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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點見不得人的陰私手段,一個不值一提的小丫頭死得不明不白。」蕭清商淡淡的笑容里,帶點微微的譏嘲,只不知嘲弄的人是誰「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問題,所有人都覺得,就算我生氣,也只是因為自己的顏面受損,有點氣惱,至于一個下人草芥般的性命,想來是無足輕重的。」
那個所有人,包括了一切的敵人,無關者,甚至她自己的親人,朋友,下屬,所有人的想法,看法都是一樣的。
吳王定定地看著她,只輕輕問︰「那些人的下場呢?」
「你知道我是一向護短的。」蕭清商言笑隨意間,滿滿為自己斟滿一杯茶,她儒衫青矜,卻以一種豪飲美酒的姿態,將一杯茶飲盡了。微微仰頭時,雪一般白皙的脖頸,引得吳王莫名心中一跳,一時有些心浮氣燥。
只听得她不疾不徐地道「事情鬧得很大,牽連了一堆人倒霉。「其實我只是想為死去的人討個公道,針對的,也只是干這事的幾個人罷了,可是我的動作嚇到了旁的人,也許有人覺得我要清洗,我要攬權,或是有別的什麼了不得的大野心,結果就有更多的人跟我做對了,沒人相信我只是給一個丫頭報仇,就算我口口聲聲這樣說,所有人也覺得這只是一個借口,我的手段越凌利,人家看得越心涼,越害怕,越是容不得我坐大,結果……」
她搖搖頭,只是笑︰「所有的爭斗,我自然都是最後的贏家,但依舊沒有人相信,我的憤怒只是為了一個丫環,人心隔肚皮,依舊會有陰謀,有利用,有各種陰私手段,需要的時候,他們依然會眼也不眨地對那些他們覺得無足輕重的下人下手,因為他們從不認為,災難是因此而來。我不怕他們,我只是懶得再為這種無聊無趣的事費心思眼一堆人斗來斗去,所以……」她聳聳肩,很是隨意地說「我教她們武藝,讓她們有自保之力,這樣我就能省心了。」
吳王苦笑,到底是費盡心思,把一群弱女子教成一代高手,還是把下人當純粹的消耗品,根本不必過于在意,更加省心呢。
「你不止是教她們武藝,還費心費力讓她們立下偌大功勞,拍著桌子為她們爭誥命……」
蕭清商冷笑一聲︰「阿沅如果沒有二品誥命,那天,她遇上怒氣沖沖的芳嬪娘娘,會發生什麼事?」
吳王默然。就算是皇後的宮女,也是宮女,人家給皇後面子,就敬重三分,不給面子,主子架子端起來,照樣合理合法地羞辱人。一個宮女,武功再強,難道可以對嬪妃動手?
階級上下之別,貴賤高低之距,森然如高山難移。民間多少英雄豪杰,讓胥吏小官喝斥欺凌如豬狗。軍中亦有許多豪勇漢子,無懼敵方刀山劍林,卻對己方刀筆吏們的處處為難,無可奈何。
吳王自寒微中一步步走到今日,這種事,自然也見得多了︰「是不是,曾經也發生過這種事?」
「是的,在我教她們武功,造就她們一番身手之後,我的貼身大丫環,依然受辱。」蕭清商悶悶哼了一聲,每一世,她發現問題,都會去改正,去補救,然後,下一世,事實就會證明,不管她有多麼努力,總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完美地補上所有漏洞。
不過就是被皇帝刻意寵愛,拿來向她示威敲打的一個寵妃。她懶得理會,才任由那無知女子,四處驕橫地展示她有多麼風光。偏那女子被人一竄攛,就迫不及待地來給皇後一點顏色看。正好遇上她貼身宮女明嫣,便當著眾人立威。
那是她的丫頭,跟了她十幾年,平日在她面前也很少施禮,言笑隨意,礙著當時御花園人多,做做樣子跪下行禮,卻是再也沒听到一個「起」字。這一跪足有一個多時辰。
那是她教出來的學生,一身武藝比朝中大將也不惶多讓。可人家指著鼻子就一一數罪狀,又是掌嘴,又是鞭打,又是要趕到暴室去服苦役。主子要給奴才找麻煩時,你站是錯,坐是錯,呼吸是錯,活著是錯,死了也是錯。罪名永遠是隨手能抓出幾百條。
