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陰謀

作者 ︰ 老莊墨韓

沒有人能想到,累得韓家幾乎面臨滅門之禍的人,會是凌松澤。

就是凌松澤自己,最初都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做。

盡管面對文素秋的處處防範與猜忌,盡管面對世人一面倒傾向文素秋的議論態度,凌松澤自己確實早就有了迫不得己,就動用非常手段的念頭,但是,韓諾的分家建議,確實應該是當時,讓所有人都能放心,都能滿意的方法了。

文素秋覺得自己至少保住了韓家的一半資產,凌松澤也得到了足夠的富貴,足夠的事業,足夠讓他發揮的天地。

大家可以和和氣氣地相處,見面不失分寸地微笑,言談,仿佛那些曾經的隔鬲不曾存在,就連凌松澤都覺得自己應該滿足了,必須滿足了。

他有足夠的且只屬于他的錢和事業,那寒夜里一無所有,孤零零冰冷至死的噩夢終于可以放過他了,那十多年來,催著他,趕著他,逼著他的危機和恐怖,終于能夠消散了。

他也有足夠的財力,照應,看顧韓諾,也終不會負韓子施所托,也可以算對得起這恩義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從韓家分家而出,在自己家里渡過的第一個夜晚,他就徹夜不眠。

那是他自己的家,只屬于他的家,再不用害怕擔心,被人趕出門的家。

可是,那個家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沒有熟悉的人,沒有熟悉的氣息,沒有一個角落,會讓人感到親切。

整個夜晚,大妞沉沉安睡,他卻睜眼直到天明。

曾經在很小很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啊,韓諾睡得那樣沒心沒肺,而他呆呆地數著更漏,直到天明。

小時候的記憶,總是冷,總是冷,那冰天雪地的正月里,那幾乎奪走他生命的寒冷,可是,再冷的時候,也會憶起,無數個夜晚,有一個人就在身旁,有一種溫暖,從不斷絕地傳到他的身上。

傻乎乎的韓諾,愛睡懶覺的韓諾,喜歡看星星的韓諾,會在他求親的那個晚上,沉默著陪他坐了一夜的韓諾。

凌松澤呆呆地看著房頂,仿佛可以看穿屋頂,看到韓諾所喜愛的那片星空。

一直以來,都知道,韓諾是他永遠的恩義與重負,一直以來,都知道,韓子施是他最大的恩人,或許也是最大的威脅,一直以來,都覺得,那個偌大韓宅,造就了他,救護了他,成全了他,但是,也許將會永遠地拖累著他,囚困著他。

忽然間離開,才恍然發覺,十幾年的歲月里,生命的點點滴滴,那些難忘的每一個瞬間,都銘刻在那里。

跟隨凌先生學習,看著義父言傳身教,同韓諾一起長大,哪怕是小心地對隱藏本性,忐忑地防備著韓子施洞徹一切的目光,那些不安,那些驚惶,現在想來,竟依然是依戀而不舍的。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這個在那里長大的人,已經是外人了。

哪怕說是大哥,說是親人,說是以後依舊相扶相持相依,將來,也不過慢慢淪為普通親戚,偶爾走動一下,逢年過節聚一聚罷了。

那個與他十多年生命融在一起的家園,已經不屬于他了,以後他到那里,也要通報,也要等待,也不能擅闖了。

再也回不去了,還會有與韓諾共坐著看星星的時光嗎?還會有笑著把他當孩子,揉亂他的頭發的肆意嗎。他再失意,再迷茫時,小諾還會及時知道消息,及時靜悄悄地坐在他的身邊,整夜相伴嗎?

他知道,他所牽念的,不是那單純的大宅子,而是那宅子里的人與事,那些曾與生命血肉相連的關系與牽念。

可是,怎麼可能再回得去呢。

文素秋是不再敵視他了,可是要說親近,卻是斷然談不上的。誰樂意自己家里有個外人……

凌松澤咬咬牙,憑什麼半路冒出來的文素秋是家里正經主人,他這個自小在那里長大的,卻成了個外人。

可世人也同樣不會贊同于他。

人們更喜歡看忠僕義士,全心全意,毫無自己,生命靈魂,甚至世世代代一起奉獻,一起報恩的故事。

似他這般,被收留,被教導,被造就,然後憑白分走一半財產,就算是人家主動的,情願的,他依然難逃貪得無厭,忘恩負義這一類評價。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此後數日,他夜夜難眠。最後,他甚至嘗試借助一些大夫開的寧神安心的藥物,幫助入睡。

然而,睡著了,依然是噩夢纏身。

再不是冰天雪地,一個孩子苦苦掙扎,卻又更加可怕。

因為那新的噩夢里,連冰雪都沒有,連孩子都沒有。

那就是一片純粹的黑暗,廣闊無邊,深沉無匹,沒有光,沒有水,沒有空氣,甚至沒有他自己。

那是永遠的寂寞,永遠的孤獨,永遠的黑暗。

連大妞這樣直心眼的傻女人,都發現了他的不對勁,都知道,他睡不安,睡不寧,且在漸漸憔悴。

大妞只當他是一下子不適應新的生活,很努力地嘗試勸慰他,而他只是微笑。微笑著下定了決心。

他要拿回曾與他生命血肉相連的那一切。

他要奪回在那個家里的地位,他要理所當然地,繼續與韓諾在一起。

這並不容易。

現在的局面,除非他有大恩大德于韓家,除非他為韓家做出了最重大的貢獻,否則他再不能理直氣壯地如主人般走進韓家。

而韓家是不需要什麼恩德的。

韓家足夠富有,韓諾心思簡單,不會被任何所迷障yin*,文素秋也很謹慎,並不激進,也絕不會不懂裝懂。她也許不能把大成號發展壯大,但也絕不可能讓制度完善的大成號在短時間內就轟然倒下。

