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三十九章 夜訪

作者 ︰ 老莊墨韓

窺听打探皇帝的行蹤,不管是在哪朝哪代,哪個國家,都是大罪過。

然而,實際上,很少有人會老老實實,完全不打听的。

古往今來,在那深似海的宮禁里,總有人會想要打听皇帝的行蹤,心情,喜好,以及其他相關的許多事。宮妃們,官員們,皇親國戚們,甚至有頭有臉的太監們,總會有各種原因,需要掌握這些信息。而只要不是太敏感,太嚴重,不是特別需要保密的情況,能夠提供信息的人,一般也不會跟銀子,人情,以及各種好處做對的。真要認真排查追究,小半個皇宮的人,可能都會牽涉進這種事。

雖然律法條條,這種罪過,似乎十分嚴重,但千百年來,默默形成的一條條潛規則,就算是皇帝本人,也是要睜只眼,閉只眼,不好深究的。

不過,吳王基本上是個例外。

舊的皇宮太大,新朝皇宮里用的人手太少,想要看住皇帝不是一件容易事。何況,吳王本人又很不喜歡前呼後擁,他經常甩下太監,一個人行動,反正如果是公務的話,他自會在固定的時間,固定的辦公場所出現,真要有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宮里有鈴有鐘有火有樓,有的是辦法隔著老遠通知他去辦公,所以倒也不愁誤事。因此偌大皇宮中皇帝陛下常常沒影兒,偶爾也會半夜里,忽然突襲哪個妃嬪美人的宮室,給人家一回驚喜。但實際上,吳王有意無意,營造出這種局面,讓宮人們漸漸對他的行蹤不定習以為常,不會去追究他的所在,也就大大方便了他三天兩頭往宮外跑,偷偷模模出去放松。

所以,一般情況下,半夜里忽然想弄明白吳王此刻人在何方,不是那麼容易的。

但好在這一次蘇貴妃給出了一個確切的方向。宮女們往鳳儀宮去,一路經了好幾處門戶,也遇上了巡夜的禁衛,仔細問過,確定皇上並未向這個方向來。按理說是應該直接去鳳儀宮再次確認的,不過,剛剛發生三位嬪被關在鳳儀宮外的大事,幾個宮女也就不去撞這個南牆了,自是回去稟報,皇上應該沒往鳳儀宮去。

蘇貴妃搖搖頭,真是倔脾氣,這樣還不去?不過……這個時候,沒去倒是正好了。

她站起身下令︰「備輦,我要住鳳儀宮。」

宮女太監們嚇得臉都白了︰「娘娘,這麼晚了,出行怕是不妥吧?」

「娘娘剛診出有孕,這外頭一片昏暗的,還是小心些為好?」

「娘娘有什麼急事,非要連夜過去,不如明日天亮了再去。」

蘇貴妃心中焦慮不安,哪里有空安撫這些人︰「我說了要去,自是立刻便去的,已經讓備輦了,能有什麼不妥當,你們要再這樣推托阻攔,我就自己走過去。」

誰敢讓懷了孕,已經是全國第一保護對象的貴妃娘娘半夜走著去鳳儀宮啊。

宮人們無可奈何地趕緊備了車輦,二十多個宮女全掌了燈燭守在輦旁,照得四下里,幾乎亮如白晝,在宮人很少的大吳皇宮里,已經是很嚇人的陣勢了。

蘇貴妃雖嫌這架式太大,卻也無可奈何,就這樣,還是宮里人勉強妥協的結果,這一路向鳳儀宮去,幾個大宮女還在輦旁一個勁地勸說。

「其實娘娘有事,讓奴婢傳個信也就是了。」

「鳳儀宮里閉門謝客,娘娘這般親自去,萬一惹個沒臉,卻是無趣了。」

「是啊,等明兒娘娘有孕的喜訊傳出來,皇後娘娘自然也是要來探望的……」

宮女們輪番勸說著,蘇貴妃只是輕輕撫著月復部,神情怔仲,根本一句也沒認真听過。

勸不動主子,自然只得這麼明燈高火,前呼後擁地繼續往鳳儀宮去了。

就算是皇宮里,深夜這麼大的陣仗出行,也還是很驚人的,換了旁的日子,就算是半夜,看守巡視的人很少,看到這種陣勢,怕也是報信的飛跑不迭,轉眼間滿皇宮都知道消息了。

但今天正好不同,芳嬪在一個看門宮女身上吃了大虧,另外兩位嬪也是深自警惕,都不約而同地警告命令手下人在這個風頭上,要乖順老實,不要自做聰明搶功勞,有什麼消息也不必急著亂傳話,其他幾個美人才人們,手段能量更有限,自然也就更加老實了。因此耳目雖眾,竟沒第一時間發揮作用。

