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兩天沒在家,所以沒有正常更新,我寫了停更聲明,上傳了,卻忘了發布,擦汗,結果害大家白等兩天,真是對不起。我不在家,沒法上網,也是今天上來傳新章時,才發現自己的停更聲明,沒發出去,暈啊。)
吳王趕到的時候,只听到各式各樣的尖叫響成一片,他皺著眉頭,重重嘆氣。
皇宮里有點小紛爭,小麻煩,鬧一鬧也無妨,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可真要打架打得聲勢太過,掩都掩不住,傳出去,丟的還是他和朝廷的臉面啊。
這女人啊,怎麼就不懂分寸呢。
他還想背著手感嘆一番,奈何遠遠看到,一個偌大身子扎手扎腳的凌空橫飛,那拿著刀的手,還在那拼命揮舞,也算是半空中,無所依憑之時本能的反應,可問題時,他那身子飛投的方向,正好有個嚇得腳發軟,已經站不住,完全跌到地上的女人——芳嬪
這樣揮著刀撞上去……
吳王都有點頭皮發麻,再不敢耽擱,身形一動,幾乎是轉瞬間,便已攔在了芳嬪身前,一伸手,穩穩接住那仿佛被人以千鈞之力投過來的趙虎臣,內息過處,本來揮手踢腿,胡亂掙扎的趙虎臣,只覺手腳一陣酸軟,手里的刀子,竟是抓不住,砰得落了地。
吳王眉鋒忽得一揚,唇邊竟露出一絲笑意,順手把趙虎臣往旁邊一拋,目光一掃眼前這一片狼籍︰「打得可真是熱鬧啊。」
話猶未落,只覺得身後一緊一暖,卻是嚇得魂魄出竅的芳嬪,淚流滿面地撲過來,從背後抱著他就哭啊︰「皇上,皇上,你終于來了……那個女人瘋了,她要殺我。」
她是真嚇壞了,手足發軟,哪怕抱著吳王,都覺得站不住,不得己大半個身子趴在吳王身上,哭得傷情處,眼淚鼻涕抹了吳王一背,都滲透龍袍了。
吳王額頭的青筋迸了迸,算了,忍了吧
一個女人,看著十個男人拿刀拿劍,圍著人拼命廝打,還偏偏打輸了,估計剛剛真以為她自己要被殺了,確實嚇得夠嗆。吳王雖然也不反對芳嬪受點教訓,但驚嚇到這種地步,還是有點過的。暫時他也只能忍耐著這個女人的歇斯底里了。
做男人不容易,做一堆女人的男人,更辛苦啊。
吳王咬著牙,忍耐著身後又趴又抱著的那個女人,本來倏忽而來,一舉鎮住大局的英明神武樣子,也就因此變得詭異可笑了。好在大部份人根本不敢抬起頭來仔細看他此刻的形象。
嚇軟了的宮女們和東倒西歪的侍衛們全都掙扎著低頭跪下,侍衛們無比羞慚,一句話也不敢說。宮女們也努力地壓抑著大哭大叫的本能。拼命地把頭低下去,再低下去。
雖說皇帝一向笑呵呵挺和氣的,但十個侍衛,居然保護不了芳嬪,被一個丫頭打得一塌糊涂,這幫大男人已經羞慚地想要一頭撞死了。宮女們在危難時,不能挺身護主,只能無助地狂叫,大哭,被剛才那番完全一面倒的戰斗嚇得幾乎人人崩潰,又何嘗不是失職。
方真和幾個服侍她的宮女,也被這連番事端給震得腦子發暈,根本趕不上變化的速度。直到吳王現身,方真才傻乎乎讓宮女給硬扯著跪下去了。
唯有阿沅始終鎮定,在吳王現身後略遲疑了一下,終于也跪了下去。
吳王那三品以上,非重要場合,不必行大禮面君的旨意是對外朝下的,內命婦是不是享受這種待遇,還沒有明文定論。這時候吳王心情肯定也不好,可跪可不跪的時候,就跪一跪也無妨,只要不讓人拿到把柄就成,面子這種東西,又不能當飯吃,反正眼前虧是斷斷不能吃的。
吳王嘆口氣,目光四下望望,好端端的皇宮,至于鬧成這樣嗎。樹倒了兩棵細一點的,假山崩了一塊角,綠色的池塘里,有一半的水沒了,地上三三兩兩,到處是深深的腳印,沒工夫修整的野草給勁氣削掉一大半,地上,石上,樹木上,都有深深的刀劍痕跡,這是皇宮還是戰場啊
