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御劍而來,從地上拎起那已經半死不活的女人,皺了皺眉,道︰「你把我剛做的銀霜弓弄壞了。」
明慈顰眉,顯然也心疼。
明湛倒是滿不在乎,他的個性一向大而化之,只道︰「把她關起來。」
春林匆匆趕到,見了這樣的情景,不時便出了一身冷汗,從李玄手中接過昏過去的嬌小女子,道︰「喏。」
李玄道︰「讓人看緊了,不要讓她自盡了。」
春林便讓人把這玉樓公主綁了,丟到了柴房里。
李玄漫不經心地擦著弓,道︰「你要拿她做攻銀海的借口?」
明湛道︰「自然,她送上門來,不用白不用。銀海詐降,派刺客潛入,其心可誅。」
李玄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出戰。」
明湛一怔︰「可你不是要提升了麼?」
李玄收了弓,半晌,方道︰「許是要提升了罷,但心里總是毛躁得很,無法排解。我尋思著,不如上戰場去。」
明湛沉吟不語。他自然是知道,這是為什麼。當年,他也是這般過來的。果然,三千大道,情劫最苦麼?
一時之間,他的心思就很復雜。
明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只覺得李玄有心事,而明湛是知道的,唯她一點也不清楚。在她心里,李玄一向是把世上所有人都弄得不痛快了,自己也不會不痛快的貨色,怎麼現在就成這樣了?難道真是到了臨界點,金丹以後,就開始歷心魔劫了麼?那他的執念,到底是什麼?
她想了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怎樣出言安慰。
李玄仿佛是獨自站在月下,兀自沉思。這些日子以來,他的神容似乎有些變化,先前的狂妄漸漸變成了冷漠,而先前的冷清之中,逐漸帶了一些憂郁的色彩。月色下,看起來竟有一種孑然一身的蕭索意味。
半晌,他輕笑著搖搖頭,道︰「我要出戰。這事,就這麼定了吧。」
明湛道︰「那你和裕一起去吧。」
不管怎麼樣,現在的李玄,神思有些恍惚,讓他獨自出戰,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明慈突然道︰「把春林帶上吧。」
明湛道︰「嗯?」
明慈道︰「他雖然修為不高,但到底是個修士,再則心細如塵,總幫得上忙。讓他做個侍兵,也是相宜的。免得拘于一府之內,磨去了他的男兒志氣。」
明湛啼笑皆非︰「你倒是想得挺多。」
明慈嘿嘿笑了一聲,道︰「我也是給你們培養可用之人啊。」
李玄道︰「好,你自去知會他,待出征之日,讓他來報道即可。」
明慈一喜,用力點頭︰「嗯」
然而那天晚上明湛好像就開始獨自生悶氣,進了房也不鬧著發花痴了,自己坐在一邊。過了半天見明慈不理他,又自己滾上了床。
明慈尤在興奮,琢磨著怎麼鍛煉府里這一大群半廢的修士,怎麼樣變廢為寶。想了半晌,又去騷擾已經快睡著的明湛。
明湛的氣方消,他雖然小氣,但也不是想不開的人,過了一會兒就想呼呼大睡。突然被她模醒,心里想著算她還有點良心,知道投懷送抱。
孰料她卻是揪著他的頭發說︰「我覺得我太聰明了,日後你們打下了江山,一定要封我做個人事大臣」
「……」明湛有些費解,稍微把腦袋挪開了一些,道,「你不是,不喜歡我們折騰這些的嗎?」。
明慈嘀咕道︰「事已至此,我每日想那麼多又有什麼用。」
何況這樣積極上進的感覺真的不錯啊,雖然她是沒有什麼野心,可是她有上進心啊,有理想有抱負的生活狀態才是她喜歡的,所以很容易就被感染了。至于別的……該來的總是會來,怕也沒有用。
明湛卻捏著她的臉,道︰「我就一直想不通了,你到底在不情願些什麼?前些日子每日見你繃著臉。」
害他每次出門都是偷偷模模的,也不敢在她面前多提。
明慈卻翻了個身,含糊地道︰「我就是不喜歡你三心二意了。人家說修行要一心一意的,我怕你耽誤修為。」
明湛想了想,還是沒揭穿她明顯的謊言。
過了兩日,銀海使者還沒有走,烏孫使者剛進城,就被扣下了。大月王白純發出通牒,銀海詐降,趁來使進城派人行刺大月大將,其心可誅,揮兵全力攻打銀海。
烏孫和銀海結盟。