明嫣空有一身武藝,也不可能當眾攻擊或違抗皇帝寵妃。就算她有冤,她有苦,也只能事後申訴,絕不可當時反抗,否則有理也是無理,甚至連皇後也會因此成為被指責攻擊的對象。這就是奴才的身份,奴才的命。所以,只要不是危及性命的攻擊,為了顧全大局,為了保護她這個根本不在乎那些東西的主人。明嫣就只能苦忍。
當她得到消息趕到時……
她唇邊的笑意,忽得溢出幾絲殺氣︰「你知道,看著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十幾年相伴的學生,被一幫淺薄無知,愚蠢可笑的家伙肆意折辱,圍觀取樂時,心里會是什麼感覺嗎?」。
吳王不答,他說不出來,他也不能想象。
蕭清商的最貼身信重的大丫頭,不是魏君綽嗎?她個氣質溫婉,心思慎密,處事鎮定,藝業高絕的女子。蕭清商倚為臂傍,任她掌管鳳儀宮的女子,蕭清商身邊的丫頭們立的功勞,多少有些水份。獨魏君綽,跟隨她最久,修習文武諸藝最精,立下的功勞實打實,沒有半點虛假,確實當得一品的誥命,連吳王對她,都是有幾分敬重的。
就算是他,隔著好幾層的關系,都不能想象,魏君綽受辱的情形,何況是蕭清商。
若只是尋常宮女,無端受些苦難,心里雖難過,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但這些女子,雖有丫環之名,實際上,卻人人都是才俊英杰,若是離開蕭清商,自在闖蕩,怕是個個都能闖出一番天地。這樣的人物,偏要忍辱,被遠不如她們的無能之輩欺凌,為的,只能是不想連累蕭清商這位主人,否則,放手一拼,又有何不敢。
然而,越是這般有能力本事,越是這樣忠心不二,被庸人所辱的事實,才越發叫人不能忍受。
連吳王自己想想,都有些抑不住殺人的念頭了,他完全相信,蕭清商這個護短的家伙,絕對比他憤怒十倍百倍。
「參予的人,還有活著的嗎?」。他都懶得問她,殺了幾個,只想知道,是不是還有命大活下來的。
「應該沒有了吧,都是家中枯骨了。」蕭清商漫不經心地答。雖然她確實很暴烈地當眾把皇帝寵妃揪著頭發在地上拖,雖然她一點也沒有皇後氣度地直接伸手打人家耳光,明嫣挨了幾下,她就加倍打回去,雖然她毫無母儀天下的心胸,眥睚必報地把所有暗中竄攛挑拔的人一一揪出來算帳,雖然她毫不客氣地跟趕來救美的皇帝正面沖突,甚至把報復的風暴擴大到朝堂上,引起改變朝局國家走向的大政爭……但事實上,她真的沒有怎麼趕盡殺絕。
參予的人,也就是挨了打,受了罰,被剝奪了榮華富貴而已,真正殺死那些人的,是時光與貧賤罷了。
相比許多後妃們的宮斗手段,對付敵人的趕盡殺絕,她真的已不知仁慈多少倍了,只不過由于她的報復太直接,太坦白,連最基本的遮羞布都懶得拉起來,所以,她那又悍又妒,不能容人且野心勃勃,殘忍好殺的惡名,卻真是在史書上留下來千載難滅的痕跡。
當時掀起的種種非議,甚至引發的廢後風暴,更是極為激烈。相比之下,眼前吳國所謂的廢後之議,連微不足道的毛毛雨都算不了。
只不過,她用更激烈,更狠辣的手段,迅速地壓下了一切反對,讓所有的異議都再也沒有發聲的余地。
其實,在那場風波中倒霉的人,並不全是罪有應得糾由自取。就連那個不知進退的寵妃,也不算一個純粹的壞人,相比很多心思深沉的後宮女子,她簡單地多,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暗中搞什麼取代皇後的惡毒計劃,她僅僅只是愚蠢,只是得意忘形,然而,在後宮,愚蠢是比惡毒更加不可恕的罪過,而蕭清商,從來不是一個仁慈地用自己人的委屈,來原諒外人的冒犯的聖女。
那一場大風暴之後,他的諸般手段被清楚地記在史書上,而野史中,更由此編出了無數莫名其妙的情節,後世還有許多名人,對她當除的連番手段,做出種種評點,並由此推斷出,這個皇後,是怎樣心有山川之險,月復有城府之深,又是如何如何早有多年前,就開始為奪權做準備。
開玩笑,權力越大,責任越大,第一世的苦她還沒吃夠嗎?
