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幻夢

作者 ︰ 老莊墨韓

「表妹,我來安定府,其實就是為了看看你。」

「表妹,若你過得好,自是什麼都不會說,可是,你看看,你過得都是什麼日子?」

「表妹,你不要走,听我把話說完」

「表妹,我不想讓你一生一世,就這麼寄人籬下。」

「表妹,千不念,萬不念,你就不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嗎?表妹,這些年來,因著無子,你受過多少責難?我看根本是他生不了兒子,與你沒什麼相干。表妹,你就不想當一回娘嗎?」。

「不……」

「別說了……」

「你瘋了……」

「別追著我……」

文素秋驚叫著滿頭冷汗地醒過來。

韓諾被她驚醒︰「怎麼了?」

文素秋喘息良久,方道︰「沒事,做了個噩夢。」

韓諾靜靜地看著她。

「沒事,真沒事,你睡吧。」文素秋復又躺下。

韓諾低聲說︰「有事……你告訴我……我……」

「我知道,你總是為我好的,我知道,能做到的事,你總是依著我的。」文素秋笑吟吟地重復他曾經說過的話。

韓諾定定看她一會兒,然後也躺下,閉上了眼。

文素秋在黑暗里看著他的側臉,良久。

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啊,她竟然嫁給了他。

都說嫁人是女人第一回投胎。一個女人,哪怕金枝玉葉,哪怕出塵月兌俗,若是嫁得不好,也不過墜落塵泥。

反之,就算之前的際遇再不堪,借著出嫁,都能掙月兌出來,重新開始全新的生活,希望和光明就在眼前。

而她,文家的庶女,嫁給了,韓家的獨子。

詩禮之家的小姐,成了商人婦。

多少年來,有人惜她低嫁,有人羨她富貴,得失禍福,如人飲水,從來就只有自己知道。

做為有教養的閨閣女兒,對于自己的親事,自己的夫婿,是不應當有什麼意見,什麼想法的,只要安心等著爹娘的安排就好。

嫡女們可以私下倚著娘親,低聲細語,說此天真的,大膽的,甚至放肆的話。

而庶女,則不能不溫柔敦厚,知書識禮,言行完全符合禮儀標準了。

對于她的親事,她從來不敢有什麼意見,但私下,不是不曾有過猜測的。

一直以為,會嫁給貧寒的書生為妻,夫妻相濡以沫,雖然窮苦些,窘迫些,也未必就是苦難,反而或許比在家中,處處謹慎,時時小心地要好上許多。

然而,她要嫁的,居然是渭城最有錢的韓家,那個一會被說成呆子,一會兒又被傳成孝子,一會兒,甚至還被說成才子的男人。

她的親事,在文家引起了軒然大*。文人的清高氣,讓兄嫂姐妹們說起她,似乎都帶著點憐惜,可憐啊,竟是文家第一個嫁到商人家的女兒。

仿佛外頭民間那些「文家人真有福氣,女兒居然嫁進那樣有錢人家」的話,根本不曾流傳一般。

然而,在當時,她自己何嘗不是一樣呢。

文家人百年傳承,世代的詩書規矩,那些拘泥,清高,真是刻進骨子里去了。

她雖然柔順地接受了命運,卻不是全然沒有遺憾的。

然而,沒有人能否認百壽相連的驚世筆墨,迎親之時,一人敵一城的詰難展才更是讓那個從未見過的男子,光芒耀眼地震動的渭城。

那是,她也曾在紅蓋頭下竊喜,或許世間真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吧。

或許,在巨大的財富背後,她的丈夫,也有著足以讓人傾心的才學吧。

她小心地回憶著,她學的詩書,懂的琴簫,會的女紅,擅的廚藝,心中幾乎生起唯恐配不上他的惶恐來。

新婚之夜,挑開蓋頭,燈光下,她的良人,眉目清秀,沒有世人心目中,那種商人必沾的油滑和風塵氣。

她的丈夫,比她還要笨拙,呆呆地保證,會對她很好。

她垂著頭,只是听,羞澀的新娘還能說什麼呢?她只要柔順地听著,依從著就好,只是唇角始終是,帶著微微笑意的。

如果談話到此為止,該有多好呢?

多年以後,憶起往事時,文素秋總會那樣回想著,嘆息著。

那一天,本來溫馨的氣氛,截止于韓諾傻乎乎地一口承認,迎親時應付詰難全靠大哥,事先猜題支招。

當時她只是僵了一下,同樣是沉默聆听,然而,瞬息間,所散發的不快,依舊被韓諾察覺到了。

其實,她真的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本來就不曾抱什麼希望,本來她已經決定接受這門親事,哪怕丈夫是一個真正俗爛到家,連詩都讀不懂的商人。她也會柔順地嫁過來,安心地做個好妻子,全心全意在為丈夫打理好一切。