三日後,大月兵開出國境,點將大將軍,將國。青瑤扮成將國侍兵,混了進去。作為第一波,打的多數是凡人,點將的也多是凝氣期的修士。但大月這次揮兵是以滅銀海為目的,遲早會驚動庇護銀海的修士。
所以明湛等人把築基中期的青瑤藏在了第一波隊伍中。她的修為算高,作為奇兵被埋伏在軍中。
不日將國連續大捷,卻在銀海的羅那城遇到終于銀海和烏孫援軍的合力阻擊,久攻不下。
一月後,明慈和青蝶喝茶嘮嗑的時候得到了最新情報,立刻就屁顛屁顛地去明湛那里獻寶。
「可靠消息,銀海和烏孫的金丹修士,都到前線啦」
明湛看她賊頭賊腦的樣子就想笑,順爪子模了一把,笑道︰「我正打算點兵出征,正尋思著應該也差不多了。你的消息來得及時,就是真可靠?」
明慈一臉「表揚我吧」的得瑟勁兒,道︰「我听青蝶說的。」
明湛道︰「商賈……罷,就這麼出兵也沒什麼,兵貴神速。」
明慈兜了一圈,也沒听到表揚的話,頓時暴躁地轉了兩圈。明湛已經自顧自地忙著查看出兵的文書去了。
她自討了個沒趣,只得蔫蔫地出去逛園子。那群女修都被青蝶領走了,說是由她來進行再教育,還說黑市鍛煉人的法子是一等一的。其實明慈知道她是缺人手,不過想著先由她虐過一輪,也是不錯的。到時候她們才會知道,誰比較溫柔了……
在園子里逛了一會兒,踫到匆匆歸來的李玄,她忙跟了上去︰「玄」
李玄腳下一頓︰「怎麼?」
明慈早習慣了他的冷淡,也不以為意,正無聊,便寸步不離地跟在他後面︰「銀海和烏孫的金丹都到了前線啦,可能不**就要出征了。」
李玄直走到自己房門口,見她還鍥而不舍地跟著,不由得有些頭大,道︰「嗯,我知道了。」
明慈還是沒有走的意思,他停了下來,她便在他房間門口探頭探腦。
李玄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有點毛病,竟然覺得她這樣子可愛極了。
明慈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磨蹭了半天竟然就是不走,磨磨唧唧的。
李玄無奈地道︰「沒人陪你玩了是不?」
明慈頓時囧了個透,雖然被說中了,但是這樣也忒丟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沒人陪她玩了呢。她忙道︰「不是,我就不能來找你喝茶嗎?」。
李玄費解地看著她︰「我跟你有什麼茶好喝的。」
明慈心道,這下要是掉頭,那不太傻了嗎,還應了他說的,是沒人跟她玩了。于是硬著頭皮道︰「你怎麼這麼說話啊,我跟你學了凝霜訣,你都沒有好好教過我。何況我們也算是出生入死了,怎麼你就沒話跟我說啊。早知道你對人冷淡,原來我也和那些人沒什麼兩樣嘛,私下里你都沒話跟我說。算了,我走就是了。」
言罷,她就想走。
李玄連忙拉住她,待出了手才覺得不妥,又訕訕地收了回來。見她一來臉納悶,瞪大了眼楮,心下輕快,便將手背到後面,笑道︰「罷,你倒有一肚子怨言。來吧,想喝什麼茶?」
他笑得極好看,可惜明慈不解風情,只樂顛顛地想到了他珍藏的那些好茶葉,傻笑著跟著他進了屋。
李玄的屋子很干淨。里里外外,都透著一股冷清的氣息,就像他這個人。他不像明湛大而化之,不像夏青憤世妒俗,也不像聞人裕花里胡哨。他好像是這些人之中最清高的一個,里里外外都透著一股雅致的氣息。又或許是有三眼神狐的血統,他也自戀得可以。
明慈東看看西看看,很想上手去模,卻到底沒膽子。
李玄整顆心都放了下來,待她甚溫柔。明慈受寵若驚地自己挑了一種茶葉,李玄還讓侍女去給她做她喜歡的糕點,一副打算長談的架勢。
擺了桌子坐在桌邊,李玄搬了兩籠圍棋出來,告訴她︰「當年我學凝霜訣,我師父先教我下棋。」
明慈奇道︰「這是為什麼?」
李玄一笑,旁邊煮茶的侍女頓時把魂都丟了。明慈滿嘴的糕點屑也忘了啃,怎麼看怎麼覺得今天的李玄真好看。
他道︰「當然是要靜心。你想,天生五行,五行生萬物。這凝霜,本就是非常之道,用非常之名,本就是大化五行之外的東西,不靜下心來去參悟怎麼行。再說了,你在冰川下,焦慮害怕活的時間長,還是靜心靜態活的時間長?」
他難得說這麼多話,還不是在罵人。
明慈仔細想了想,道︰「當然是靜下心來活得長。要先學棋,原來是為了不把自己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