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澄跟著項致彬圍著墓碑轉起了圈子，站在一邊等著他們的關步靚也走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墓碑，見碑上除了「先父劉醒龍正性之位——不孝女劉心謹立」幾個大字外，旁邊就是劉教授的生卒年月。魏碑風格的字還是關步靚昨天寫好，請公墓的管理人員刻上去的。
見著兩人奇怪地繞著墓碑轉起了圈子，關步靚弄不明白他們在看什麼，就在一旁問道︰「喂，你們在看啥？有什麼不對嗎？」
韋澄也不知道項致彬究竟在看什麼，見關步靚問起，回答道︰「沒什麼，就是這墓碑刻得有些奇怪，我們隨便看看。」
關步靚听他說起墓碑，就問︰「墓碑有什麼問題嗎？」
韋澄本就是回答不出自己為什麼繞著墓碑轉起了圈子，隨口說說的，遇上了個認真的關步靚，追問個不停，他只好沒事也要給墓碑找出點毛病來︰「這墓碑也不知道是誰刻的，怎麼跟周圍其他人的都不一樣呢？人家的碑上都刻的是什麼顯考，顯妣什麼的，這個卻刻成了什麼先父。還什麼‘正性’之位，弄得奇奇怪怪的。還有，這字怎麼看起來都又矮又胖啊，跟劉教授高高瘦瘦的形象一點兒也不相稱——」
韋澄一旦瞎扯起來，是沒理也要爭上三分的。項致彬見他老毛病又犯了，說起胡話來就沒個完，正要制止他，卻听有人長長地嘆了聲氣「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才的那聲音太詭異了，象是從墓的後邊發出來的，並且從聲調上听，很象是劉老頭生前的口音。包括正蹲在墓碑前忙活的公墓工作人員，也嚇得站了起來，一下蹦得老遠。
韋澄首先白了臉色，帶著顫音地問︰「誰？剛才是誰在嘆氣？」
在他前邊幾步的項致彬听得最清楚，剛剛那個聲音太過詭異了。見韋澄發急地問，他搖搖頭表示不是自己。韋澄又把頭轉向了後邊的關步靚，關步靚同樣搖著頭回答︰「別看我，不是我。」
一定是有人藏在後邊的什麼地方惡作劇，可是他們放眼望去，這一排公墓估計有向百上千個，一排一排規劃整齊，每面墓碑都是統一的大小，根本不可能藏得下人的。
韋澄是個遇上事情不弄個清楚誓不罷休的人，見大家被剛剛奇怪的嘆息嚇得說不出話來，他就幾步跨上前，在一排排墓間尋找起來，嘴里還大喊首︰「什麼人，給我出來！」
听到嘆息聲後唯一表現得比較鎮靜的是劉心，她見韋澄還在往前找，就叫道︰「韋先生，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大家都在前邊等著。」
項致彬跑上去抓住韋澄小聲說︰「這兒一眼都能看清，哪兒有人啊，別瞎找了，回。」
韋澄不情願地被項致彬抓住胳膊拖了回來，劉心招呼著幾人下山。幾人各自懷著心事都不說話，只有韋澄上個閑不住的主，見項致彬陰沉著臉不理他，就靠向關步靚這邊問︰「你剛才听清了嗎？的確是有個男人嘆息了一聲。」
「也許是我們听岔了，是吹風的聲音。」關步靚見韋澄抓住這問題不放，只好把責任推給了看不見模不著的風。
「別扯淡了，什麼風能吹出人嘆息的聲音？再說了，剛才我們大家都在那兒，哪有什麼大一點的風啊。」
韋澄一抓起什麼問題，是一定要打破沙罐問到底的，關步靚雖然自認為為學問不少，可對這麼高深的問題，他是回答不出個什麼所以然的，可韋澄現在是盯著他了，關步靚只好訕訕地回答︰「也許是天籟。」
見關步靚回答不出什麼，韋澄小聲嘀咕道︰「什麼天籟，還懶人呢。」
「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窪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泠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眾竅為虛。而獨不見之調調之刁刁乎？」關步靚搖頭晃腦地吊起了書袋子，韋澄終于不再纏著他問了，听著一大堆之乎者也就頭疼，忙從關步靚身邊跳開，帖近項致彬。
平時項致彬最怕的就是韋澄和林雨霏對什麼事情認真起來，見他過來又要問剛才的嘆息聲，連忙引開話題說︰「剛剛關老師背的那段《莊子》你听不懂了？意思就是大地吐出的氣，名字叫風。風不發作則已，一旦發作整個大地上數不清的嘴巴都唱起歌來。你听听那呼呼的風聲，山陵上陡峭崢嶸的各種去處，百圍大樹上無數的竅孔，有的像鼻子，有的像嘴巴，有的像耳朵，有的像圓柱上插入橫木的方孔，有的像圈圍的柵欄，有的像舂米的臼窩，有的像深池，有的像淺池。它們發出的聲音，像湍急的流水聲，像迅疾的箭鏃聲，像大聲的呵叱聲，像細細的呼吸聲，像放聲叫喊，像嚎啕大哭，像在山谷里深沉回蕩，像鳥兒鳴叫嘰喳，真好像前面在嗚嗚唱導，後面在呼呼隨和。清風徐徐就有小小的和聲，長風呼呼便有大的反響，迅猛的暴風突然停歇，萬般竅穴也就寂然無聲。所以啊，在這樣的山里，偶而听見一半聲人的嘆息聲，甚至大笑聲，一點也不奇怪。」
項致彬翻譯起那段古文來，嘴翻得很快。也多虧他上學的時候就喜歡《莊子》，天籟篇中的這段話的古文和白話翻譯，他幾乎都能背。
他是怕韋澄再纏住自己東問西問，也吊起書袋子讓韋澄別再問下去的，沒想到在他前邊幾步的劉心听他很熟地翻譯著莊子，微微回頭向他看了一眼。
下了山，前邊的人都已經坐在車上等著他們。關步靚一頭鑽進了韋澄的車里，說︰「我就坐你們的車回去。」
韋澄和項致彬正有話要問他，當然沒有意見。沒想到劉心跟前邊的大小車輛打過招呼後，也走了過來，敲敲車窗道︰「你們這車不擠，我也坐這車算了。」