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聞言一笑,然後替她擺了棋子,二人開始下棋。
明慈平時就是個女野人,爬山爬下的事兒永遠也少不了她。棋也會下,但是下得少。自然比不得李玄這種從小生活在高山之巔真正隱士的弟子。
殺得狠了她就紅了眼,不知不覺就蹲在了小榻上。
李玄看了她幾眼,她抓棋永遠是像拿吃的一樣伸了拇指和食指來夾。他每看一眼都覺得心越往下沉。她的動作一點也不清雅,神態一點也不清高,可任他在心里怎麼挑毛病,好像都不痛不癢。
明慈殺得興起,一抬頭突然看到李玄的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她。她愣了一愣,然後就有些不自在地道︰「我,我臉上有什麼嗎?」。
一邊說著,就不由自主的,慢慢地往下挪,改蹲為坐。
李玄頓時听到自己心里有什麼東西「噗」的一聲,極溫柔地動了動,待他發現自己已經笑了出來,不由得就沉下了臉。
明慈渾然不覺,喜滋滋地看了一回棋,道︰「那我可贏了。」
李玄低頭一看,果然整個棋盤一敗涂地,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
明慈見他變臉,心知他最看中輸贏,不然不會這麼多年還卯著明湛不放。先前也沒有怎麼私下獨處過,如今她才後知後覺地有些尷尬,想了半晌,才道︰「那是你走神了,還是故意讓我?」
說完訕笑了幾聲。
突然听見春林在窗外道︰「原來慈夫人在這兒,倒叫我們好找。」
明慈一躍而起,道︰「怎麼?」
春林道︰「明公子在找呢。」
李玄自然知道,他若是要找,必定是自己來了,怎麼會遣個下人來?怕是早就知道人在這兒了。
明慈也沒多想,道︰「你先回去跟他說,我要跟玄學凝霜訣,待會兒再回去。」
春林面露難色,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不醒水。
李玄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回去吧,一天也學不了什麼,他找你,說不定是有什麼事呢。」
明慈道︰「能有什麼事,我明天再來找你。」
眼看她自作主張完就要跑,李玄忙高聲道︰「明日我要收拾行裝,後天出發。」
明慈邊跑邊道︰「那我來跟你一起收拾一邊听你說」
頓時李玄和春林就哭笑不得。
明慈連蹦帶跳地回到自己屋里,伸頭瞅了一眼,發現應該很忙的明湛正在逗小火玩。小火竟然很愜意地在他手里打滾。她道︰「忙完了?」
明湛面色如常,道︰「還沒有,覺得有點乏,想歇歇。」
明慈奇道︰「那你把我叫回來是做什麼?我在跟玄學凝霜訣呢。」
明湛道︰「哦,我不知道,耽誤你了?」
「那倒是不至于,也不急于一時,光下棋了」,言罷她一坐在明湛身邊,眉開眼笑地道,「我記得大叔說過你們之中就他棋下得最好,也不過如此嘛,我都贏了他的。」
明湛想說他哪還有心思下棋,只怕心猿意馬了。但這話總不能真的說出來,只似笑非笑地道︰「也不過如此?」
明慈想了想,道︰「他的棋風是一流,但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不在焉,大約是在想戰事或是他提升的事情。罷,肯定是讓了我的,我自己也知道。」
明湛莞爾,道︰「你倒是爽快。」
「那你把我叫回來,到底是為什麼事?」
明湛凝眉道︰「沒事就不能叫你回來了?想你了行不行?」
小火的脖子被擰了一把,「嗷」了一聲,便跑了。
明慈盯了他一會兒,道︰「你怎麼好像在生氣?」
明湛站了起來,道︰「沒有。我把你叫回來還真是有事。銀海和烏孫的三個金丹,你都清楚底細?」
那當然是清楚的。銀海的那個專喜女爐鼎的人渣叫盧聖元,有一半的西域血統,師承西域那邊的一個邪修門派,叫合歡宗。烏孫那一對兄弟,哥哥叫卜文,是個很厲害的用火法師,弟弟叫卜武,蠻橫的煉體勇士一只。
明湛道︰「盧聖元擅用毒,不過我們有毒王夏青,自是不怕。青現在正在做藥,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你那些事若是能放的,就先放一放,去幫幫忙。」
明慈心知應該幫忙,但是她最近玩慣了,就有點不情願,磨磨唧唧了一會兒,才道︰「那我找幾個人去幫忙。」