真要是血腥殺戮場倒也無妨,他這個皇帝也是血海中殺出來的,什麼血腥環境都適應了,可最讓人郁悶的是,這全是一堆沒見識的女人弄出來的,惹事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膽子大,真等事情大到嚇死人的地步,人人縮成一團,有幾個宮女甚至都失禁了,空氣中那讓人極不舒服的味道,實在是讓他這個皇宮的主人郁悶啊。
吳王咬著牙暗中死忍,一張臉卻是死死板住,肅然的面孔恨不得昭告天下,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這是怎麼回事?」
這冰冷的語氣,讓在場大部份人暗中直打哆索,天子一怒,血注飄杵,這可真不是開玩笑的。
芳嬪終于從極度的驚恐,瘋狂中回過神來了,有了皇帝,就是有了最大的依靠和保障,那是她的君王,她的男人,也是蓋世的英雄。有他在,還有什麼值得害怕。
雖然,事情鬧到這種地步,還讓皇帝看到了她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她心中其實也早已深悔,但即然到了這一步,這些苦頭也不能白吃,怎麼也要仗著皇帝,把眼前的這一局扳回來再說。
「她要殺我,這個瘋子要殺臣妾。」芳嬪淚水漣漣,其實她更想說的是,皇後讓這瘋子來殺我,但想到後果太嚴重,不是大勝就是大敗,剛吃了大虧的她,一時還鼓不起這個勇氣來。
吳王暗中嘆口氣,再讓芳嬪這麼說下去,就是讓她自找死路了,他雖然不介意借皇後的手敲打一下後宮諸女,但也還真沒冷血到,看著自己的女人就這麼往死里得罪皇後。
他反手拍拍芳嬪︰「你嚇著了,先定神。」然後目光威嚴地一掃眾人「你們說」
趙虎臣等人,臉上發燒地趴跪在地上裝死,在皇帝面前丟這麼大的人,他們恨不得地上裂條縫直接鑽進去,哪里還開得了口。
宮女們也懾于皇帝威儀,都在那哆索呢。
只有女官映荷是芳嬪的貼身宮女,也是身邊地位最高的一個宮人,與皇帝接觸較多,膽子相對大些,跪在那兒,顫著聲音道︰「稟皇上,娘娘特意來看望方真姑娘,不想遇到鳳儀宮中司門阮沅,對娘娘百般無禮,還打傷娘娘的宮人,出手就斷骨折臂,十分狠毒,又威迫凌逼娘娘,幸而趙將軍及時趕到……」
她戰戰兢兢地說著,四周的宮女們無聲地點著頭,連吳王都暗暗贊嘆。
三分假,七分真,還真是把事情圓得差不多,怎麼都能說得通。又把罪名全部栽給阮沅,這映荷倒也算是個小人才了。
他目光冰冷地望向阿沅。
這年青的宮女只是鎮定地跪在原地,頭卻是沒低,腰也沒彎,直視站君王含怒的眼楮,連眼皮也沒眨一下。
他耐心地等映荷說完了,才掃視著眾人,徐徐問︰「確是如此?」
有人不出聲,有人只是點頭,有人含糊地應著,倒是有幾個平時頗有臉面,位置較高,又自命是芳嬪心月復的宮人連連附合。
「皇上,映荷說的全是實話,這女人膽大包天要謀害娘娘。」
「皇上,奴婢就是為保護娘娘,被她給打斷了手。」被打斷手腳的不過是三個人,都是最初沖過去對付阿沅時,最積極,沖得最前的,自然也是最迫不及待想在芳嬪面前有所表示的。這時顫抖著舉起被打斷的肢體給皇帝看自己的慘樣,盼著自己舍身護主的英勇形象能在皇帝面前留個好印象。
芳嬪也是哭著喊︰「皇上,給臣妾做主啊」
吳王冷冷道︰「趙虎臣。」
趙虎臣一震,忙伏地道︰「微臣是得了宮女傳信,說是芳嬪娘娘要來看望方真姑娘,令微臣帶一隊人過來,可能有事用得上。微臣奉命趕來,離得尚遠,就听到娘娘呼救之聲,驚恐之下,全力奔至,確實看到數名宮人受傷伏地,此宮女向娘娘步步進逼,微臣無能,無力擒拿此女……」
