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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沅已經是我的人了」這是多麼容易讓人浮想聯翩的話啊,蕭清商低低地笑出聲來。
吳王凝視著她,聲音出奇地沉靜︰「你是完全不生氣呢,還是氣得只會笑了?」
蕭清商詫異地看向他︰「為什麼你覺得我一定會生氣?想從我身邊的人下手打擊我,對付我的,你從來不是第一個。相信我,你絕不是最惡劣的一個。在此之前,別人用的方法,通常是對我的人直接勾引,花言巧語,海誓山盟……」
再惡劣的事,經過得多了,也就無所謂了。
歷世輪轉,不止一次,那本該是他丈夫的人,去對她身邊的人下手。
妻子太強勢,太難控制的時候,悄悄把妻子的心月復收服,對這些男人們來說,或許也算是很正常的手段吧。或許,他們本來就理直氣壯地覺得,妻子房里的丫頭,也就等同于他們的通房,只要他們需要,就可以隨時使用吧。
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叫你疊被鋪床
男人們想法,不過如此。
這般地憶起前塵,她的笑容平靜,淡若柳絲,明明是在咫尺之間,整個人卻似遙遠了許多。
吳王先是怔愕,震驚,繼而大怒。
他不敢相信,有人敢這樣打皇後娘娘身邊人的主意,他不敢相信,對這麼厲害,這麼強勢的蕭清商,還有人敢不知死活地招惹。
但即然蕭清商這麼說,就一定真有其人,真有其事。
這個女人雖然惡劣,但從來不曾騙過他。
她對他說的話,也許不討好,也許讓人很討厭,但卻又從來是坦蕩而擔當的。
一旦意識到這些事真的發生過,且很可能不止一次,他即刻火冒三丈。
什麼人敢算計蕭清商,什麼人敢勾引蕭清商身邊的人。
這是他的妻子,他的女人。
他可以同她暗斗,他可以暗中惱她,怒她,他可以挖她的牆角,但旁的人敢稍動一下這種心思……
他眼楮冒火地在心里算計著什麼罪名可以把人滿門抄斬,怒聲問︰「都是些什麼人?」
看他臉上怒色,蕭清商越發有些訝異︰「怎麼?想替我出氣嗎?干過這事的人都不在了,怕是連骨頭都朽了,再跟死人置氣,卻是大可不必了。」
最後一個干這事的人,死了都不下百年了,他的王朝也早已傾覆在這個亂世之間,就連皇陵都被人盜了不止多少回,衣服,飾物,金棺材,能讓人拿走的,全被偷走了,只有尸首沒有價值,讓人拋在墓穴深處,摔成好幾截呢。
蕭清商沒來由地笑笑,說起來,上一世鬧得再不開心,帝後再貌合神離,最後還是被後人按禮法合葬了,盜墓者們光顧的時候,她前生的皮囊其實也沒受什麼優待,好象真沒什麼立場去興災樂禍啊。
吳王深蹙了眉頭,是啊,敢這樣招惹蕭清商的人,自然早就死得連骨頭都不剩了。這個厲害女人,從來不是個肯吃虧的主。但他心中的怒氣卻依舊難抑︰「他們干成了嗎?」。
蕭清商沒有答他,只是微微一笑。
干成了嗎?
皇帝的身份是天下間最強大的魔法,能讓一個凡人因此而半神化。
一個皇帝的吸引力從來都是無以倫比的。
皇帝的承諾,皇帝的甜言密語,仿佛也就比尋常人的話,更具百倍千倍的力量。
就算是她身邊的人,也依然是這個時代的人,也依然是女人……
這其中,有人能始終不為所動,有人在掙扎之後,堅持不改初衷,但也同樣有人被那虛幻的未來,一時迷了耳目,迷了心竅。
那些鬧劇,或成或敗,她其實都已經看得厭煩了。
本該是她丈夫的人啊,那樣地得意洋洋,指著她身後面色蒼白,驚惶不安的女子,炫耀一般,挑戰一般地說︰「她已經是朕的人了,皇後看看給個什麼封號為好。」
就這樣淺薄而可笑的行為,也不算最惡劣,最狠毒的。
真正惡毒的人,反而不會把這件看起來會刺痛她的事揭出來,而是悄悄紛咐已經被收服的女子,好好留在她身邊做暗子,在必要的時候,才能捅她一刀最狠的。真是何必,如果連丈夫捅出來的刀,都可以視若無睹,又有誰會在意一個丫頭的反水。
看著蕭清商神色悠然,唇邊雖帶笑意,但眼神卻倏然遙遠起來,吳王怒色盡顯︰「你待身邊之人,如此厚恩,他們竟敢如此負你叛你。」
蕭清商越發好笑起來,明明是這人在勾引她的手下叛她而去吧,他現在倒來為她抱不平了。
「其實也沒什麼叛不叛的。我教她們本領不過是為了她們不要拖我的後腿,她們學了本事,也一樣為我出過力。女人想要為自己的終身打算,希望將來過得好一些,當個人上人,也沒什麼大錯,就算那對象挑得不太妥當,那也是她們自己的選擇。若僅僅只是如此,我最多把人送出門去,從此,她們不再是我的自己人,但如果……」蕭清商淡淡一笑,如果是留在自己身邊當內奸……,她低頭,目光淡淡,掃過自己縴長秀美的雙手,幾世輪轉,翻雲覆雨,這雙手曾操縱萬萬人生死禍福,該殺人時,其實從來不曾手軟過。
吳王面沉似水,他知道她的本事,他知道她永遠不會吃虧,也沒有人能叫她吃虧,但是……這樣的仗,就算勝了,也是慘勝,不吃虧,卻未必不傷心。
「這種事,讓人很不好受吧」
她不以為然,展眉笑道︰「不過是幾個丫頭,哪里就值得我難受。為了對付我,想出這麼無聊的法子,還把他們自己的人給賠上,真是可笑。」
