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太好玩了,咱們家阿漢,居然還會生氣,還會打人,還會被最最正人君子的勁節調戲啊,真是萬年難得一見的奇景。」
「阿漢阿漢,虧得你一世又一世地封鎖來,封鎖去,故作神秘有什麼用,還不是踫上勁節了,我們這邊只要一直開著勁節的監控,你就跑不了。」
「勁節啊,小阿漢的手感怎麼樣,記著啊,幫我多打幾下他的,哈哈哈,想起來就要笑啊。」
意識深處,那笑聲一陣響似一陣,除了有熱鬧必湊的張敏欣之外,其他幾個同學,也又驚奇,又興奮地夾雜著說笑幾聲,風勁節也不由微微一笑。
小樓同學,一向是各自做各自的人世歷練,大部份情況,互不相干,偶爾踫著了,隨緣相聚,也隨緣散去。
這樣一個成年的同學,遇上一個正好還是嬰兒的同學,卻還真是第一回。
雖說大家都是由嬰兒慢慢長大的,雖然在電腦上,看別人歷世,看了不知道多少回,人家還是小孩時的樣子,但看別人,和看自己那完全是兩回事。看到真正的人,和在電腦屏幕上,看著遠方的直播,那也是兩回事。
心中憶起那人,明明還是一個懶豬般的少年,怎麼轉眼間,就成了粉女敕粉女敕的小小嬰兒呢?
若非精神力的感應絕不會出錯,風勁節幾乎都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了。
那麼小小的身子,肥嘟嘟還有小肉窩的小手,看著就讓人想要咬一口,這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幸福嬰兒生活,果然是最適合阿漢的,用張敏欣常說的話來講,現在的阿漢,那叫一個萌啊。
連他都忍不住一時手癢,大肆欺負調戲了同學一番,過了一把足足的手癮,並把自己的正人君子好形象,毀壞得一塌糊涂。
連阿漢這種挨打都懶得躲一躲的家伙,都被氣得揮小手小腳要打人了,可見他的行為,有多麼惡劣。
可惜,阿漢現在還是個嬰兒,嬰兒的身體太過脆弱了,承擔不起過于強大的精神波動。他無法用精神力來罵風勁節,而嬰兒與語言相關的能力,器官,也都沒有完全發育成熟,他也無法用正常的語言交流方式,阻止風勁節的惡行。
在這種完全一邊倒,只能任風勁節胡鬧的局面里,阿漢還只是難得地生了回氣,而他這個肉身的父親,也不知是氣還是急,竟是砰然暈倒了。
在這個瘟疫流行的城市中,一個好端端的人,忽然暈倒,往往意味著一個最可怕不過的事實。
剎時間,四下里眾人驚怖,低呼的,驚叫的,後退的,躲開的都有,一片嘈雜。
而意識中,卻是莫名的一靜,那些紛亂的吵鬧,在這一刻,安靜下來了。
阿漢肉身的父親,可不能莫名其妙死在這瘟疫之城里啊。總不能真叫風勁節去養小阿漢,不用查條例,也知道絕對違規。
風勁節走近過去,彎腰細看,暈倒的年輕男子本來蒼白的臉上,竟透出奇異的暈紅來,他不用伸手去試,都知道,這人正在發燒。
他皺起了眉頭,暗暗懊惱,是在這瘟疫之城里,看多了臉帶病容的人,已經習慣成自然了,還是看到阿漢,一時太過驚奇高興,竟沒再顧得上別的。以他的醫術,跟這人對面這麼久,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他身上在生著病,簡直是恥辱啊。
「風大夫,這個,又是染疫的吧?」
有人在旁邊期期艾艾地問。
風勁節一語不發,只細細地為那人把了把脈,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奇怪,過了一會兒,方道︰「沒事,他不是瘟疫,倒有些積勞成疾,久郁傷身的跡象。想來是歷過不少苦難了,封城之後,怕也有不少煩憂,竟是把身子拖垮了,幸好他偷出城遇上我,否則,就算真讓他溜出了城,且沒被外頭的人抓到,怕也是隨時會病發倒下的。這一回逃跑失敗,倒是他的造化了。」
人家沒空听他的分析,只是確定這人不是瘟疫,就放下心來,大家便又聚得近了。
風勁節低頭看看懷里那眼楮瞪得滴溜溜圓,居然一絲懶怠渴睡模樣也無的小寶寶,笑得無比「慈祥」。
「寶寶放心,有我在呢,你爹不會有事」
小寶寶白他一眼,然後懶洋洋閉上眼楮,扭著頭,再也不看他了。
估計就連最遲鈍的阿漢,也受不了風勁節這惡作劇般的作做,真是一眼都不敢看,多看一眼,都要忍不住吐血了。
風勁節招來身後的大夫助手,匆匆開了個方子︰「把他帶回我的住處,照這方子灌藥。」
他吩咐得極快,極順溜,卻叫旁人听得越發驚異。
風勁節雖然整天到處救人,可是主動把人接到他自己住處的事,卻還是第一回呢。
風勁節也沒理會別人的表情,只笑著低頭對懷中寶寶說︰「你爹安置好了,你跟我一起去給人治病,好不好?」
那小嬰兒簡直是理也懶得理他了。
風勁節笑嘻嘻地︰「我知道你關心你爹,怕他醒了見不到你著急,不過,你放心,他的病情我有數,我開的藥,我更有數。他要到半夜才醒呢,那時我保證你就在他身邊,好不好?對了,原來,你也是會關心人的啊。」
小嬰兒反抗無力,安安穩穩,閉著眼,做要沉睡狀,半點反應也無。