他說的倒全都是實話,雖然這實話正好證實了映荷的指證,其他的侍衛,能給出的證詞應當也是差不多的,在他們的補充證明之下,芳嬪的宮人們也都會信心大定,眾口一詞地堅持映荷的證言。
而阿沅這邊,除了一個方真可能會傻乎乎站在她這一邊說實話,其他的宮女,肯定也是不敢得罪芳嬪的,只會乘著這個機會,附合證詞,以便巴結芳嬪。
除非吳王真打算跟芳嬪絕情,嚴厲訊問,否則,光看證言,阿沅還真是百口莫辯。
但是,阿沅根本不用分辯。
吳王剛剛目光森冷地看過去,冷冷逼問︰「你怎麼說?」
阿沅只是一笑,目光遙遙看著映荷,輕輕問︰「你對皇上,說是實話嗎?」。
那聲音又輕又柔,仿佛響在心頭一般,映荷竟不知不覺抬頭望向她,喃喃道︰「不全是」
滿宮皆驚,唯阿沅笑語嫣然︰「對皇上要說真話……」
映荷只覺她目光溫柔,全是體貼關懷,說的就是對自己最真切的衷告,情不自禁地點點頭,輕輕道︰「娘娘從鳳儀宮回來之後就很不高興,我們派了人在鳳儀宮外偷偷守著,看到……」
她這里忽然改了證語,眾人無不目瞪口呆,听著她越說越清楚,竟是芳嬪上門來找阿沅的麻煩,趙虎臣已是皺了眉,懊惱之極。他們是軍中漢子廝殺客,功名只在馬上取,就算受鎮國將軍大恩,也不是他們家的奴才,怎麼就成了女人爭風吃醋時幫場子的打手呢,而且還是打輸了的打手,真是……
不止是他,一干侍衛偷偷抬頭看向芳嬪那邊,眼中都有些怒意。
吃這麼大的虧,丟這麼大的臉,全是這個女人害的啊。
芳嬪也驚恐得大叫起來︰「映荷,映荷,你瘋了……」
映荷的目光被阿沅清亮的眼楮吸引著,身外的一切雜聲都听不見,只是喃喃地把事情一一說來︰「娘娘怒惱了,喝令我們把她拿下,狠狠收拾,大家沖上去,她就還手,把想綁她,打她的人都打斷手腳扔出去……」
情勢已然逆轉,阿沅從要謀害芳嬪,變成了只是單純自衛。
芳嬪氣急敗壞地大聲喊︰「妖術,這是妖術,皇上,這女人在用妖術讓映荷說胡話呢……」
妖術嗎?
阿沅盈盈一笑,嚴格來說,懾魂術也確實可以被稱為妖術,這種迷亂人心的邪派功夫,芳嬪不懂,但吳王肯定不會沒有這種見識,懾魂術確實能夠引導別人說假話,但這需要時間,讓她把需要的假話教給受術者,當著吳王的面,她僅僅只是引導對方不要說假話,她讓映荷說出來的,只是不偏不倚的真相而已。
吳王不會看不出,不會不了解。當然,吳王如果真的偏心芳嬪偏到底,硬是不承認這樣的證言,她倒也不怕,只是想看看,堂堂吳王,有沒有這樣不要臉。
芳嬪還扯著吳王在那大喊著「妖術」
吳王只是嘆口氣,沖她搖搖頭。
映荷不是不聰明機變的,這證言也真編得沒什麼大破綻,芳嬪在宮里的威勢也確實挺不錯的,可惜啊,在足夠強大的力量面前,這一切都不堪一擊,甚至不能給阿沅這個小宮女造成一點小麻煩。
雖然他早知道,代表著皇後的阿沅,肯定是要贏的,但贏得這麼一面倒,哪怕自己個皇帝出面了,人家還是這麼冷靜鎮定,半點失措緊張都無,也實在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啊。
芳嬪看著吳王的神色,怔了怔,終于知道假話是蒙騙不過去了,沉默了很短的時間,才又大喊起來︰「臣妾氣量狹小,確實有錯,但她區區宮女,見嬪妃而不拜,處處傲慢無禮,甚至還敢自稱是二品命婦,以國家名爵為戲言,試圖蒙騙嬪妃,這是何等大罪,就算當著皇後的面,臣妾下令教訓她,也是沒錯的。」
吳王終于嘆息出聲︰「芳嬪,她沒有騙你,也確實是二品奉國夫人。」
這句輕飄飄的話,把這一地人全嚇傻了。
哪怕是最相信阿沅的方真,也以為阿沅開始的自稱二品夫人,那是說大話嚇人啊。
一個看門的宮女是二品夫人,開什麼玩笑呢?
