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應該早就有人去報信了,花了見黎赤圖還沒有來,臉色便愈發的白,先前的怨毒已經去了個干干淨淨,愈發忐忑不安。
明慈淡道︰「說罷,都說。」
于是花了又掙扎了一下,就招了。
老狼主病重,大王子和二王子爭斗得厲害。一番狠斗之後黎赤圖佔了上風。明湛等人現在回了部落,卻是背了兩宗重罪。一是老狼主突然中風,夏青曾經走暗道給老狼主配過藥,因是他的嫌疑最大。另一宗,則是他們斬殺了黎赤圖長子,這就是坐實的了。
明慈一顰眉,心道,就算是這樣,那她和雪花還有李玄起碼可以走月兌,到時候可以徐徐圖之。可是現在對方顯然有心將他們一網打盡,就算說是嫌疑同伙,隨便一個名號,他們也無可奈何。
花了低聲道︰「你們有功,黎赤圖也不忍趕盡殺絕。他的意思,是想要了你,到時候誰也不敢說什麼。再則獨侖他們,就放到前線去,立了軍功,想來是就應當穩妥了。」
明慈的眼楮一眯,頓時就嘿嘿笑了兩聲。花了頓時毛骨悚然。
一個時辰之後黎赤圖明湛才匆匆趕到。雪花听到動靜在配殿,鬧得非常厲害,直說要出來撕了花了的嘴。這兩個男人趕到時,花了雙眼發直地枯坐在一邊,動也不敢動,似乎十分畏懼。
明慈坐在小火和紅奴中間,好一個左擁右抱的架勢,正擺出了埃及艷後的經典造型,側身撫模紅奴的鬃毛,紅奴還很虛弱,時不時用腦袋蹭蹭明慈。
待她抬起頭,看到明湛,頓時眼楮就紅了,囁囁地叫了一聲︰「哥……」
一個欲語還休的神態,頓時明湛的魂就丟了大半。雖然以他對她的了解,知道她八成是在裝蒜,但是還是心疼得很,忙上前道︰「怎麼?誰欺負你了?」
明慈站了起來,微微抿著唇,惡狠狠地瞪了花了一眼,然後掛著滿眼的淚珠,努力擠了半天,只擠了個泫然欲涕的狀態,低著頭貓似的,囁聲道︰「你看紅奴……這孩子一直桀驁不馴,可是到底不曾誤過戰機,不曾闖出禍事,如今好端端被人打成了這樣。枉我為司牧,雖然出去已久,但也不曾下過廢令,怎麼我的坐騎就被欺負成這樣了呢?」
「還要拖到我門前來打殺給我看,若不是我拼了命不要去救,那,那紅奴就要死在我眼前了」
「無論我犯了什麼樣的重罪,但紅奴到底無辜啊。我從未听過,主人尚未定罪,就要先殺坐騎以儆效尤的事情……」
明湛忙扶住她,好聲勸道︰「你先別急,這件事,哥無論如何給你一個交代。」
黎赤圖冷眼瞧著,看了花了一眼。花了也嚇得不輕,見了他只當是來了救星,正滿臉期翼地瞧著他。花了來找麻煩是他黎赤圖授意的,但看來被明慈砸了場子。明湛早知此事,所以才匆匆趕回來。他曾說過,若要斗狠,就是黎赤圖整個宮闈的女人加起來,也斗不過明慈。雖然平時不聲不響好言好語,但她是可以豁出去命的角色。
而明湛同樣說了,若是他的心尖兒寶貝少了一根毫毛,就誰也不要想善了
現在看來明慈倒演得大戲,把這兒鬧得雞飛狗跳,還把花了嚇成這樣,倒是她先來訴苦。還說得句句在理,令人反駁不能,橫豎一副撕開臉皮不要的樣子。花了大約被嚇傻了,竟然被她佔了這個先機。
明湛卻是真的生氣了,模了模明慈的頭發,轉過臉對黎赤圖冷道︰「我們今日所談只當作廢,就當不曾相見若是要定罪,黎赤圖,你只管回去,和你那群大公商討,到時候若是你們有那個本事,我一力當了就是。」
黎赤圖終于有些反應,上前了一步,道︰「湛……獨侖。」
明湛冷笑︰「請回。」
黎赤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道︰「你們先好生歇著,我會派軍醫來看紅奴,今日之事,我代花了向月音奴賠不是。花了沖動,做了蠢事,想來月音奴大人有大量,不會往心里去才是。」
明慈抬頭看了明湛一眼,然後慢慢地低下了頭。
明湛頓時怒火狂飆︰「不送」
黎赤圖就帶著花了滾蛋了。
好生管上了門,明慈這才松了一口氣,軟了下來,被明湛一把扶住,嘴里還在喋喋不休地道︰「你們談了什麼?他要你去給他打仗?」
明湛扶著她到椅子里坐了,先給她倒了一杯水,道︰「先別說這個,你可有吃了別的虧?」
明慈微微抿了嘴角︰「她倒是還想給我個什麼別的下馬威,可惜沒來得及。」
聞言,明湛也松了一口氣,然而片刻後眉頭卻皺得更緊了。明慈的存在,很微妙。雖然,她有不少靈獸傍身,實力不弱,但在他們這個團隊中,卻是最打眼的一個。她是他的女人,而他是這個團隊的核心。
