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四十五章 閑言

作者 ︰ 老莊墨韓

(停了一天的電,晚上來電了拼命地趕稿,緊趕慢趕,總算掐著今天的最後幾分鐘更新了。嘆。)

偌大韓府,人潮涌動,擴建過的宅院,都坐不下那麼多賓客,桌子直擺到了街上去。

韓子施已經很久沒應付過這麼大的場面了,這幾年來,他天天在家躲懶陪兒子,苦活累活都扔給凌松澤了。這一回,躲無可躲,里外應酬,忙得是腳不沾地。虧得管家得力,一眾世僕都是用老用熟的,雖然對這樣的大場面,都有些怵,但個個擠出吃女乃的力氣來辦事,一般的瑣事,倒也不用他太費心。

大成號名下有渭城最好的酒樓,里頭的伙計都調來做事,場面也算是撐下來了。

但來來去去,只有韓子施一個主家,確實看著冷清,古怪。韓家再有錢,這樣也顯得根基太淺了。要說是跟族里鬧翻了,倒也是沒辦法的事。可事實上,韓家村來了不少人,滿滿當當,坐著好幾桌呢。

這麼大的場面,做為自家人,不上場幫忙,只如賓客一般,坐著等吃,可真是件怪事。

一派熱鬧中,人們喜氣洋洋地寒喧著,眼角的余光,卻是一回又一回地往那幾桌瞄著,聲音壓得再低,但那議論聲多了,還是叫人听到耳里了。

韓家人都有些難堪,大多只紅著臉悶頭吃酒。

韓子施如此做為,丟臉的卻是整個韓氏宗族。

不過,韓家如今的當家族長韓思義態度卻是極好,笑著同族人說話,把有些些僵窒的氣氛搞活。抬頭四望,不管認識不認識,一概含笑打招呼,他這樣落落大方,無事人一樣,人家那些看熱鬧的,瞧八卦的,說是非的,反倒不好意思了。

韓思義也算不上城府深厚,會裝樣,能忍恥,只不過是這麼多年跟韓子施交道打下來,漸漸地,也就知道怎麼應付韓子施,才是對自己,對整個韓氏一族最有利的。

韓子施這人雖然記仇,但並非睚眥必報之輩。對族里一直不冷不淡的,但從來沒真正絕情絕義,萬事只要順著他,該有的好處,那是從來不會少。跟他硬頂,絕對沒有用。這人決定了的事,就絕不會更改,非要硬著對抗,除了自己丟臉,整個宗族跟著蒙受巨大的損失之外,基本上沒什麼好處。

韓子施年年給族里添置祭田,都歸自己這個族長管,族學里每年有一筆巨額開支,都是從大成號拔過來的,也一樣經他這個族長的手。

得罪了韓子施,他本人的損失,亦是不可估量的。

剛听說韓家要跟文家結親,他確實是很熱心地站出來,想要出力的,很熱心地把老婆一起帶來,跟韓子施拉交情,甚至拍著胸膛表示,要把幾位叔叔,嬸嬸,這樣的長輩請出來,前前後後地幫忙,出面,給韓家長臉。

然而,每一回的努力都讓韓子施不冷不硬地頂回去,每一次的表態,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就讓韓子施給岔開來。

意識到了韓子施的心意,他也不是不憤怒的,回村後,各房各枝,也都罵他沒用,幾位長輩也出頭數落他,沒給宗族爭臉。

他還是忍著氣,一家一家說服,把數年來,韓家得到的利益,一樣一樣擺出來跟大家講道理。

韓子施是不講規矩,可誰叫眼下,是全族得他的好處,他卻不用求著族人呢?跳起來大罵他無視宗族嗎?他真橫了心,就此無視到底了,到底誰最吃虧。

這樣不冷不熱地處著,也沒什麼壞處,反正苦活累活都自己這個族長干了,其他人坐著拿好處就成,也不用上趕著巴結韓子施,何必非要翻臉。

別忘了當年,韓思德的事,韓子施只是不追究,不是沒法追究。更何況,那場大劫案,至今沒有人忘記。首惡雖跑了,可韓子施要搞點誅連,栽誰個同謀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案子是鐵案,韓家跟官府處得極好,韓家收了將近一百個最強悍的匪徒當商團護衛,無論走黑道,走白道,韓子施要想報復韓家全族,都很容易。

大家還想翻臉嗎?

