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八十一章 暗推

作者 ︰ 老莊墨韓

不管大妞怎樣姍姍來遲,不管全家下人怎樣發自衷心地熱情熱烈歡迎遠行回來的凌松澤,一番熱鬧之後,到底是誰也沒敢耽誤他們一家三口,單獨相處。

大妞的臉上紅撲撲的,眼楮亮閃閃的,已為人婦,已為人母,歡喜快樂,依戀思念,依舊如少女時一般,直接地流露出來。

凌松澤挨著她坐在床邊,看著終于擺月兌騷擾,安然大睡,外頭那麼多接風,歡呼,吵嚷都吵不醒的兒子。

小嬰兒沉睡的樣子尤其可愛,小枕頭都叫口水打濕了一小塊,但因是自己的兒子,看著居然只是覺得有趣。

嬰兒長得可真是快啊,才半個月不見,就覺得仿佛長大很多,錯過兒子的成長,真是讓人郁悶啊。

凌松澤完全理解韓子施,天天呆在家里,當甩手掌櫃,情願大量放權給手下的做法,就算他自己沒那種必須好好休養,不能忙碌勞累的病,也情願常常守在家里,看著兒子一點點成長。

至于那什麼雄心壯志,不能過于兒女情長的豪言壯語,通通可以扔進垃圾堆里去了。

他忍著想要親親孩子的沖動,低聲問︰「我不在的時候,你和安兒都還好嗎?」。

飽讀詩書的凌松澤和一個字不識的鄉下人一樣,都太精貴,太在意自己的兒子了。這年頭,小孩子順利成長,健康平安,並不是很容易的事。很多孩子未及長大就會夭折,許多人生了七八個兒子,能真正站住的,往往不到一半。

不少人為了怕小孩子福薄,鎮不住,所以往往要到孩子好幾歲之後,身子骨確定強壯,應該不易夭折,才給孩子起大名,平時都叫小名,狗剩,鐵蛋,這一類粗粗的賤名,也都是為著孩子好活。

凌松澤一點也沒有讀書人的清高,在涉及兒子的事上,情願學這鄉野間,最尋常的民俗。孩子小名平安,父母之心,不求富貴榮華,不求名動天下,所祈所願者,不過「平安」二字。至于大名,現在倒還是沒定。

大妞的手輕輕在孩子身上慢慢地拍著,安撫著睡夢中的孩子,低笑道︰「安兒能有什麼不好的,這全家上下,也就少爺偶爾欺負他一下。」

夫妻二人相視而笑。

說起來,大妞完全沒有嫂子見小叔子要避嫌的概念,經常帶著兒子去看韓諾,韓諾也沒有對著小嫂子要以禮相待的常識,當著大妞的面也能睡著。

以前是丫頭和主子,這樣倒也沒什麼相干,這年頭,丫頭給主人貼身服侍,洗澡換衣也沒什麼。丫頭那就不是一個人,只是一樣工具。

可現在,嚴格來說都叔嫂相稱了,這卻實在不妥,也難怪文素秋不甚高興,下人們有時候也悄悄說幾句閑話。

外人只當大妞是粗人,不懂禮,卻不知道,這這純是凌松澤和大妞故意的。

尤其是凌松澤這回出遠門,更是再三叮嚀大妞要常帶兒子去看韓諾。

沒有人能想得到,這一對愛兒入骨的夫妻,其實是故意帶著兒子去給韓諾欺負的。

自從韓子施逝去之後,韓諾雖然不見哀容,但凌松澤知道,他一直再沒真正快樂過。

自然,韓諾最大的歡喜與快樂也是極輕微的,自然,這些年下來,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特別不高興的事,但也同樣,沒有什麼可高興的。

難得的是,看著剛出世的小平安,逗弄著小小的孩子,韓諾會流露出真正的快樂,哪怕那快樂,如此微乎其微,凌松澤都十分珍惜,十分歡喜,十分盼望能讓這快樂,多一點,長一點。

大妞雖沒有凌松澤這樣敏銳的觀察力,但只要丈夫一句話點醒,也能夠有同樣的感受。

兒子是他們的命根子,可是,如果能讓韓諾多高興一些,偶爾小小地犧牲一下,倒也沒什麼大礙。

反正家里相熟的名醫也說了,嬰兒偶爾哭一哭,只要不過份,對身體其實也是有好處的。

這樣的心思,只二人自己心知,無需告訴別人,也無需旁人領情……這個旁人自然不是韓諾,韓諾在任何時候都是自己人。

那個旁人……

大妞終是輕輕皺了眉頭,低聲問︰「凌大哥,夫人……是不是有些不喜歡我們呢……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夫人卻不知道。」

雖然嫁給了凌松澤,雖然名義上成了文素秋和韓諾的大嫂,但她還是一直很自然地照以前的稱呼叫著他們。

韓諾是少爺,哪怕升級成了老爺,她還是很正常地繼續叫少爺,但對文素秋,卻是從少女乃女乃升級到夫人,一點問題也無。

她這樣叫,不是客氣,不是自愧不如,只不過是從來沒覺出,少爺這個稱呼,和家里人有什麼不同,也從來沒感覺到過,夫人可以被叫成弟妹。

韓諾本人對什麼稱呼都無所謂,而文素秋則有意無意,並沒有努力糾正過她。

听大妞說起文素秋,凌松澤眉鋒微揚︰「怎麼,她待你不太好?」

「也不是……我就是覺得,她好象不是很喜歡我……她也沒怎麼樣……也沒說什麼……我就是有感覺……纓兒她們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有時候,我覺得她們在說我些什麼,可靠近了,又沒聲音了……」