明慈是牽制他們整個團隊的弱點。
她今日沖動行事,明湛自不會怪她,怎麼樣也比她吃了虧好。但也證實了黎赤圖的猜測,日後黎赤圖只會咬得更死。咬住明慈,便把他們幾個人都牽了進去。
半晌,他才听見明慈在說什麼。她道︰「人都是會變的,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黎赤圖。要做王的男人,總是會有些不一樣……」
明湛回過神,道︰「什麼?」
明慈道︰「哦,我說黎赤圖變了。」
頓時明湛煩躁地揮手,道︰「誰有空管他。」
明慈又道︰「花了說他想讓你上前線去,立了軍功來抵消你殺他長子之罪。」
明湛冷笑,道︰「他的如意算盤一向打得響。現在他們兩兄弟正爭軍功傍身,黎赤圖身邊雖然有能干的薇能替他打理內務,但要他真的親自出征他又豈肯。現在擺在合罕軍務中,最重的一項就是攻下花山,一雪前恥,他想讓我們去幫他征花山。」
略一頓,他道︰「你留下為質。」
明慈心想,花了好像說了,黎赤圖想收了她來著。
這其實也是一種變相聯姻。有的時候大局當前,為了確定對方的誠心,便要對方犧牲掉某種他很重要的東西。就像男人都喜歡喝酒,感情深,一口悶。對方為自己犧牲健康,是一件又快樂又齷蹉的事情。而割舍出自己的女兒,姐妹,甚至情人,好像就是強搭上的親戚關系,親近又不同他人,信任感又多了一分。這真是很好的一種阿Q式處事方法。
當下,明慈道︰「征別的地方也就罷了,花山怎麼能?義……牡丹王已經飛升,莫說是你們幾個,就算整個合罕出動,也不夠花山一頓炒的。」
明湛笑了起來,道︰「是啊,他真是天真的痴人說夢。」
或許不是痴人說夢,只是這些人都是棄子,犧牲了也沒什麼。若是贏了便是穩賺,若是輸了倒也不虧。到時候他們都死在前線,那麼深宮中的明慈,要怎麼安置也不過是黎赤圖一句話。
明慈奇道︰「他有什麼由頭?就算我們咬死了不妥協,他要治罪,最多治你和大叔的罪,我們是不算在內的。到時候天高地闊任我們走……」
發現明湛的眼神一狠,她馬上改口道︰「也好隨時回來救你們……」
明湛沒有跟她計較一時失言,事實上他心事重重,對著她又不好開口,最終只好把她抱過來,緊緊摟在懷里。過了半晌,方輕聲道︰「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你,怎麼會願意讓你去做那種事?慈妹,你放心,我決計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明慈稍稍掙了一下,道︰「你要看清楚眼下……不要因小失大。」
明湛把她按住,輕聲道︰「我決計不會讓你入宮,不會讓黎赤圖和那些女人踫你一根毫毛。」
她閉上了眼。
這個人,有許多缺點。霸道,粗魯,不解風情。以往兄妹相稱的時候倒不覺得什麼,只覺得他護短得厲害。但如今真正親密地在一起,卻才發現不過是換了一種相處方式,卻仿佛是整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內疚所以氣短,多有容讓忍受,最終弄得自己苦不堪言。
直到現在,她才猛的驚醒,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不愉,她險些忘掉了他的優點。
無論關上門怎樣,無論他有什麼樣的毛病。這個人,都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一個願意用一肩替她撐起天地的男子。是一個,殺伐決斷,絕不容情,果敢剛毅,但其實,內心無比溫柔強大的,好良人。
漸漸的,剛剛擠了半天掉不出來的眼淚突然落了下來,把明湛嚇得半死,忙用手去揩她的臉,一急之下就不分輕重,把她的臉蛋搓得紅紅的。
他急道︰「怎麼說哭就哭了?受什麼委屈了?」
明慈搖搖頭,輕聲道︰「沒有,只是……我舍不得你走。」
明湛一怔,而後抿了抿唇,道︰「我不走,誰同你說我要走?我走到哪兒,你必定到哪兒。」
她笑了一聲,覺得自己哭得很神經質,便低下頭自己擦了眼淚,輕聲道︰「若要你出征,那便先出征。等你們出去了,我一個人也好月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