最後的結果就是韓家人還是來了許多人出席這次的喜宴,各房各枝都派了代表,雖然大多數人,還是板著臉的,但反正有族長在對著所有人笑呢,場面上應付過去了就成。

其他人雖然心里嘀咕,但即然你們韓家自己都不計較,韓子施再不講規矩,大家也就只得私下議論幾句就算了,不好再多說多做什麼?

其實韓子施本人又何嘗不知道,這種事有多麼冒天下之大不韙。有時候也曾自問過,這麼多年來,該做的戲都做了,就再虛以委蛇一回,又有什麼不好,只當著為著兒子少被人說幾句閑話,少讓人用不屑的語氣討論,用鄙夷的眼光掃視。

然而,他做不到,他忍不下。

在表面上,他繼續不咸不淡地跟韓家牽扯不絕,只是因為另有打算。在心里,他對宗族,早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感情。在別的事上,他忍得讓得裝得,但涉及到韓諾的終身大事,他卻無論如何無法忍受,那些韓家人,擺出一副家里人的樣子,插手進來,做為長輩,對著韓諾指指點點。

他永遠記得,他自己的那一場慘淡的婚禮。

母親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這些宗族長輩們,稱心如意地給他辦親事。那樣鬧劇般的悲慘和歡喜,那樣可笑的淒涼和熱鬧。

那些人,不是他的家人,更不是諾兒的家人,那些人,永遠永遠沒有資格,做為主家,站在諾兒的婚禮上。

他這樣堅持著,冒著讓所有人非議的危險,冒著讓文家大怒,讓這場迎親不能順利的危險,固執到底。

不過,幸好有松澤在,這也算是對他才能的另一種考驗吧,他總有辦法,讓這場危機安全渡過去吧。

在一片喜氣中,韓子施微笑著應酬每一個客人,內心無聲地安慰著自己。

在一段,對他來說無比漫長的等待之後,迎親的隊伍終于回來了。

接著就是極為熱鬧的一連串儀式了。

賓客們都很興奮。

婚禮其實是十分繁瑣麻煩的,象韓家這樣亂來,全家就韓子施一個長輩,沒有一個有經驗的親戚在旁幫襯,听說韓大財主一輩子也就成過一次親,還是草草了事。這樣的婚禮,還不得樣樣做錯,丑態百出,這熱鬧可就大了。

然而,一連串的儀式,一點錯處也沒有,除了需男方女性長輩干的事,被含混過去,其他的全都是一板一眼,照規矩來的。

韓子施是沒經驗,沒有可靠的親戚幫手,就連所謂的朋友,合作伙伴里,那也不過是利益之交,並不能讓他真正放心。但是誰叫韓大財主有錢呢?

他砸銀子如同砸石頭一般隨意,渭城最好的官媒私媒兼他們手里,專門操辦大小喜事的團隊,通通讓他請到了。最後的報酬是浮動的,出一點錯,就按比例扣錢,整個儀式順順利利,沒有毛病,還有另外的大額賞金。

這幫子辦喜事辦熟了的人,個個打起精神,上下忙碌,操辦自家的事,也沒這麼盡心盡力過。

采取人盯人的策略,新郎,新娘,伴郎,馬上要晉級公公的韓子施,以及文家若干重要人物,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行動,都被盯著催著管著看著提醒著。

整場儀式,從頭到尾,十分順暢,直到新郎新娘送入洞房,也沒出半點岔子。

一眾賓客都十分失望,表面上還得繼續高高興興地吃著喝著。轉眼新郎倌照規矩出來敬酒,其實這位新郎跟誰都不熟。自家族里兄弟幾乎都不認得他。來做客的少爺公子們,都是凌松澤打著大成號的招牌請來的,其他人都是長者,也不好起哄。