第二世,明明只想好好過安生日子的,偏人家要惹上門。她不過是,你踩我一腳,我砍你大腿地報復過去,越報復敵人越多,就只好把敵人也全掃清,等世界清淨之後……一不小心,又不得不站在權利的顛峰,辛苦背責任了。
她也很委屈,很郁悶,很無奈啊。她只是想自己身邊的人,能從此有個安生日子,不再被人惦記,被人當靶子,所以她以比第一世,更暴烈,更直接的報復來表明,她對自己人的維護,希望這樣的狠辣手段,可以震懾那些不懂進退,不知死活的人。
但是,她再次失敗了。
依然沒有人相信這一場連皇帝都被打得威信大失的朝中後宮大亂戰是因為皇後心疼一個宮女無端受辱。所有人都堅信,這是早有野心的皇後借題發揮,清除異己,鏟除情敵,擴張勢力。
沒有人認為,一個宮女的尊嚴和性命有多重要,哪怕是皇後宮的宮女。如果必需的話,還是可以毀滅,可以犧牲的,只要小心些,別傷著皇後的顏面,給皇後足夠的補償,別讓皇後借機再搞一次大清洗,也就罷了。更何況還有更多的人,總覺得自己是天生的陰謀家,一定可以躲在暗處施計,而不會被人發現,倒也用不著害怕皇後的報復。
她從來不是一個好人,她會為了自己的課題,而決定某些皇族,甚至某個國家的整個命運。但是,她從不叫自己人吃虧,只要是她身邊的人,她總是要護到底。
世世輪轉,除第一世沒有準備外,她在身邊丫環們身上用的心思,比自己的親人還要多。
她的親人們,自會有尊貴的身份,不用沖鋒陷陣,不易被置險地,也不會有人輕易敢打他們的主意,身邊還會有重重護衛。而這些女子,連自己的自由,生命,尊嚴,都不曾擁有。她們不是人,是個物件,什麼人都敢動她們的心思,而她們,幾乎沒有任何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
所以,在經歷了那次教訓之後,她除了親自教導她們武藝本領外,還想方設法,為身邊親信們,爭取在王法規條法理道統之下,正式的,無法被否定的地位。
可縱然如此又怎樣呢?
她們有了武藝,不怕明攻暗算,足以自保,她們有了高貴的身份,再沒有任何人可以欺凌,可是,卻擋不住皇帝的一句了承諾,幾回勾引。
依然是她的錯吧,在別人眼里,她費的力氣太多,太大,人人都覺得,這些丫頭在她心里肯定很重很重,所以,人人都當那些丫頭,是打擊她的最好的武器,這其中,也包括……
她看著吳王輕笑,他們是夫妻,他們坐得這麼近,這麼近,彼此相距不及咫尺,然而……
她輕笑著,再次為自己斟滿一杯茶,忽然間有些懊惱,因著妞兒懷孕,竟是只叫了茶,那把那些香醇的美酒都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