風勁節全不介意,徑自說笑不絕。
那種把小嬰兒當成能听懂的人一般,說著,笑著,哄著,甚至討好著,嬉鬧著的神態,看得旁邊的人,目瞪口呆之余,也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雖說,听說有的人,特別喜歡小孩,一看到小孩就會十分高興,但高興成風大夫這樣,是不是也太過了。風大夫你是萬家生佛,這洛城里,多少孩子因為這場瘟疫而失去了父母,沒見你愛心爆發,怎麼偏要跟一個有父親,且父親十分疼愛的小孩較勁啊。
哪怕以風勁節在洛城的威望,受尊重程度,也擋不住人們胡思亂想。
不過,風勁節再胡鬧,暫時也就只能這樣了。
洛城在鬧瘟疫,做為最好的大夫,他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少得可憐,就算是為了小阿漢,也不能一直這麼耽誤在街上。至于說,帶著小寶寶去治病,那更加是說笑了。
再強大的精神,也不可能讓本來就柔弱的身體,突然就強悍起來。
這麼小的嬰兒,怎麼可能一整天處在滿是疫癥病人的環境中。
他要真敢這麼干,這就不是在治病,而是在殺人了。
讓同學在嬰兒時期就死掉,這一世白白浪費,不知道要扣多少分。反正好學生風勁節是絕對不會干的。
所以,最後還是讓他身邊的一位大夫和兩個衙役,把這一對父子送去他的住處。他自己接著去滿城治病救人,只是讓人幫著打听一下,這對父子的情況。
以他如今在洛城的地位,一句話,自然有許多人替他出力,相關的情報,不斷地送到他的耳邊。
「那人姓韓,听說是安定府那邊來的獨行客商。」
「韓子施啊,帶著個兒子行商的人。真是想不開,單人行商,本就辛苦,怎麼還要帶著小孩一起吃苦。」
「你們沒注意他的衣服嗎?他可是一直為難產的老婆戴著孝呢,可憐父母雙亡,老婆也沒了,無依無靠,無親無友,又非得謀生計不可,他不帶著孩子,他還能怎麼辦?」
「花點錢,托個人照管著,不也行嗎」
「旁人到底是不經心的,想來他也不放心,你看看他那個二十四孝爹的樣子,一個大男人,把屎把尿,喂女乃換衣,干得比女人還細心。再忙再累,到處賣貨,跑斷了腿,他也要撐著先哄兒子睡。人家這麼大的小孩,沒娘都是喝米粥,他愣是拿銀子請那正好有女乃水的婦人給孩子喂女乃,他自己一塊肉都還舍不得吃呢。」
「那麼斯斯文文的一個人,听那談吐,分明就是個讀過書的,不知怎麼就淪落到這個地步,可是再苦,再難,他也永遠收拾得干淨整潔,見人就帶笑,賣的都是安定那邊的特產,從不對天叫價,雖說是個商人,倒是比種田的莊稼漢還實在,跟他做過一回生意的,都願做第二回。」
「可憐啊,要不是這莫名其妙的瘟疫,要不是那封城令,沒準他還能小賺一筆呢?可現在,誰還有心思買他的貨,就算是他自己,怕也沒那個心思去賣了。」
「他試過好幾回,都沒能出城門,倒是手頭的銀子打點了一大半。這城一封,什麼東西都短缺了,本地人還好,他一個外地人,萬事無人照應幫襯,就是官府發放物資,安排救助,也是先顧著本地人,基本上沒空管外地人。他一個無依無靠的外地人,想要買點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本地人價錢的三四倍才勉強成。眼看著一天過一天,他的銀子都快要用光了,兒子也早就沒有女乃吃了,他要不拼命再逃一回,他一個大男人扛得住,可孩子如何吃得消。」
許多認識韓子施,接觸過韓子施的人,都做出了他們的評價,判斷,自然有熱心人,把情況復述給風勁節听。
風勁節只是沉默著聆听,未有一語置評。
又是整整一天的辛苦,以他的體力,精神,在這種高強度,連軸轉的恐怖工作速度下,也有些掩不住的疲憊了。
回到住處時,就看見自家床上,韓子施在藥物的作用下,睡得正安寧,在他身邊,一個小小的孩子,拿韓子施的大腿當枕頭,睡得似乎也很香。
「你們可真悠閑啊,可憐我……」風勁節苦笑著搖搖頭。
他的聲音極小,卻還是有人似是被驚動了,孩子睜開烏溜溜的眼楮,看著他。
風勁節十分訝異︰「你不是一睡著了,天塌也不醒麼,今天這是怎麼了,是這麼著急地想要跟著我走,還是這麼著急地想表態說,很滿意這個爹?」
小寶寶繼續瞪著眼楮看他,圓滾滾的眼楮,圓滾滾的身子,看著一點憤怒,半絲威懾力也無。
風勁節忍著笑說︰「說真的,你這個爹是有點靠不住,還是跟著我比較靠譜,比較有希望健康成長,不如……」
話說到這里,終于听到旁邊的韓子施有動靜了。
叫你跟我裝睡不信嚇不醒你。
風勁節微笑著轉頭,看向那被他前一句話,嚇得直接跳起來的韓子施,平靜地說︰「你有病。」
韓子施臉上還帶著發熱後病態度的暈紅,他堅定地說︰「我沒染上瘟疫」
盡管他的許多癥狀和瘟疫相似,但他依然堅定地確定,他沒有染上瘟疫。因為他不能染上瘟疫,因為,他還有一個孩子要照顧。
然而,風勁節更加平靜地說︰「你的病本來就不是瘟疫,它可比瘟疫可怕麻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