把她送回房。她見沙牡丹面上淡淡的,疑心他是故意把自己餓成這樣,好讓自己沒力氣逃跑或是什麼的。她早就和妖狐失去了聯絡,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被沙牡丹扣下了。
東倒西歪的回到那個布置得紅艷艷的房間,明慈有些忡怔,恍惚間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孤月山,回到了大婚的那一夜。那件被她撕成碎片的嫁衣,被她碾成泥的紅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