也就是文家一干送親的年輕人轟鬧幾句,又都讓凌松澤擋下來了。

韓諾也就隨便轉了個圈,就回洞房去了。

基本上,婚禮也就沒什麼別的熱鬧可看了,大家只得吃吃喝喝,說點八卦算了。

但凡親事,人們議論的內容,其實也都差不多。

「看見文家的嫁妝了嗎,挺不錯的啊。不是說文家這幾年虧空得厲害嗎?一個庶女,嫁妝還能有這樣的場面?」

「文家是知禮人家,文夫人行事,向來沒有可指摘的地方,不會故意虧待庶女,這家風確實讓人敬佩。」

「我看是韓家給的聘禮太厚,文家人不好意思了,就大半轉成嫁妝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韓家雖有錢,但結親的時候,是不會過份顯擺財勢的,否則,將來嫁嫡女怎麼辦?以前出嫁的嫡女若是比庶女差了,也不象話。」

「那是,韓子施是聰明人,不會干這種不討好的事,我听說,韓家給的聘禮也只是一般程度地豐厚,只是,另外好象替文家出著力,到底是什麼,卻不清楚了。」

「要說韓子施聰明,我看也不象,看看這場親事,他們韓家的族長親自來了,也跟我們一樣,不過普通賓客,確實是不象話,虧得還說韓諾是退之先生的弟子呢,竟如此不知禮。」

「你不知道退之先生在關洛講學,也提倡要把個人與宗族適當分割,一直大力主張族親關系,不要牽扯太多嗎?為這事,跟許多大儒連場爭辯來著,好象當地還有學子要上書告他,說他非親絕祖,不孝不和呢?要不是退之先生文名大,怕是當地官員,都要辦了他。」

「我也听說,這次退之先生本來要趕回來參加愛徒大婚的,臨行被四五個特意從外地趕來挑戰找碴的名儒堵著門挑戰,不得不留下來,約期辯論呢?」

「讀書人就是麻煩多,幾千年來,都這麼過了,他偏要找麻煩,主張些莫名其妙的事。」

「但凡是開宗立派,總想說點前人未言之事,以證明他自己是宗師,自然是要無事找事了,別看他們讀著聖賢書,其實那功利之心,比我們商人還黑呢?」

「管他們學宗,什麼主張,與咱們都不相干,倒是眼前大成號韓子施已很久沒出來管事了,韓諾即成親了,也算成人了,沒準將來就要出來挑大梁,跟咱們合作的生意,也不知有無變動?」

「韓諾?別看他風頭出了一場又一場,其實就是個讀死書的呆子,听說人還特別懶。什麼訥而少言,沉穩有大將風,不過是笨而無敏,不善言辭罷了。這人即管不了事,也懶得管事。咱們何必太操心他。」

「不至于吧」

「大家也別裝了,跟大成號合作了這麼久,也竟爭了這麼久,誰會對這位大成號少東不上心?反正我自己是下死力氣打听過,為這事,沒少給韓家下人塞錢,我還真不信各位老板就只坐著議論,沒干過實事。」

幾個人相對哈哈一笑。

「就算韓諾才能平平,大成號不是還有凌松澤嗎?將來他只管塌塌實實,享福分錢,倒也是件美事,文四小姐也算有福氣的人了,韓家只此獨子,上頭又沒婆婆管著,公公還無心納妾娶妻生子,將來的潑天富貴都是她的。就是人家的嫡女,也沒這樣的好運。」

「好運嗎?文家一向清貴得很,素來不把咱們商人看在眼里。要不是韓諾得了秀才功名,有一筆好字,今兒迎親還出了個大風頭,只怕文家人還覺得這位小姐嫁屈了。」

「潑天富貴也未必,韓子施身子不好,同宗族又沒什麼情份,凌松澤偏是這樣厲害的人物,將來那韓諾什麼下場,還說不定呢。」

「越是有才的人,越難駕馭,韓子施用得了凌松澤,可韓諾……天知道,眼下這位韓少女乃女乃,將來是福是禍啊。」

眾人低聲說,大聲笑,都是商場上的人**,說起這樣的事來,個個神態自若,在外人看來仿佛只在宴席間,普通的笑語交談。

但一片熱鬧混雜中,偶爾漏出一兩句,還是被某個耳朵尖的人听到。

那人在熱烈喧鬧的喜樂中微微一笑,慢慢地舉杯飲盡。

是啊,將來的事,還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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