明湛笑了,扶住她的肩膀,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跟小火在園子里摔跤打滾,像什麼話。人家都要說我娶了個小孩子的。」
「那你是覺得我叫你讓人笑話了」,明慈別別扭扭地道,「那是他們瞎了狗眼,我這麼秀外慧中的好女人去哪兒找啊再說了,我還沒嫁給你呢,你要後悔,也還來得及。」
明湛想了想,道︰「等明年打下九錫,我們盟誓成親。」
頓時把明慈雷了個里女敕外焦,半晌,方道︰「你這婚求的,太沒誠意了。」
明湛笑了一笑,沒說話。
晚上睡覺的時候明慈還在叨叨,覺得他這個婚求的沒誠意。明湛左耳朵听了好像右耳朵就出了。她看他那個死人樣也無可奈何,自梳了頭爬上床。
明湛眼看她那個嘴就是閉不上了,只好放下精神來听她叨叨。直到她自己過夠了嘴癮睡著了,他才翻了身躺好,開始想自己的心事。
第二天一早明慈罕見地沒有被抓住蹂躪,心情大好,立刻斷定明湛同志是為了不影響她今天的苦力工作而手下留情,戒掉了他最愛的晨運。于是她決定投桃報李,洗漱完了嘴里叼了個饅頭就沖了出去,帶上了閑置的如君等小白臉數名,浩浩蕩蕩地殺向夏大叔的院子。
未進門就聞到一股子藥香,整個院子煙霧繚繞,剛進門就被嗆了出來。明慈帶著的一群男人全都弱柳扶風一般,倒不是因為做男寵,而是因為修為不夠,一個個嗆得咳嗽不止。直到新近跟了夏大叔的小童,原來也是個男寵,名字叫若水的,送了幾塊用藥水浸泡過的巾子出來,一人一塊遮住了口鼻,這才都進了門去。
夏大叔獨自拿著一本書,竟然在煙霧中看得起勁,院子里擺了不下百個藥壇子。見了人,他遠遠地便道︰「來得正好,若水,去再搬一百個壇子出來」
明慈湊過去,道︰「大叔,你這是在煉什麼?」
「是防瘴氣的藥」,夏大叔沒有帶口巾,他早習慣了這種藥味,道,「他用毒對付我們的普通士兵,必定是用瘴氣類的毒藥。我煉的這個藥叫混凝散靈丹,是我家的獨傳秘方,吃了會封住眼耳口鼻,形成一道霧瘴,兩個時辰之內,任何瘴氣都不侵。」
他略一頓,又道︰「都是小國,真正打起來也沒有多少士兵。煉個十萬顆也就夠了。」
明慈奇道︰「只防這一遭嗎?」。
那人家也不一定放煙霧啊,還可以在水里下毒什麼的……
「大防,只防這一遭。其實這也不是為了防」,夏青一笑,道,「下毒我得是他祖宗。旁的法子他也要有命來使。」
那看來是夏大叔要跟他拼瘴氣了。想想他的剎那芳華,這種等級的瘴氣毒,天下怕是難出其右了。
夏青道︰「先別愣著,都去幫忙,你們去幫若水把壇子搬出來。」
明慈道︰「快去。」
等又一百個壇子搬出來,整個院子已經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夏青教那些小白臉看火,然後給了明慈一張單子,讓她去采購︰「城里的藥房我都已經掃了個空,就夠這幾百壇的了。還欠一半,你在黑市有門路,去想想辦法。」
明慈道︰「嗯,我去看看。」
遂帶了如君,兩人雙馬的出了府。
黑市的地方早就選下了,一個月過去,再幾日便能開市,這些日子大月已經聚集了不少外來的商旅,都是沖著這黑市的名頭而來。
明慈熟門熟路地模到地方,巧的是青蝶正帶著人在里面做盤點。交了行者令,報上了自家大名,便一路通行無阻,找到了混在貨物堆里的青蝶。
青蝶做事的時候極認真,誰也不敢打攪。她的記憶力十分好,幾乎堪稱過目不忘,腦海里記著龐大的貨物數據和出入項,那金丹隨從便如一座小山一般聳立在一邊守著,誰也不能近前。
明慈按捺著心思等了一回,終于等到青蝶做好手頭的東西,回過頭來,道︰「喲,這可是稀客。」
明慈笑道︰「確實是客,我來同你談一樁生意,青蝶大老板。」
青蝶道︰「什麼生意?我們還沒開市。」
明慈道︰「那你就當幫我這個忙吧。路上跑死多少匹馬都算我的。」
青蝶這才接過她手中的單子,看了一看,道︰「你這里要的東西又多又雜碎。凡藥我可以派人在附近采集到。這些靈草靈藥卻要從中原快馬加鞭運回來。何況,你這是戰時要用的吧,還要封口。」
明慈心知這女人是在商言商的,只得嘆道︰「價錢好商量。你只管先給我弄來就是。」
青蝶滿意,道︰「這就是了。你是貴賓,該給你的好處我也不至于吝嗇。那我們接著往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