皇帝的耳目倒是不用太老實乖順,蘇貴妃這邊有什麼不尋常的動靜,一般情況下,也確實會盡快報給皇帝。奈何今晚上,喜歡一個人在皇宮閑溜的皇帝陛下,一時郁悶,悄悄往某個冷清之處去尋找心理安慰了,幾個挺得他信重的機靈太監,又不敢大張旗鼓地找人,這消息一時也沒法傳出去。至于皇後,本來就是完全不管宮中事的。

所以,這皇宮里聰明的主子雖是有一堆,但這天晚上,卻是誰也不知道,一向低調安份,極少出門的貴妃娘娘浩浩蕩蕩一行人,一路到了鳳儀宮外。

出乎宮女們的預料,貴妃娘娘的面子居然出奇地大。

鳳儀宮的大門,可是能把三位掌權的嬪都關在外頭的,可是,半夜三更,貴妃娘娘親自站到門外叫門,說明身份,這門就立刻開了。

接著,就發生一件讓宮女們驚駭欲絕的事。

大門一開,貴妃娘娘一閃身就進去了,沒讓人扶,沒讓人引,沒叫人在前頭照路,只不過是燈光下,眼一花,人就沒了,那大門就要關上。

幾個大宮女臉色發白地撲過去,要不是這皇後娘娘的威風壓著,怕是早就尖叫起來了。

貴妃可是懷著孕的啊,一個人就進了鳳儀宮,這要是有什麼事,她們誰能擔待?

皇宮里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宮妃之間,姐姐妹妹再親熱,多少也是該防著些的,何況,皇後與貴妃的關系很微妙,二人位份只是相差一階罷了,宮中朝中又一直隱隱有些二人不和,皇後奪了貴妃應得的元後之位,而貴妃佔住了皇後得不到的陛下寵愛,這一類的傳言……

她們這些宮人們地位卑微,私下倒也不敢議論這一類事,只是……有孕的貴妃,就一個人這麼扎進黑沉沉的鳳儀宮,天啊……

幾個掌事宮女,面無人色,可轉眼就關上的大門,卻不會因她們的敲打叫喊而打開。門內傳出略有不滿的話語︰「皇後娘娘多病,最忌吵鬧,鳳儀宮從無閑雜人等出入,你們不知道嗎?還敢這樣喧嘩?」

「求姐姐行個方便,容我們進去兩人,服侍娘娘……」經過白天的那場沖突,就算是嬪妃也不敢對鳳儀宮的宮女有絲毫不客氣了,何況只是幾個宮女,此刻也只能低聲哀求。

「這話稀奇了,難道我們鳳儀宮里的人,竟不能服侍貴妃娘娘?蘭嬪娘娘,謹嬪娘娘,芳嬪娘娘也只是在門外給皇後問安,並沒說進不了門就不方便,莫非你們的臉面更大些。」

高高宮牆里,回應的聲音平平淡淡,並不凶狠,也無不耐,只是平淡。她們是皇後的人,她們的驕傲無需掩飾,但也不必張揚。鳳儀宮在皇宮之內,卻又超然于皇宮之外,皇宮里的無聊瑣事,明爭暗斗,本就不該牽連到鳳儀宮。

蘇貴妃能半夜叫門而入,那是因為她是皇後娘娘,唯一虧負,唯一欠疚,唯一要讓三分的人(雖然鳳儀宮里的宮女們,真心不覺得,皇後欠蘇貴妃什麼)但別的人……還是把是是非非,種種心眼,都留在宮門之外吧。

宮門里,接替阿沅看門的小蓉,很有些不快地低哼一聲。

听那緊張的語氣,好象咱們會把她們娘娘怎麼樣一般?

皇宮里的女人,不管是嬪妃,還是宮女,看人想人,怎麼都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

宮門外,幾個宮女還真不敢再叫了,這鳳儀宮里,可是隨便一個看門的,能把芳嬪娘娘差點嚇死的角色,真要不耐煩,就是要了她們的命,怕也未必做不出來。

幾個宮女面無人色地你眼望我眼,終于有人咬牙下了決心,低聲道︰「不能再等了,立刻去找皇上,娘娘有喜的事,必須立刻稟報。」

「可娘娘交待過……」

「顧不得了,這事咱們報了,就是娘娘惱了,皇上也會護著咱們,若是隱瞞不報,萬一有什麼事,便是娘娘再求情,皇上也是容不得我們的。」

宮女們想來有理,紛紛點頭,最後留了一半人手在鳳儀宮外守著,另一半人各自飛快散去。

這人一多,嘴一雜,事情又急。隨著她們的離去,各種消息,猜測,終于慢慢在各處傳開。很快,

宮里的幾個重要人物,便都知道了蘇貴妃懷孕這一足以震動全國,並完全改變後宮局面的消息。不過,這時候,離蘇貴妃進入鳳儀宮,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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