以大成號的情況,韓諾夫婦富足安樂一世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即使生意上真遇到一點挫折,自己做為兄長,做為分走一半大成號的人,能不幫忙啊,能不支撐嗎,有自己的適當扶助,韓記大成號必然更加一帆風順,而這種程度的幫助,最多也就是換來文素秋的一點感謝,僅此而已。

即然,等待沒有用,那就只能自己主動去爭取了。

想要讓大成號出大問題,並不容易。

大成號的生意很規矩,沒什麼漏洞。

韓諾和文素秋的交際很單純,渭城的治安也很好,大成號下的護衛力量也極強,強盜搶劫,綁票之類的事,想都不要去想。

大成號同官府的關系極佳,韓諾和文素秋,也是不在外頭惹事的人,栽髒陷害之類,大多說不過去。

思來想去,還是正經要弄個官非,才能給韓家帶來危機,但這官非,絕不能在安定府內,否則就算自己走通門路,讓官員們不給韓家留情,旁人也會看出疑點來。

而且,這官非要比較嚴重,一般情況下,用錢買不通路子,這才顯出他的重要來。

恰逢關洛一帶鬧出大匪患,傳出朝中欲出兵征討的消息,凌松澤才靈機一動,想出此計。

但這種事他一個人再手眼通天,也是不可能辦到的。

大批的假匪徒需要安排,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大成號商隊一向勇于護商,戰死不懼,如何阻止他們爆發真正的沖突,造成大量的死傷?這樣的話,商隊里掌權的人,負責管理護衛隊的人,都必須是知情者。而且大成號商隊有不少有才能的人,涉及這麼多人的陰謀,未必看不出破綻來,于其將來被他們說破,不如在開始的時候,就把他們拉進同盟。

事涉官府,軍法,最後可能還會有財產轉移,隱藏,等種種問題,不可能不征求官員,尤其是利益與大成號息息相關的官員們的同意。

凌松澤費了很大的勁,才說服了王掌隊,孫護衛等幾個在韓記大成號,與他關系最好,最信任他的人。用的理由,也無非是韓諾將來會敗光家產的,文素秋這樣重用生母娘家人和韓家族人,將來韓記大成號要出事的。這麼做不是害韓諾,而是幫韓諾,等等……

這些人確實覺得,在文素秋手下做事,不如在凌松澤手下那麼容易發揮,那麼有前途,也確實相信了凌松澤的話,另外也有幾成是被凌松澤許下的重謝所動,終于都點頭了。

而在官府那邊,反而更容易,官員們不講什麼情份,而更重利益,如果大成號的財富能只掌握在凌松澤手中,他們將來分到的好處自然更多。

琴姬也被凌松澤利用她心中對凌退之隱密的感情而說動,一直都在幫助她傾力勸說知府,不但讓知府答應,且在細節上,運作上,很多繁瑣又隱密的事情上,給出了極大的幫助支持。

涉及大成號利益分配的官員們,並不是全知道真相,但最重要,權最大的幾個人,心里其實都是有數的。

凌松澤慢慢地引導著,暗中推動著,讓韓家的族人,主動爭取了來了這一批軍糧生意。

即然已經準備動手,那自然要找個人背黑鍋的,還有比韓氏族人更好的對象嗎。

乘這個機會,一舉根除韓氏族人的對文素秋的影響,斷絕他們纏著韓諾不放,吸韓家血的妄念,好好讓他們為曾經的貪念,曾經的瘋狂而付出代價。

根據凌松澤的私下調查,當初韓氏一族,老族長與獨生子同一天身死,因此事之慘,而感動文素秋的事其實是造假。

真相是那個據說瘋掉了的家伙,終于受不了折磨死掉了。正好老族長重病纏身,,韓氏新族長覺得父子同亡最是感人,最是悲苦,應該能打動一個軟心腸的女人,所以硬是停靈不發,隱喪不報。

當一個曾經威風,而今無依無靠的老人纏綿病榻之時,他唯一兒子的尸體,就擱在他家的柴房里,硬生生發臭,生蛆。

新族長還威協榻前重病的老族長,以老族長無依無靠的小孫子做籌碼,逼得老族長不得不配合他。

這樣苦等數日,眼看著老族長終于要不行了,這才把文素秋請過來目睹這一場人間慘事。

老族長其實是被這個晚輩生生逼死的,臨死前,還要裝作悔恨,痛苦,仁厚,慈祥,對文素秋說那麼一番話,徹底感動了文素秋。

此後文素秋終于完全接受韓氏族人,願意提攜韓氏族人,甚至冒著惹丈夫不悅的危險,屢次相勸,都是因為被這場苦肉計所欺瞞。

連凌松澤都在暗中調查清楚後,大為驚嘆。

這麼多年來,韓氏新族長所表現出來的,溫和,軟弱,怯懦,不過份貪心的等等假象,幾乎連他也瞞過了。

這麼夠狠夠忍的人,這樣一步步接近文素秋和韓諾,一步步進入大成號,將來一旦發難,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可他雖查知了真相,說出來又有誰信。

就算韓諾相信他,文素秋肯定也要認定是他要離間韓諾與族人的關系,甚至其他世人也都為其假象所障目,只怕也都要認為他凌松澤不能容人了。

即然說出來沒人信,他索性就不說,韓氏新族長越是深沉可怕,他就越不能容其有機會出手,他要讓這個附在韓家身上吸血的宗族,再沒有翻身的余地,他要讓韓諾光明正大,不受任何人指責地破門出籍,另開宗門,從此再不被宗族所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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