吳王默然不語。
不過是幾個丫頭。
她身邊的女子,哪一個不是文武兼姿,哪一個走出去,不是千人萬人中,都一樣出眾的人才。
本來只是亂世浮萍,身為賤籍,連自己都是貨物的女子,因她的一番造就,才成為人中俊杰,才有了天下女子都不能有的本領見識。
他也是她所造就的人,他也曾跟著她學過武功,學過兵法,所以才能比誰都深刻地知道,教導別人的同時,她曾給予的心血,她曾付出的努力。
忽然間,想起背著她,去說服阮沅之事,本來自覺君王愛才,用才,堂皇正大之事,怎麼莫名地,就有些心虛慚愧了。
良久,他才輕輕一嘆︰「你在她們身上,用的心思太多,你把她們造就得太好了。我……我是有些針對你,但,就算不是惱你,看到這些人才,國家又是百廢俱興之時,總是想用的,我……」
他本來是想要惹她發怒的,不知為什麼,偏偏又有些言語混亂地解釋起來。
「其實,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在幾個丫環身上,下這麼大的心血,就是你自家的兄弟,得你指點教導的時候,怕也沒你的丫頭多……」
開始他還是在解釋,後來又變成了不解。話說完了,又有些後悔。她做了那麼多不通情理不能理解之事,哪一樁解釋過,說明過呢?倒是他這樣一說,很有些要推卸責任的意思,搞半天,竟不是他暗中挖牆角不好,而是她把人教得太好,所以被人挖,被人算計,被人勾引,都是活該了。
然而,蕭清商也沒生氣,只是淡淡笑道︰「人的一生,通常就是個不斷犯錯,再不斷糾正的過程,我也不過如此罷了。」嚴格來說,她是好幾生,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才可以奢侈地不斷犯錯吧。
听著蕭清商語氣里淡淡的悵然,吳王沒再詢問,只安靜地坐著,靜靜地等待著。
這一場意外中的會面,本來是他怒氣沖沖過來問罪,接著又是他不懷好意,忽然拋出一個應該能讓蕭清商勃然大怒的事實,但結果,怎麼就變成了莫名其妙,促膝談心呢?
他心中隱隱有些詫異,卻又不願去深思,十多年相識相伴,多少腥風血雨,刀叢劍林,都這麼相扶相助地過來了,除了在一起研究天下大勢,商討如何成就大業外,他們似乎從來不曾真的談過心呢。
心中莫名地有些恍惚,有些辛酸,甚至,有些隱隱的歡喜與興奮。盡管此時,他只是這麼不言不語沉靜地等待著。
蕭清商也忽然憶起,他們之間,似乎真的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奇怪的氣氛,這樣奇怪的事,如果不是剛剛,吳王那連番因她說及往事,那幾乎不能抑制的怒氣與不平……
她淺淺一笑,也不再多想,只徐徐道︰「你雖出身貧寒,家中人丁簡單,但這麼些年,身在高位,也該知道,權貴之家,人事糾葛,復雜多變,明爭暗斗無數了。」
吳王默默點頭,他的後宮已經算是人口簡單,管理也算嚴格,沒什麼大爛污事了,但偶爾鬧出點事來,也一樣讓他頭痛。
「有權有勢有地位的人,彼此爭爭斗斗,失敗的人,通常會把倒霉的後果加到下人們身上,而勝利者,為了達成勝利,也需要一些犧牲者。通常死的都是命比塵土還要卑賤的下人,上位者們就算是偶爾丟丟臉,認個錯,罰個跪,閉門幾天,也就沒事了。」思及往事,蕭清商神色悠遠。重重宮闈,深深宮禁,史書也罷,傳奇也好,記的都是勝利的寵妃,皇後,就算是失敗者或冷宮終老,或是莫名敗亡,但至少她們都曾經風光過,她們的傳奇,她們的故事,都為後人所知,至于那些無聲無息,死了連個名字都不會留的宮女,是從來沒有人記得的。而事實上,在宮闈爭斗中,無辜被牽連而死的宮女,數目從來是那些妃嬪們的十倍,百倍。
「你知道,我這人一向護短,旁人的生死,與我無關,可我身邊的人,要是被人暗害了,我就容不得。尤其是,因為我而被人殘害,這種事我永遠不會讓它再發生第二次。」蕭清商語氣始終淡淡,但這安靜的雅間里,卻似隱隱有刀劍相擊之聲。
吳王曾經明顯帶著怒氣的面容已經悄悄柔和下來了。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起她的往事。
在他遇上她之前所發生的事。在他還不曾進入她的生命之前,發生的事。
他一直默然傾听,直到這一刻,終于沉聲問︰「所以,至少曾經出過一回,這樣的事,對嗎?」。
在他功成名就之後,曾經花過許多力氣,細察她的過往。
他知道,她從小就是神童,她自幼就是家人的掌中珍,心中寶。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全家上下都寵著她,護著她,萬事都听她的。她十歲不到的時候,就擁有很大的實權。
大戶人家縱然內斗激烈,以她在蕭家的身份,又有什麼人敢針對她,暗害,甚至勾引她身邊的人?
這一刻,他隱隱歡喜,悄然激動,默默不平,卻又暗暗不解著。
他不知道,一直以來,他曾迷惘過,尋覓過,思索過,向往過的,她的過往,不是十幾年,不是幾十年,而是足足數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