芳嬪幾乎都要笑著嗔鬧,皇上怎麼能這樣開玩笑了?怎麼可以這樣戲弄臣妾?
但目光一觸到吳王那平靜的臉色,身子不覺一震,終于平靜下來,終于可以用低弱的聲音夢囈般問︰「這是真的?」
吳王神色沉定如水,淡淡點頭。
芳嬪慢慢顫抖起來,眼中漸漸有淚水晶瑩。
她入宮已經三年了,三年來,全心全意愛著那個男人,勞心勞力地幫他管著後宮,也不過區區從二品的芳嬪。不但算不上正式的妃,連一個正二品的貴嬪都還不是呢。吳王于名爵之上,何等苛刻,為了抬高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做的蘇貴妃,吳王壓得她何其冤,何等苦。這些年來,她不是沒有怨的,可只要他對她好,只要他還喜歡她,只要她能陪著他,她都認了。
誰能想得到,皇後宮里一個區區看門的,就是正二品命婦,就可以對著她這個堂堂嬪妃,指手劃腳,趾高氣昂。
憑什麼,憑什麼?
大吳的皇帝,她的丈夫,她的天,她的地,她心里獨一無二的英雄,怎能如此不公,怎可如此不公?
她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滴落。
太過份了,太過份了。
吳王看她淚下如雨,臉上神色依舊平靜,語氣更是平淡如水。
「八年前松山之戰,有士卒于萬軍之中,刺殺敵軍主將,此戰得以輕取大勝。事後無人能尋到那名刺將之士,只當已沒于亂軍之中,其實,那個混亂中殺進敵陣的無名士卒,叫做阮沅,當年她才十五歲。」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那一雙雙驚訝至極而張大的眼,一時不知該看向吳王,還是阿沅。
「六年前我母親藏身之地被人出賣給舊朝官府,有一個小丫頭,護著我年邁的母親,輾轉千里逃亡,三個月後,才與我的人馬會合。我母親沒有擦傷一塊皮,不曾在三個月的逃亡里餓著一頓飯,那個小丫頭卻全身受創十三處,疲憊交加,皮包骨頭,大病了足有小半年。」雖然已稱王稱帝,但激動起來,吳王仍然會忘記稱自己為朕,就象生母已經追封為慈仁皇後,但他永遠不會用那個官方的,冰冷的稱呼,呼喊自己的母親。「那個讓我不至于成為不孝子,讓我可以給母親養老送終的小丫頭,叫做阮沅。」
四下沉靜至極,落針可聞。
人們已經不敢再去看任何人,而是更加惶恐地把頭深深低下去,整個人都幾乎伏在地面上,還恨不能再低些。
「五年前,香兒,你兄長領兵被圍在定軍關,此事你當知曉,當時若不是有人沖出重圍,及時報信,香兒……你早就沒有哥哥了。」
芳嬪再也站不穩,立不住,她全身無力地跌坐在地,卻渾不知這是君前失儀。
她眼楮空空洞洞,失魂落魄,即使是剛才,她以為自己隨時會被阿沅殺死時,也沒有這樣灰心過。
她是那樣肯定地相信著,她就算死了,至少皇上也是喜歡她的,皇上也是會為她報仇的,這個女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可是這一刻,即使是她的皇上,她的丈夫,這樣站在她面前,這樣由她依靠著,攀附著,她也深切地明白,不可能再指望他,為她出頭,替她出氣了。甚至連她自己,也只能忍下這樣的羞辱痛苦,而不能張口要求任何報復了。
就算是如此心灰意冷,吳王竟還不放過她。
他凝視著她,語氣始終平和「那破圍而出,九死一生的勇士,你可知她叫做什麼……」
芳嬪呆呆跪坐,一個字也說不出。
但其實在場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那個名字。
阮沅
吳王淡然看向所有人︰「此女當不當得起二品奉國夫人的爵祿,朕可曾偏心肆意,濫賞名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