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爺悶悶出了廂房,臉色比幾年前還要陰沉。剛才的對話一圈圈在耳邊盤旋。
「石施主,幾年前的話,貧僧今日照舊奉上。」
「怎麼會?不是已經……」一旁馮二爺在耳邊提醒,「老爺別忘了,當時三小姐可能是被陷害。」
「卦上顯示如此,貧僧只是照實說。」簾子後面的沉穩語調沒有半天波動。
「那,有沒有辦法化解?」
「辦法不是沒有。畢竟,這幾年,石府相安無事。如果,三小姐能……」
「這麼說,沁蘭能扭轉局面?」「有人死,有人生。」他擔心死的會不會是自己。
里面傳出的聲音高深莫測。「我只能說,這件事上三小姐‘功不可沒’。」
一句話說出,兩人各有理解。石老爺肯定,沁蘭就是那根救命稻草。而馮二爺卻品出了一絲不同尋常。
似乎,傳聞中能未卜先知的高僧掌握了他們無法參透的秘密。
結果,心有余悸的石老爺臨走前把沁蘭留在寺院繼續祈福的事給宣布了。沁蘭隱約听到耳邊刺溜作響,某些希望破滅的聲音。
這一宣布,崔紅香、心琪跟霽月幾個歡樂了。
井空更歡樂。大晚上冷不丁站到正往畫上涂色的沁蘭身旁,隨即被嚇到的沁蘭手一抖,潑了一臉墨。一抹,黑涂涂,只剩兩只滴瀝咕嚕的眼珠子。被霽月幾個抱著肚子笑了半天,直到他又拿出一張帖子。
一口牙在黑臉的襯托下尤為白亮。「喏,太子的!」
沁蘭半信半疑,「怎麼不是直接送來這邊?不會是你討來的吧?」拿過來一看,「詩會?這麼文鄒鄒的東西去了干嘛?」
井空搖搖頭,感嘆孺子不可教。「小丫頭,別以為借著太子的名頭賺到錢就算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為什麼跟你做結拜兄弟嗎?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施施然踱出門去,井空黑漆漆的臉在月光下發亮。
丫頭,聰明如你,他日定會猜透來龍去脈。
他抬頭望月,眼楮透出與相貌不屬的滄桑。老天爺最擅長的就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很好奇,你在他掌中何以安身立命?
五日後的詩會設在帝都中南詩織山。高約200米,山勢平坦,適合游覽遠足。漫山遍野栽滿各色梅樹,十里飄香。
據說詩織是古時帝王寵愛的妃子,與當時皇帝相遇在此處。此女一舞傾君心。
「舞姿就如同……你看,就如同風過梅林帶起的滿地花瓣,」舒玄在耳畔娓娓道來。沁蘭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一山的蹁躚裊娜。她不由自主接上︰「豆蔻華齡雛燕飛,濃妝淡抹剔透眉。笑眼頃露滿懷情,縴姿寧神不思歸。」舒玄聞言低下頭用目光仔仔細細描繪她的眉眼,笑道︰「確實如此。但,不及某人。」
沁蘭不及多想,舒玄雙腳輕點,幾次借力,在山背一塊平地將她放下。
「就送你到這。快去吧,接你的人該到了。子時,我在這等你。」手指不著痕跡勾過她的衣擺。今日,她著一攏白衣,玄紋雲袖。墨發用一根簡單發帶束起,幾絲碎發蕩在眉尖。走路時,長袖扶風,恍若謫仙。
「縴姿寧神不思歸。」直到這抹身影因為太遠變得模糊,舒玄才轉身離去。
沁蘭到時,除了太子一行,人大體齊了。都是承月數得上排名的文人雅客。寒暄的寒暄,斗文的斗文,自顧自的忙著。
沁蘭不想加入,別人也認她不得。一個人坐在那斟茶自飲,看那些斯文人為首詩也能爭得面紅耳赤,感嘆古人真是敬業。
夜色籠罩,梅林里點起剔透琉璃燈。花瓣不時飄落,映照朦朧燈光,讓人恍惚之間誤認為進了仙地。
「太子到!」內侍上前高喊,眾人起立躬身相迎。沁蘭抬眼看去,五人之首便是太子洛。
雍容自若的神采,豁達瀟灑的風度,不露鋒芒,不事張揚。正所謂「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生命的狀態在他這里真正呈現出一種成熟的圓潤。
太子洛也瞧見了她。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淡雅處卻多幾分出塵。他眼梢一跳,心覺墨筆似乎哪里不一樣了——
豆蔻華齡雛燕飛,濃妝淡抹剔透眉。笑眼頃露滿懷情,縴姿寧神不思歸。
這首詩實屬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