然而,那一場迎親,卻令她有了不該有的期待,滿心期待之後又倏然失望,這才讓她有了一瞬間的僵硬。

女子出嫁從夫,丈夫再不好,做妻子的,也當敬愛他,就算偶爾有些不滿意,灰心失望的傻念頭,也就是想想而已。

可是,她的丈夫不明白。

感覺到她忽變的情緒,他居然急忙解釋︰「你別怕,你不喜歡就算了,我不會勉強你的,真的……」

是的,他說的是真話,那一夜,他就在她身邊。秋毫無犯。

他是個好男人吧,是個體貼的男人,是個君子吧

然而,他真的明白,新婚之夜,客客氣氣地跟妻子說著不勉強,對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他又真的明白,這邊不勉強,那邊卻說著,我會對你好,有多麼可笑。

如果不是因為韓家沒有女性尊長,沒有多事的婆子媽媽,驗元帕這一條省卻了,她出嫁的第一天,怕就要羞憤而死了。

此後好些天都是如此,她的丈夫小心地一根指頭都不踫她。

他會對她微笑,他會安靜地听她說話,他會很隨意地同意她的意見,他會在人前人後給她臉面,然而,他不踫她。還生怕她不放心似安撫她︰「別怕,我真的不會勉強你,你不喜歡我,沒關系,我會努力對你好,要是你還是不喜歡我,我們可以合離,真的……」

多年後,她知道,他說話是真心誠意的,他只是不懂女人心,他只是不懂人情世故,

然而,在當時,那些話,她听來便是天大的諷刺。

我是真心真意要做韓家的媳婦,你說那些冷嘲熱諷的話什麼意思?

莫非擔心我三心二意,水性楊花。

他一夜一夜,不踫她。她彷徨無助,連哭都不敢哭出聲,唯恐叫人看見听見,或是臉上眼中留了痕跡,失了臉面。

她敬奉公公,不敢有失,管著家,在下人面前守著少女乃女乃的尊嚴,回到娘家,見人都說我過得好,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苦。

嫡母不是親娘,縱不欺凌為難,這些隱密的痛,也不敢就撲過去,痛哭著說出來。

只能一個人悄悄地隱忍著,隱忍著。

一夜又一夜,從最初的徹夜不寧,到後來慢慢在倦極累極時可以睡去了。

睡夢里,總會有燦爛的陽光,滿園的春色,風起處,花骨朵兒悄悄綻放。

夢里有少年著白衣,輕輕吟誦著詩篇。

夢里有少女們的笑聲,叫聲,歌聲,琴聲,少年的眼神閃亮,面目在飄飛的花瓣里隱約不可辨。

但她知道她是誰,深鎖閨樓的短短十幾年間,她有機緣相見,相處的,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個外姓少年

「表哥」她喃喃喊著,不知道自己落下淚來。

她在夢中低語,不知道身旁的良人安靜地凝望,平靜地傾听。

她與楊寧,不曾有過私相授受。

文家每一個與楊寧親近的姑娘,都不曾行差踏錯過,她們是文家的女兒,教養規矩,禮儀廉恥,都容不得這種事。

與其說她們喜歡楊寧,不如說,是她們喜歡著,所有詩禮人家,閨閣小姐們心中最常見的,關于良人的那個美好的夢。

哪怕在文素秋那樣平凡黯淡的庶女生活里,少女的夢,依然是鮮亮明媚的。

那樣森嚴的禮法規矩,女兒家不能說出口的期待,只能悄悄在夢中憧憬。

詩禮人家的小姐,心目中最好的良人,不過如此。

表兄妹的身份最是引人暇想。

白衣俊秀的書生。

少年時的情懷,科考,高中,封妻蔭子的未來……

唱詞里,戲文中,小姐們的良配,就該是這樣的男子。

深鎖閨閣中的女子,有多少機會見識院牆外的世界,何曾真正看過世間男子,那虛幻的憧憬唯一能套上去的真人,也就只有位表哥了。

一切,僅此而已

那只是少女隱密的小小夢想,在現實中只想努力做好賢妻良母的文素秋從不會真的分不清現實和幻夢。

如果不是這一場婚姻竟有這樣的不如意,這樣大的壓力和不安,她不會夢到這個人,不會叫出那一聲。

多年之後,那夢里的人,突兀地到了她面前,輕輕喚︰「表妹」

多年之後,她已經將新婚時的不安與幻夢都忘懷了,曾經的白衣少年,卻站在她面前,說出最最驚心動魄的話。

這一次,依然有人听到了。

那個人,有著世上最好的記憶力。

多年之後,也依然可以記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的新婚妻子,喃喃地喊著表哥,在夢中落淚。

(最痛苦的兩天總算是過去了。前兩天發著燒,打著吊針,晚上還要帶兒子,寶寶連著兩天晚上嘔吐,一張床,蓋的,墊的,全完了。半夜起來換,打著抖還要抱緊兒子怕他冷了。洗被子,踫上停電,曬被子,踫上下雨,家里的棉被來回都濕光了,連換的都無。次日還要打起精神上班,在公車上,難受得幾乎暈過去,下車時,兩腿發軟,人要跌倒,望著單位兩分鐘的路,仿佛無限漫長。不過,總算最難受的時候過去了,現在雖然病還沒好,但勉強有力氣寫文了,淚,雖然這兩天更新可能不太穩定,請大家看在我和寶寶一起大病的情況下,原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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