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的樂曲改為輕快節奏。舞娘們紅衣綠衫,和著樂搖擺、旋轉。風波撫平皺褶,眾人越發飲得暢快淋灕,眼里一片殷殷艷艷,耳里只有笙歌靡靡。
太子洛不知飲了多少。他現在徹底安心了。可是心從何安,他不想深究,也來不及深究。大哥的陰沉、父親的贊許讓他飄飄然,司堯的出手讓他成竹在胸。
而墨筆,真的是那個可助他之人。墨筆,她……
轉頭看去,只捕捉到她離去的背影和一閃而逝的衣袂。
那個小奴也不見了。
太子洛的好興致突然間戛然而止。再喝一口佳釀。
「這酒怎麼走味兒了。」酸,酸到舌根。
出了殿的沁蘭深吸一口氣,攏攏衣襟。這里很高,晚風吹在身上,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四下張望,沒發現舒玄的身影。
這個人什麼時候變別扭了,一聲不響不知跑去哪里?
她對著一排目不斜視的侍衛抱歉一笑︰「兄弟,如個廁……」
當頭一個左手一舉。
「謝謝,謝謝啊。」沁蘭連聲道謝往所指方向一溜小跑。似乎真的很急。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這小子挺有意思。
當然,沁蘭可不是真去找「方便」。
順著台階下去,沿一條小道慢行,一路還左右顧著。可就是不見舒玄行蹤。
間或有宮女經過,要麼就是見了紅著臉哄笑而去,要麼就是搖頭不知。再然後,就直接連半個人影都見不著了。
大晚上的,再走保不準就要在這偌大的皇宮里迷路。
說不定走錯地方被逮住,再降個私闖的罪,她可就完了。
想想就決定先回去。舒玄可能早就在殿上斟滿酒等她了。
「繁哥哥。」遠處一聲嬌嗲酥人骨。
沁蘭不知覺停住,向聲音那邊尋去。
司堯帶著貼身侍衛出來,臉上帶著薄薄緋紅,滿滿皺起的眉頭表示極度不耐。
身後大皇子還在招呼︰「司堯兄,你可要快些回來。我們還等著你喝酒呢。」
貼身侍衛道明了意思,有一個內侍在前面領著他們去了。
殿門兩邊的侍衛又對視一眼。
今天奇了怪了。酒沒進幾壇,倒有幾個人出來如廁。
還是自家皇子有魄力。你看,連天墑太子都抵不住跑出來了。
「呃,太子殿下。」回過神來,太子洛站在跟前。侍衛們齊刷刷下跪行禮。
「司堯太子呢?」
一個侍衛如實稟報。太子洛整整衣裝,踏步朝相同方向而去。
他的背影剛被一梯一梯台階遮住。大皇子就出來了,身上滿是酒氣。一雙眼惡狠狠瞪著侍衛。
「我二弟呢?!」他是從來不屑在人前叫他太子的。
侍衛們你看我我看你。反正兩個太子同去一處,索性說了。
「哼!」大皇子廣袖一甩,帶著一陣怒風旋進殿里。
侍衛們呆愣著。今天這是唱哪出啊。
司堯下了階便叫著頭疼。內侍將他引去備好的歇息處。
司堯不勝酒力的躺下睡了。順便打發內侍向他主子通報一聲,表達「萬分歉意。」
貼身侍衛替他放下簾子。
房間里,司堯的粗重呼吸一起一伏,間或夾著帶醉意的嘟噥聲。良久才低沉下去。
呈現在沁蘭眼前的是一對幽會的男女。
女子縴手提著燈籠。衣著式樣簡潔但不失華貴。似喜非喜含情目,似蹙非蹙籠煙眉。真是天生讓人疼的相貌。
對面的男子一直隱在暗處,沁蘭在他身後只隱約能辨出輪廓。
「繁哥哥,你終于肯來了。」我見猶憐的女子說話間眼淚盈盈。
沁蘭覺得要是自己是男子,被這麼一喊也會把持不住。
可男子似乎無動于衷,定定站著不動。
不過他表情肯定冷得嚇人,因為那女子這會真的哭出來了。
哭得真好。梨花帶雨,淚盈于睫。
「我就知道你生我氣。一連發了幾封書信你都不願來見我。繁哥哥……那是父皇的決定。你知道我、我根本沒有權利……」美女一手使勁抓著襟衣,痛徹心扉的向心上人澄清事實。
「不過你放心,我會和天墑太子表明心跡。听說他太子府上姬妾成群,想必也不會強人所難。繁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她試探著向他伸出手。男子沒有拒絕。
那女子,此時應稱她為繡毓公主獲得允許後,歡喜著柔柔地倚進男子胸膛。接著抬起下巴,緊閉雙眼,緩緩貼近男子臉龐。
沁蘭訝異了。古代女子中還有這麼熱情的,還是嬌嬌柔柔的那種。
她很厚道地準備打道回府,留這一對苦命鴛鴦溫存一番。
不料,許是她衣物摩擦的悉悉索索引起了注意。男子猛然回頭,厲喝一聲︰「誰!出來!」
接著一陣掌風飛入沁蘭所在樹叢。
樹倒枝折,滿地落英。
男子似又確認一番。回頭安撫公主︰「你先回去歇了吧。改天我再來看你。」
公主磨磨蹭蹭,依依不舍,但最後還是不能改變男子主意,便柔順地放開拽在手心的衣角。一步三回頭的遠去。
男子走到樹叢邊,一雙眸子在夜色中爍爍發亮。他在樹根處撿起一樣東西,仔細摩挲。然後揣進懷里。
他離去速度快的就像倏然劃過的風。
遠處笙簫傳來,整個皇宮此時就像一個蒙在黑紗中的迷宮。
紛繁,隱秘,曖昧又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