大妞結結巴巴地說,不知道怎樣形容,才能把這奇怪的感覺說明白。

凌松澤忍不住笑,只有這個傻女人,才會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吧。

即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看人眉高眼低,好歹也算是個少女乃女乃,控制自己貼身的下人,當耳目,掌控滿宅子的動靜,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會。

當年韓子施實在是把這些世僕護得太過了,別的人還吃過幾年苦,只大妞最小,剛記事的時候,韓子施就發財了,她們一家就進城服侍韓家父子了,說是服侍,其實活計輕松,心境輕松,一家子衣食無憂,工錢優厚,還沒有禮法規矩束縛,還不用處處做小伏低,小心做人。這小丫頭,日子過得比小富人家的小姐,還舒服呢。

當然,他一點也不介意成為新的大樹,讓她繼續這樣單純無憂下去。

文素秋看不起大妞是丫環出身,其實不管是文家女,還是韓家婦,勞心勞力,處處謹慎的她,哪里比得大妞一半安閑自在。

心機深沉的凌松澤跟直心眼的大妞在一起,只覺滿心平靜,以前看文素秋還有些芥蒂,現在自己夫妻和順,越發覺得那個人前光鮮的女子,著實可憐,反倒談不上記恨她了。

算起來,大妞懷孕的那段日子,他幾乎一步不離地守著伴著,單獨設了小廚房,所有的藥物,食物,都要先審看,再細瑣的小事,也要親自過問,旁人覺得他們夫妻太輕狂,其實,骨子里,他防的是文素秋。

可是,兒子出生前後,十多個月,什麼意外也沒有發生,吃錯東西,聞到麝香,走路滑倒,被人擠撞,各種各樣,傳聞中,大宅門里最容易發生的意外,一件也沒有。

文素秋身邊絕對不可能沒人出這種主意,但是,她確實什麼也沒有做。

就連凌松澤都暗笑自己實在有些小人之心了。那個女人,也許多疑,也許多事,也許總找點小麻煩,但她,確實不能算個壞人。

但是,不恨她,不代表不討厭她,不認為她是壞人,也不代表,該做的事,就不去做。

終于那美好賢淑的樣子,無法完美地裝下去了嗎?終于,厭惡,不喜,猜忌,還是流露出來了嗎?

凌松澤絲毫不覺得意外。

這些年來,她的心病,一天重過一天,身邊貼過來的韓家人,生母那邊的王家人,甚至貼身的丫頭們,多多少少,都會有各種各樣的閑話,一天又一天,水滴石穿,終有那教養自律,通通撐不住的時候,終會不自覺得,把明顯的喜惡,排斥,表達出來。

他刻意遠行,就是解除她最後的壓力,否則,只要他在韓家一天,文素秋就得努力忍著。

一個內宅的女人,天生就會對掌控外面廣大世界,風雲變幻的男人,感到隱隱的畏懼,在得不到韓諾支持的時候,文素秋終是不敢在他面前失禮的。

同樣,在韓宅的僕人心中,自己這個親切溫和,只施恩,從不管束他們的凌大老爺,也肯定比經常立威的主母,更有份量。

只要他在一天,就沒有人敢造次,可是……

他要是一走,面對著一個區區丫頭出身,不識字,也不懂馭下手段的大妞,內心深處的輕視,會讓文素秋不經意地表露出本來的心情。

而下人們,也會同樣自然地趨奉女主人。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外頭人一直關注著韓家,何況,文素秋為建立自己權威,單獨買來的下人中,其實有不少是外人的眼線,估計已經有很多人知道文素秋和韓家下人,對大妞的不尊重了。

凌松澤漫不經心地笑笑,說起來,他這次帶回來的禮物,給文素秋的,可還是比給自己妻兒的加起來,還要貴重,還要多呢?

她越是有芥蒂,他越要熱情關懷,她越是態度輕慢,有所不滿,他越要待她那邊更好。

兩相對比,是非盡在人心。

鄭伯克段于鄢,多行不義必自斃,有又幾個人注意到,某些人的不義,其實有一大部份是被真正的有心人,推波助瀾刻意縱容出來的。

只這些事自然不必對大妞細說︰「沒事,有我在呢」

大妞點點頭,眉眼間,只余陽光,不見半點陰霾。她從來不多心,不多想,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又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呢?

反正,凌大哥說了沒事,自然,就沒事了。有凌大哥在呢

可是……

心念微轉,忽想起一事,又露出遲疑之色。

「少爺……」

凌松澤一怔︰「小諾有什麼事嗎?」。

萬事不管,萬年懶散的韓諾,那可是很難出事的啊?

「我不知道,但今天,就是覺得少爺有點奇怪,和平時不同,我說不明白……」大妞還忙忙安慰他「沒事的,凌大哥,沒出什麼事,可能是我想多了。」

凌松澤默然,想多了?那是文素秋,不會是大妞。

大妞這種直心眼的人,是不會冒出各種亂七八糟念頭的,但,感覺,卻往往比那些想得太多的人更敏銳。

「沒事,這次我回來,給他帶了海外的安息香,听說點著睡覺,特別安寧,能有一夜好夢,我回頭給他去……」

這時,他的語氣,听著還比較輕松的。

他沒想到,去找韓諾,等待他的是什麼。

一年前,他遠行歸來,文素秋忽如其來的一個提問,促成了他與大妞意料之外的親事。

而這一次,韓諾淡淡一句話,給他的震動,對他們這些人,一生的改變則必然更大。

(嘆,昨天半夜,堪堪寫完稿子時停電,一點也不讓我意外,現在,我也不再抱怨,憤怒了,都麻木了。甚至反而要慶幸,唉,至少今天還順利,至少中午就能更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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